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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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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虽是个爹不疼又没娘的懦弱皇储,将过门的太子妃又是个小门小户的野丫头,但毕竟是皇帝赐婚,钦天监半点不敢怠慢,直接将吉日选在了当月二十二,说是极合二人八字。
专门挖坟的罗珍珠算了算日子,别说吉了,还挺凶的。
不过她算过也没放在心上,要真是信鬼神之事,她也不可能从人死后的房子里摸东西出来了。
其间准备琐事略过不表,只太子下聘书那日送来的聘礼着实让罗府上下都惊了一把。
更别提眼睁睁看着宫里一担担往外抬箱子的京城百姓和各大家族。
太子不会为了娶这罗珍珠把自己库存都搬空了吧?
皇帝见太子似乎是真对罗珍珠动了心,几番思虑之下命太子移了驾,婚后不必再居于东宫。太子府已空置多年,趁此机会让两位新人搬入也算合适。
至于那一双双盯着太子的眼睛会不会觉得皇帝此举是在彻底疏远太子,却是不可知了。
大婚当日天还未亮罗珍珠便被丫鬟催着起了床,没睡好觉的她冷着张脸任由喜婆为她上妆打扮。众人还以为她不愿嫁给无权无势的太子,大气都不敢喘,为她整理好喜服便默默出去了。
倒是她的丫鬟一直红着眼,一边小心为她梳发,一边轻声叮嘱:“小敏要顾着老太爷这头,却是不能随小姐一同去太子府了。早听说皇家寡情,各方势力纵横交错,小姐若是过得不顺心,一定要写信回来。老太爷不会任您受人欺负的。”
罗珍珠拍拍她手背,“江南的盘口,你接手吧。”
小敏被她说得一梗,离愁伤感却是淡了。
“小姐大喜之日怎么还想着盘口的事。”
罗珍珠:“我已正式接手摸金校尉之职,祖父年事已高,往后这些事都得由我一一过手,早些考虑也是好的。”
小敏知道她家小姐的性子,转而忧心道:“小姐没有兄弟背您上轿,却是要受委屈了。”
“这有何委屈可言?我又不是瘸子。”
小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才发现小姐竟是故意在转移她注意,以免她太过伤心,一时间更是感动难言,喉咙酸涩。
待府中各项事务处理完毕,时间已近正午。
喜婆在外间喊道:“吉时已到,请小姐上轿!”
“走吧。”
罗珍珠利落起身,自己抓着红盖头往头上一盖,“等我走了,你就去把我床下的妆奁拿出来,着人一定要直接送到婚房之内,明白吗?”
“小姐放心。”小敏趁她看不见,赶紧抹去眼角泪水,扶着小姐就要走出闺门。
罗府子嗣凋零,竟是一个能将小姐背上轿子的男丁都找不出。可刚打开房门,却见严正身已换好娘家这边表兄该穿的吉服等在门外。
严正身微哽道:“珍珠……你既然说帮我当亲兄弟对待,那便由我背你上轿吧。”
小敏虽不喜欢这个小严将军,但此情此景也不禁动容。
罗珍珠却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径直拒绝道:“你我到底并非亲族,我不愿劳烦你。小敏……”
“太子殿下!这于礼不合……”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府门方向却是一阵骚乱声音,罗珍珠听得有人喊太子,怕他因身体不好体力不支出了什么岔子,竟直接撩起盖头往外间看去。
喜婆顿时大惊:“小姐!快把盖头放下!这于礼不合!”
却见太子一身大红喜服,大步向她走来,也不知是否是大婚前皇帝着御医给他仔细养过身体,今日看上去竟气色不错。
他本是个身材高大修长之人,只因平日神态瑟缩显得泯然众人,此时昂首阔步而来,倒还真有天皇贵胄的风范。
罗珍珠也不知为何,竟难以忍住笑意。
太监小厮不敢冲撞太子妃,俱止步于外厅,此时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太子殿下平日最讲礼数,怎会成亲当日行如此冒犯之举!
太子见罗珍珠笑了,自己也不由得露出个纯善笑容。他毫不在意罗珍珠在外男面前掀了盖头,站定在她面前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
罗珍珠抬头看他,红唇微抿,“只因我听他们说你不讲礼数,我也不讲礼数,实在觉得好笑。”
“那索性不守了。”太子朗然一笑,一瞬间竟看不出平日懦弱样子,但很快他又换上一贯羞涩模样,“我背你上轿。”
她这回倒不推辞,反倒问:“你身体可撑得住?”
“往日不行,今日却也一定行的。”太子径直转身蹲下,“珍珠,来。”
罗珍珠听他如此亲密唤自己名字,眨眨眼,总觉得太子和那日相见时性格有些变化。
但看他气色上佳的模样,她便也不再扭捏,环住他脖子让他将自己背了起来,大步往府门走去。
喜婆小敏早已看傻了眼,更遑论一旁被忘了个彻底的严正身。
三人对视一眼,急急忙忙跟上去。
外厅也是一阵兵荒马乱,坐于堂上的罗大铲眼睁睁看着太子冲进后堂又背着自己孙女走了出来,手中的茶碗“啪嗒”一声落到桌上。
太子对着他一颔首,径自背着罗珍珠就出府门去了。
罗大铲心神恍惚地撑住额头,太子方才一点头间的神色,和当年军帐中与他们这群武将一同商议战略的孝宁皇后,何其相似……
周遭观礼的京郊百姓都被太子背着新娘子出来的场面吓得够呛,只是碍于车队面前威猛凶悍的禁卫军不敢大肆讨论,纷纷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其中几个面貌平平的农人眼中神光一闪,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挤了出去,直奔京城。
无论是太子,还是罗珍珠,都没有因为议论纷纷的人群有半点尴尬神情。
太子骑上马,转头对着轿中的罗珍珠冁然一笑,驾马往太子府行去。
京城里,消息永远跑得比人快。
严贵妃听闻太子不守规矩的举动,反倒安下了一早晨醒来就砰砰乱跳的心。
宫女也低声道:“太子此举,定会大失帝心。”
“太子今早的药可吃了?”
