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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书生落榜,两害终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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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人间白玉兰忽开,生的朵朵娇滴似水。
其实料安北淮他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狗屎运还能变成七彩祥云般的狗屎,可是他好像又知道了,他被狗屎给看上了。
人间五月正值夏,酒楼里无论傍晚白日都是热热闹闹的,说是百鬼乱游不为错,管他你我相不相识,打上一杯酒的名头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说是吧老狗,我就说了,咱们钰城是天子脚下的,不一般!”
旁边的粗眉大汉推他一把,捏着鼻子嫌弃道:“滚滚滚,一身酒味!回去要是让我老婆闻到了,可不得回家打死!”
被他推开的醉酒大汉心里自然不乐意了,暗搓搓地暼了这粗眉大汉一眼,又仰头自在地啜了一口酒,一眯老鼠眼望了望外面挤的人山人海的响动道:“我看呐,今日这榜上肯定没你这缺心眼的!”
话声一落,这外面就有人吼道:“哎呦!!!安昭!中榜的是安昭!!!!!”
这粗眉大汉一口茶还没下肚子,就全“噗”的一声吐了出来,不只是他,整个酒楼里有不下二十几号的人都被呛到亦或是噎个菜色,等他们愁眉反应过来皆是余魂未定,瞳孔微颤。
其中说的口吐白沫的说书先生反应最为迅速,一抹嘴上茶水,嘴里腔调一转,就说道:“话说这安昭其人啊,正是少年佳意气,渐当故里春时节!长的那是朗姿舒眉俊小生,一身白衣素珍玉……”
等着这说书先生洋洋洒洒的三千美誉说完,他才一挥大手,气势磅礴道:“安昭其人,钰城两害其一,俗话说武有南欢,文有北淮……”
这时榜前已经站了个白袍布丁衣的长发公子,兴笑着轻轻行了一礼,其人生姿若是煦色韶光,脸上挂着笑道:“在下安昭,姓安,名昭,字是北淮……”
几乎是同时,这说书先生一拍扇子接道:“人们最怕这文北淮兴笑着说这句‘在下姓安名昭字北淮’……”
不料这次例外,一群人万分泪目的看着安北淮,就好像是看到了神明降临人间,这心中万分感动无比,可也只能捂着嘴颤颤巍巍的看着他。
须臾有人拉着安北淮哭诉道:“安兄,以后你仕途圆满,铁定是功德无量,成名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我们不值得。”
嗬!这怎么行?
安北淮一听皱眉,托着下巴略顿,心想你们不愿意见我,我还不能记着你们以后挨个挨个登门拜访嘛,于是他忽然松手兴笑道:“既然如此,各位倒不妨把名字留下来在这纸上,来日我就托这一纸黑墨相思诸位,各位觉得如何?”
话罢他便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来了一卷黄的发皱的白纸,一双桃花眼巴巴的看着众人,笑得那叫一个腊月寒冬里的艳焦阳。
啧,这感情好,省的日后安北淮惦记着来祸害他们,众人正要纷纷扬扬去写,突然一声高喝道:“实在不好意思,这榜眼状元让老师给弄错了!”
便抬头去望,就瞧见了一个绿衣捕头气势恢宏的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支笔和那腰间大捕刀分外隔应人,只见他一把掀开榜前的安北淮后在那黄榜上挥墨一笔,便大功告成道:
“各位,本次真正的举人乃是安眧!让我们热烈欢迎!”
“……”
见这人群中鸦雀无声,这绿衫捕快干咳两声便悻悻然离了场,这时才有人晓得这青衣白衫的带刀捕快是谁,可不是那张婶家的儿子嘛?现在成了六扇门的,不得有多嚣张跋扈?
有人试图撇开话题道:“我看张三那衣服挺好看的,袖口还有青雀刺绣,看做工绝不亚于宫里的。”
所谓青雀,坊间衍传的一种朱雀种类,通体青色,传闻里是和朱雀孪生的,不过在钰朝要比朱雀更受人所喜所敬。
别人还没来得及应,就有人抢先阴阳怪气道:“哎呦,我就说嘛,安北淮他这死书生怎么可能中榜成状元?”
未了,那人还贱笑着补充一句道:“真是穷书生想吃□□肉,他都不配!”
安北淮看着人群中笑得最明晃晃的人行了一礼,笑道:“那还真多谢兄台不吝赐教,肯将所学亲自传授于安某人……”
一只黑色飞靴突然越过人山人海直中取笑安北淮的那人脑袋,沈凝香掐着细腰站在远处啃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道:“北淮,不是教你了吗?跟这种人不要温面反驳,直接给打就是了!”
