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之云端》十二月三

4、第四章

　　四
　　话说展家兄妹和杨语臣从陈家出来后，展颜便问道：“语臣，刚才是怎么回事，也没听明白就稀里糊涂的出来了，爸爸叫我做什么？”杨语臣说道：“沈太太叫我来接您回去。”展颜听此更加不解道：“怎么又成了婆婆了？语臣，话说明白些才好。”展硕接道：“你呀，这还不明白，沈家让他接你，他不知怎么就找到陈家去了，当着陈家少爷少奶奶的面不好说是婆婆接你回家，给你留个面子，才推到叔叔身上，是这样不是？”杨语臣笑道：“正是如此，展少爷的话分毫不差。”展颜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你说的什么云端书局倒是有模有样的，我刚才当真是爸爸找我呢。”杨语臣说道：“少奶奶不知道云端书局？那可是展家的产业。”展硕笑道：“她哪里知道，听你这么说，似乎你很了解呀。”杨语臣说道：“我本在书局做事，这几日因为少爷娶亲所以才请了假回家帮忙而已。”展颜说道：“原来你做事的那个云端书局就是我家的？这下好了，我正想着找个帮手呢，你就来了，哥你不知道，语臣在书局做得相当不错呢。”杨语臣说道：“少奶奶过奖了，不过少奶奶当真要接手么？”展颜说道：“当然，不是接手而是借书局助报馆一臂之力，现在知道有你，一切就更容易了，哦，对了，以后没有外人别少奶奶的叫着，听着怪不舒服的，叫我展颜就得了，以前就叫我展小姐还罢了，这少奶奶听着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杨语臣说道：“叫什么不都是个代号，心里当你是展颜不就成了，还有，你今天在陈家直呼我的名字，倒还罢了，以后在少爷面前在沈家千万不要这样做，沈家人对这个还是很重视的。”展颜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我可是从来把你当朋友的，彦君也是一样，从前也没怎样，怎么嫁到沈家便不行了，彦君会计较这些。”杨语臣淡然一笑，说道：“你在沈家的日子总没有我多，听我的没错，我是绝不会害你的。”展硕也说道：“我看沈家的规矩和咱家多有不同，咱们没上没下的惯了，人家可不是这样，杨先生说的对，以后还是注意点好。”展颜听哥哥也这样说，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顺从的点点头。半路上，展硕先下车回了展家，展颜和杨语臣则一起回到沈家，刚进门，便看到陈家的车子停在院子里，展颜以为是陈太太又过来凑牌局了，便没有理会想先回房换件衣服在出来见婆婆，正走在半截，迎面走过来沈太太的侍女杨语还，这杨语还是沈太太跟前最得力的侍女，也是管家老杨的女儿，刚才的杨语臣的妹妹，这杨语还平日对展颜便没有什么好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展颜虽不知为何，但是也并没和她计较什么，这会儿见了她也没想什么便仍走自己的路，怎料这杨语还叫住展颜说道：“少奶奶，太太请您过去。”展颜看了看杨语还，说道：“过去做什么？”杨语还冷笑一声说道：“少奶奶，回来了不应该去请个安么？倒叫太太费心想着，特特的叫我在这等您。”展颜说道：“你先去吧，我知道了，我换个衣服就去。”杨语还说道：“太太那边有客人在呢，刚才太太叫我来的时候人家也看见的，要是我先回去了，让人家看见怕是不好吧。”展颜想了想没有说话便往回走，杨语还一把拉住展颜说道：“少奶奶这是要去哪？”展颜说道：“你干什么？放开。”杨语还见展颜目光带有怒色，只得放开，展颜说道：“我要去哪，不是你管得的。”说完便走了，杨语还气得咬着嘴唇，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展颜后面跟着，原来展颜只不过是绕了一圈还是去了偏厅见沈太太。
　　这沈太太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家二少奶奶，展颜见到她先是一惊，倒是二少奶奶先过来打了招呼，展颜也打过招呼后，沈太太便叫展颜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说道：“这时陈家二少奶奶，看样子你们是见过的。”展颜不知怎样回答，只是点点头，二少奶奶见状笑道：“当然见过，少奶奶的婚礼我是参加了，少奶奶的女傧相还是我妹妹落尘呢。”听二少奶奶这样一说展颜也笑道：“可不是么，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令妹还在广州么？”二少奶奶说道：“可不是么，本来说是过了春假就回学校去的，这下可好，暑假都快来了还没回去呢，想是在学校终是不习惯，也就这么算了。”沈太太说道：“女孩子家，学成博士又怎样还不是得嫁人，到头来生儿育女才是真的。”二少奶奶说道：“我那个妹妹是从小宠坏了，太任性，做什么又吃不得一点苦，现在女孩子若是有那个心一样可以学得出来，我家姐妹三个，姐姐和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独独这个小妹，我看这也未必是个好事。”展颜听二少奶奶这样说不免有些吃惊，便说道：“二少奶奶这话到和我想的不差。”二少奶奶说道：“对了，少奶奶的学问就是很好的，文澜在家的时候常常说起你，哪一次不是称赞呢。”展颜说道：“陈先生是太夸张了，以前没和二少奶奶深谈过，不知二少奶奶大学学的什么？”二少奶奶笑道：“学的土木工程，少奶奶呢？”展颜说道：“这真是大大出乎意料了呢，我可比不了二少奶奶，我是文科，经济。”二少奶奶笑道：“对了，你和我家文澜是同学，我怎么忘了，可不是学的一样，我看咱们也算是谈得来，今后别奶奶少爷的了，我就叫你展颜，你就叫我落微罢。”展颜笑着点点头。沈太太这回儿正在一旁冷眼看着展颜和落微，今天叫落微来本来是想给展颜难堪，却没想到二少奶奶非但一点不配合，反而和展颜相谈甚欢，把自己到晾在了一边，心中早憋了一股气又不能发作，便转转眼珠，笑道：“二少奶奶，这落尘有了人家没有？”落微摇摇头，沈太太接着说道：“那可好了，不如我给她做个媒怎样？”落微听言说道：“沈太太不妨说来听听。”沈太太看看展颜，又看看落微说道：“嗯，要是说起来真是一段好姻缘，家世相仿，又是郎才女貌，最难得的是两家人都彼此熟悉，也可以算得是亲上加亲了。”二少奶奶本就是个聪明人，看沈太太的神情又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便猜到一二，当下便给展颜使了个眼色，说道：“沈太太倒吊起人家胃口来了，我家落尘年纪终究还小，父母又都在，做姐姐的也不好做主，私下说说倒是无妨，若是真如沈太太所言相当再转告父母下定方才是正理。”沈太太本来卖个关子，没想到一句话就让落微给咽了回去，说出来也不过是“私下的”，不说吧又不合适，只得忍气说道：“这人我家少奶奶最熟悉不过了。”展颜早就知道婆婆说的人是哥哥，刚想着该怎么应对呢，倒是落微的一席话给圆了过去，这会儿便接道：“我认识的，该不是堂哥吧？”那“哥”字刚出口，沈太太便拍手笑道：“正是了，如何？”落微见展颜不好开口便说道：“怕是年纪差得多了些，展少爷也不在广州长住的是吧？”见展颜点头，落微便接着说道：“还是回来再说吧，就是展少爷在了，我家那个说不定哪天又嚷嚷着去上了学，不是白耽误人家，沈太太的好意我定向父母报告，若是以后真成了，沈太太的大红包到时候我一定亲自给您送上门。”说完看看手表，道：“竟来了大半天了，这时间都不知是怎样过的，好了我也该告辞了，对了，沈太太，我家先生晚上要给展先生接风，正巧我也有个事想麻烦展颜，能不能让她和我一起去了，晚上吃过饭便送回来，如何？”沈太太见此只得答应，当下展颜便坐了二少奶奶的车一起回陈家。