“吃了。”
“好,好。”贵妇轻轻抚掌,“速去通知我儿,务必在喜宴上劝太子喝下烈酒。”
“是。”
喜轿在太子府前停下,喜婆连忙拉开轿帘,生怕罗珍珠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太子已站在轿前,笑着对她伸出手,“珍珠,慢一点。”
罗珍珠轻轻点头,将手放入太子手心,立刻便被他仔细地握住。
他的手干燥微凉,仿佛一块良玉。
但罗珍珠摸到了他手心习武之人才会有的茧。
她心中一动。
二皇子站在太子府门口,冷眼看着他一向阴沉寡言的哥哥竟对着父皇赐婚的那个野丫头如此谨慎小心,心里更是瞧他不起。
皇帝身份尊贵,自是不可能离开皇宫来此人多喧乱之地,喜堂主位便空悬下来。
他是天,拜天,便也是拜他。
罗珍珠心中有疑,观察便更为仔细。常人手臂抬起如此久的时间定会力竭酸软,然而太子握着她的手却一直到二人拜完堂都没有一丝颤抖。
看来太子虽先天不足,却仍不忘时刻锻炼自己,内心实际是个坚毅向上之人。
太子若是听到罗珍珠心里分析半天得出个这么结果,恐怕又要哭笑不得了。
拜完堂罗珍珠本该由喜婆送往房中,然而她还没走出喜堂,便听得一人高声对太子道,“太子殿下今日大喜,无论如何皇弟也必须敬您一杯。”
太子声音又恢复了平日对着这个弟弟的瑟缩慌乱,“不,我……太医特意叮嘱本宫不可饮酒。”
“一杯又有何妨?皇兄一会儿与嫂子不也得饮下合卺酒么?总不能合卺酒也不饮吧!”
“不,合卺酒自然……”
“那这酒又有何饮不得?”二皇子声音微冷,“莫不是殿下单单不想饮皇弟敬的酒?”
堂中一时静得可怕,宾客们俱侧首埋头,只当自己不曾见皇家兄弟争执。
太子神情踌躇,终于还是接过酒杯,“并非如此……”
“那还有何推辞!”
二皇子神色一喜,早就想好的祝酒词顺口便出,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太子挣扎片刻,终于举起酒杯就要送入口中。
“夫君。”
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竟是罗珍珠不知何时自己又摘了盖头来到自己身侧。
太子被她一声“夫君”喊得面色微红,嗫嚅道:“珍珠你怎么过来了。”
一众宾客此时更是不敢抬头,生怕看见她面容,心里都暗自腹诽太子妃竟如此不守礼数!
罗珍珠从他手中拿过酒杯,目光坦荡地望向面色不虞的二皇子,“太子殿下确实身子不适,今日敬他的酒,都由我代为饮之。”
她如此不顾规矩逆反行事,便是二皇子也不曾想到。
在堂上揭下盖头不说,竟还要与宾客饮酒!
他一时也无力阻止,只得暗讽道:“太子妃真是女中豪杰,看来往后皇兄却是要被管定了。”
被他嘲讽的正主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就知道红着脸盯着罗珍珠看,气得他心里仰倒,却也对二人无可奈何。
宾客哪敢再敬酒,不多时便一个接一个讪笑着告辞。只有二皇子认了真与罗珍珠饮起酒来。
“一杯一心一意,一帆风顺。”
“好。”
“二杯两全其美,好事成双。”
“好。”
……
“第九杯,祝皇兄皇嫂,天昌地旧,早森,贵子。”
二皇子早已面色通红,说完这句话,别说喝酒了,整个人软倒在座上,眼神痴呆。
“好。”罗珍珠一口饮下第九杯烈酒,别说醉了,就连脸颊都仍是瓷白微粉的模样,除了口脂蹭掉一些,一点不像喝了酒的样子。
太子有些担忧地按住她倒酒的手,“珍珠,不喝了好不好。”
她定定看了太子一会儿,将酒杯一扔,“好。”
二皇子被她砸得闷哼一声,被身旁的小厮赶紧扶住他。
太子没管喝晕了的弟弟,牵着罗珍珠的手带着她慢慢往卧房走去。
没了用武之地的喜婆早领了赏钱被打发走了。此时只得由侍女为二人倒上合卺酒,默默退出卧房。
罗珍珠自然地踢了鞋袜坐到床上,面色平静,眼神清明。
太子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珍珠你醉了吗?”
她奇怪地瞥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在床上翻找起来。
“珍珠?”
她皱起眉想了想,俯下身还真从床底下抽出个盒子来。
太子笑容微敛,这盒子是何时从他眼皮底下来到卧房中的……
罗珍珠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回神。
他神情莫测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小巧得像只猫崽子的太子妃。
“哗啦——”
各式各样光彩夺目的的珠宝撒了一床。
太子随意扫过几样东西,面容逐渐凝重。
这些宝贝根本不是本朝制式,一看就是从先人墓中盗掘而出。罗珍珠是从何处得到这些东西的?
罗珍珠在那堆宝贝里又翻找片刻,终于找到一块深绿的无字平安玉牌,正是她不久前从京郊墓中找到的最后一样宝贝。
她拉过太子的手,将玉牌放入他手中。
“平安牌,保你一世平安。”
她抬头对他抿唇一笑,“别怕,以后我摸皇陵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