人群中有人啧了一声,这弱柳娇可的俊公子能是谁?看起来纯良无害,像那照射进碧绿潭水里的淡光般清秀,不过真是瞎了这副嘴泼,什么口无遮拦毫无顾忌,真是信了他的邪了!
被砸的人横眉倒竖,顶着脸上的红印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什么狗屁书生,要不是他在苦读巷祸害咱们,估计我们就算是考不上也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有人符合道:“王公子说的也未必不是道理,安公子今年前前后后不下六十次来我家中做客,现在我家被他帮忙帮的只剩一堵残墙依傍着。”
“你这还好,我家就一口祖传的锅,现在熬汤都得控制在几刻之内。”
有人怪道:“为何?”
他苦笑回道:“因为补锅的师傅说这锅都不能再补了,如今一放汤汁进去就会在不下几刻全部漏光。”
这时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洋洋洒的说到:“这安北淮为何是为钰城两害中的一害呢?就是他这运气犹如狗屎,先喜后忧,而且必定祸害自己还不利他人,若是你家有事,叫他,不出三年便可家徒四壁……”
安北淮正绞尽脑汁苦想着怎么去抚慰人家时,忽有人惊吼一声道:“啊啊啊啊!!!不是吧?我要跳河!!!安北淮又特娘的留下来祸害苍生了吗?我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老天你怎忍心这样祸害我!来个人收了他吧!”
众人对视一眼道:“李家的李二,听说他家被安北淮帮的连屋顶都没了。”
黄榜对面就是上天河,至于为什么叫这种土狗名,你得问当朝皇帝年轻时是怎么想的了。
李二就要奔到河边,沈凝香忙把手里的一袋馒头递给了安北淮,脚底一抹油就冲到了人群当中。
书生赴死,李二还要站在河边吟诗一首,黑脸悲痛道:“本人年方二十一,忍辱寄居苦读巷,原是家中无妻儿,一人能把三餐饱。后识好客安北淮,十年家中他来帮,奈何其运似恶诅,如今舍中顶都没……”
听到这儿沈凝香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依安北淮的手气,自己方才把自己的命根子给了他,如今……
沈凝香倒吸一口凉气去看人群中的安北淮,安北淮似乎也会意,把手中的馒头提起来给他一看,抬起另一只手掩嘴笑着做了个口型道:“凝香兄,馒头还好好的……”
话还没说完,袋子突然破开,白花花的馒头就掉了一地。
沈凝香:“……”
安北淮还在研究着好端端的袋子为什么会破个洞,沈凝香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引起前面一阵骚动。
这种人潮人涌中,“噗通”一声就有人掉进了水里,看那人身姿凹凸有致,秀发乌黑……
“他娘的,怎么是安北淮掉水里了???”
“先救人要紧,在场谁会水?”
“……”
有人默默道:“在场唯一会水的晕过去了。”
定睛一瞧,那沈凝香正像条死鱼一样摊在别人身上,实在是好不惬意。
各路书生好汉对视一眼,终于决定道:“扇醒吧。”
平时他沈某人泼皮了惯,要是不抓住这机会报复他实在是可惜了,于是大家商量后果断舍弃掐人中。
吟完诗的李二脖子一粗,咧嘴吼道:“河里都没动静了!安北淮不会那啥了吧?”
不知扇了多掌,沈凝香还是没醒,那河里反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静悄悄的连个气泡都没有,这一安静下来众人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安北淮……该不会死了吧?
犹豫片刻,扇沈凝香的大汉又加重了几分力度,在一片只剩啪啪声的寂静下谁都不敢多说话,敛声屏气的静静等待着。
虽然说平时碰到他安北淮准没好事,可这也没到盼望着人家死的地步啊。
李二把衣服脱了正准备跳下河去,谁知这水里忽然“哗啦”的一声探出个浑身湿透的紫衣少年郎来,怀里抱着的正是昏死过去的安北淮,看这架势是不小心把安某人给救了???
那少年脚底一点就使轻功跃了上来,这时突然来了个黑衣老奴讪笑道:“羿南欢羿公子,我家主子的东西还请你快快还回来,不然可不要怪老朽欺负少年人。”
一端酒楼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拍手称奇道:“先生说得好,倒不如给我们讲讲钰城两害中的另一害羿南欢如何?”
台上的说书先生一挥衣袖,撅嘴抿了口茶,喜道:“话说这羿南欢啊,也是个十九少年郎,其人生的朱唇皓齿俊小哥,浪子潇洒游江湖,纡青拖紫似贵人……”
有人看到了这河边的羿南欢,直接打断了这说书先生的三千美誉,道:“天啊!!何止何止?何止是俊小哥,简直就是在世妖颜!!!”
众人顺着这花痴女人的目光去看,就看到了河边有一群人不止,中间明晃晃的站了一个紫衣公子,连眼角余光里都是放荡不羁,怀里抱着的是一身补丁白衣的……
有人道:“怎么是安北淮?”
一旁的女客嫌弃这男客道:“你管那多干什么?”
未了她还补充一句道:“长得比你好看不就行了?”
羿南欢抬眸望了一眼旁边退的远远的人群,随手把怀里的安北淮丢了过去,又收回视线突然嘴角一翘道:“都说了,想要这东西啊?得让你家公子穿着肚兜跳段舞来,爷乐了还你就是。”
对面的黑衣老奴怒极,破口骂道:“你个小杂碎,别给脸不要脸!”
说罢一阵拳风夹杂着怒意袭来,羿南欢慢慢悠悠的伸手接着了这黑衣老奴的一拳,捏着他的拳头嬉笑道:“老前辈,这地方打不了,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哪里能不同意,这不要脸的捏着他的手,看着他纯良无害,其实手上暗暗使着劲头,只怕是他一说不,他的手就能被这混蛋给捏豆腐一样捏碎一截。
黑衣老奴应了一声随你,眨眼两人便消失的不见踪迹,留下一众人心有余悸的不敢多动。
须臾众人松了口气,还好这羿南欢跑了,不然两害会面……
天下大乱!
……
“狗屎狗屎,多彩多姿,为何为何……”
安北淮跟在沈凝香后面闷哼哼着自己多彩的狗屎运,为什么别人的狗屎运就是重头顺到尾,而我的是开头顺,结尾丧……
不仅如此,他碰了别人的东西还会必坏无疑,明明碰我的都还好好的。
沈凝香见他这副苦瓜脸,一边照着铜镜欣赏着自己被扇的肿成猪头的脸,一边边走边道:“北淮呐,你看看我,可比你惨多了,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我俊美的脸蛋给祸害成了这副狗样子,没两三天绝对好不了。”
说到这他无力的叹了口气,道:“王八蛋!改天别让我知道了,不然我把他头给拔下来!”
看着沈凝香转过来的大红脸蛋,安北淮觉得好像也是,沈凝香一样同他苦读数年,钰朝科考年年都有,十年来他们一起未举,成了彻头彻尾的大笑话,而且他这只是落水了而已,沈兄可是脸都给……也罢,实在是一言难尽。
安北淮嘴里安慰他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又自言自语的道:“肯定是这王八蛋觊觎本公子的绝世美貌,所以才会趁机占便宜!!!真是好,好一个王八蛋呐!”
安北淮:“……”
前面是条岔道,在午间雾气朦胧,沈凝香看了一眼,伸出细手指了指左边的道,对安北淮道:“我去这边。”
说罢就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安北淮叹了口气,背着自己身上采药的竹筐进了山,他们一介穷书生,平时能做的也就是卖弄卖弄文墨,采采草药谋生,托这技能的福,安北淮现在是上上下下差不多把那本本草纲目都给背了下来,以后实在保不齐上街买药去也成。
想到这他轻轻地哼起了小曲儿,背着竹筐在这山间晃悠着,现在是下午时刻,橘黄色的暖阳透过林间树叶懒懒的照撒了进来,正好那暖洋洋的光斑轻巧的一块又一块的落在了安北淮的补丁白衣上,他心里看的喜乐,便迈开步子上了这茫茫苍山。
……
“怎么沈兄还没回来?”
安北淮一人哼着闲曲在山顶上等着沈凝香,他们以往集合点都在此地,倒是今天最慢的他都回来了,沈凝香还没回来,等的累了索性就坐在了悬崖边上看着两岸的风景。
天空偶尔有几只飞鸟鸣叫,远处近处都是围绕着雾气的苍山,此情此景唯有“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能来衬对呼应,实在是惊叹世间万物美不胜收。
远处突然传来沈凝香的声音道:“北淮,咱们走吧,今天的收获还不错……”
沈凝香边走过来边说着话,安北淮闻言转过脑袋正准备起身,岂不料自己脚底一滑,重心一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安北淮的惨叫,沈凝香眼角一跳,忙停了翻竹筐的动作,一步急奔到了山崖边,底下不见人烟,只有雾气阵阵萦绕,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沈凝香急得脸都憋红了,扯着嗓子吼道:“安北淮!!!安昭!!!”
……
说实在的,这崖底风景还不错。
安北淮一边伸手拧着自己衣襟上沾染的水,一边望着这碧蓝的湖水心道:“这都是今天第二次掉进水里了,这老天莫不是要跟我暗示些什么?”
不过依照自己的“狗屎运”,这预兆暗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么一想,安北淮也没功夫去看眼前冒着雾气的碧蓝湖水和那透过树叶的林曦徐徐,脑子一热,就赶紧起身打量起来了周围,觉得与其在这里等着倒不如赶紧出去好,沈兄现在肯定着急着上火。
还没找到出口,他忽然就听到了一声干咳声,听声音像是个老伯,咳嗽声断断续续,许是受了伤。
他也没来得及细思这人来历,便道:“请问是有人受伤了吗?在下姓安名昭字北淮,敢问老先生可需要帮忙?”
听到他的名头,远处的咳嗽声忽然又重了几分,像是被什么给呛到了一样。
安北淮摸着下巴皱起来了眉,此时自己脖子却突然一紧,有人压着嗓子在他耳边悄声怒道:“他娘的!怎么碰上你这鳖孙了?”
脖颈被勒的血液翻涌,安北淮红着脸干咳了几声心道:“坏了,又得罪人了……”
身后的老伯呸了一口嘴里的血道:“碰上你这鳖孙准没好事!”
好吧,这么说是有道理,是他气运又祸害到这老伯了。
周围的林梢忽然动了几动,安北淮感觉自己脖颈一松,便立刻喘出了气。他好似重获新生般拍着自己的胸脯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这时才看清楚旁边站着的老伯蓬头垢面,一身蓝衣白褂,袖口还绣着一只虎虎生威的白虎纹绣,虽然这衣服现在已经千疮百孔,还沾染了不少灰尘血迹,但这也难掩它面料做工的精致,依这种阔绰派风,恐也是那些富家子弟能阔绰的起的。
安北淮摸着下巴思索着,心道:“白虎刺绣,蓝衣,白褂?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那老伯神色一凛,一把把安北淮拽到了身后,眼睛一边直直盯着前面树林的动静,一边压低嗓子对安北淮道:“你这鳖孙自己小心点,那狗东西过来了。”
说到这儿他抬手一抹嘴角溢出的血液,一边警惕盯着前方的动静一边低头把怀里的一块沾了不少血液的令牌掏了出来递给安北淮道:“天下人都晓得你不靠谱,但这东西你拿着,去六扇门找肖糖霜,交给他!”
安北淮盯着他手里的令牌摆了摆手,十分为难道:“老先生,这种信物勿要转交与我,我的气运……。”
想到他的气运就让人头疼,这五十有余的老伯略一皱眉,一把将他扯过来身前,速度快的几乎都让人看不清,等到安北淮反应过来时他手里已经被塞进了块令牌,还被一掌推到了湖里,这气力让安北淮差点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对面的老伯收回手道:“这东西,请务必要保管好!我就不信邪了,你的气运当真会差成这样?”
安北淮赶紧提起滑进水里的衣服想要说话,刚踏着水花前行了一步就听到空气里一声低鸣,听声音……不像是人的,倒像是什么山禽猛兽的,但什么山禽会有这种声音……
他还真没听过这种声音,像是又怨又怒,嘶哑着又尖锐着,就像个小孩子的叫声一样,听起来十分毛骨悚然,安北淮壮着胆子问道:“老先生,这地方实在古怪,你怎么不和我一起离开?”
看到这老伯身上大大小小无数个还在滴血的血洞,安北淮觉得如果留这老先生一个人在这儿的话,肯定是无异于寻死的,所以为什么不一起走呢?
谁知对面的老伯又拍了一掌过来,把安北淮直接硬生生的给拍到了对岸,那老伯干咳了一口血吐掉,转回身道:“笑话,我乃钰朝捕快,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这时那声音近了,安北淮看到对面的动静时仿佛浑身的血液都给冻住了,让他如坠冰窟般从头到尾的冒着凉气,似乎这炎炎夏日也不能让人心生暖意。
对面出现了一个似人又不像人的东西,有手脚,但远看它是浑身黑色皮肉,身上似乎还挂着一些红色的细绳,眼珠子是翻白的,安北淮震惊片刻心道:“莫不是这人掉进泥巴池子里了?怎么黑成这样……”
正当他奇怪时,对面的老伯被那黑泥巴人给扑到了地上,安北淮出口还未言,就见那泥巴人周身冒着黑气,乍一看它身上居然还有一丝丝的红线涌动了起来,一刻之间就穿过了那老伯的胸腔,看位置……似乎是心脏。
“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