　　到了陈家，并不见文澜，下人回道是约了展少爷一起出去了，晚上一起回来，落微便说道：“你看，真不巧，好不容易把你弄了出来，他又走了，那我陪你在这坐坐等他们如何？”展颜笑道：“求之不得呢，对了只知道你叫落微，那你娘家姓什么？”落微笑道：“姓蒋。”展颜说道：“蒋落微，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对了，刚刚婆婆要给落尘和哥哥说媒，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落微笑道：“我那妹妹是个怎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你哥哥虽说今早我是第一次见，不过看得出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看到你也就知道令兄必定也是才华横溢，我家落尘怕是配不上的。”展颜听言笑道：“你这人倒是奇怪，说话竟是一点都不向着自家妹妹。”落微说道：“向着她，若是真说成了这门亲，倒霉的可是两家的人，我也没拿你当外人这句句可都是肺腑之言，倒是你怎样想我可就不知道了。”展颜叹道：“这般看起来你竟是如此一个通情达理之人，又冰雪聪明，偏偏总有那些流言，白白的玷污人，又使人误解。”落微笑道：“流言本就不该放在心上，外人都说陈家二儿媳是河东狮吼，那依你看又是怎样？”展颜道：“文澜秉性善良，柔弱，倒是有你这样一位妻子方能操持家业，况且你也不是什么河东狮吼，文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落微叹道：“正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性格相差太多，文澜看我不够温婉，我也嫌着文澜太过文弱，我们二人本是一水一木，算命的说活水养良木方能枝叶繁茂，到头来片点枝叶未见到是弄个水土不服，我这块良木早晚泡成了朽木，他那方活水终究变成一潭死水。”二人就这样喝茶闲谈，仅此一天展颜便对落微之前的印象大大的改观，这落微分明不是外人所讲的那种蛮横刁钻之人，照她看来，竟也是个风流的佳人才是，长得又颇有姿色，见识又广，言谈之间鲜有小女子的扭捏，说话果断利落，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掷地有声，又不乏风趣，想必平日里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只是做事太干脆，又太聪明，难免使得旁人难有回旋之余，因此才加以中伤吧。展颜正自顾的想着，落微突然问道：“早上听见一声‘云端书局’，是你家的？”展颜方回过神来，点头道：“我也是才知道，不错，是我家的。”落微说道：“你家原是做书局生意的？”展颜笑道：“我家现在做的很多生意，不过听我妈说过，展家原籍便是这里，之前做的是当铺，酒家，倒没听过有什么书局。”落微说道：“冒昧问一句，那令堂家之前是做什么的？”展颜说道：“我妈娘家姓孙，是做珠宝生意的，开的都是金行，怎么，刨根问底，这书局有什么过往不成？”落微笑道：“这事若是说起来方是一个缘分，我不是本地人，只是我族中有人曾居于此地，蒋家做得是文人的生意，书局更是遍布各地，这云字号的书局十有八九便是我家的，因此听到这一家是你的，便止不住好奇要打探打探。”展颜说道：“你说你家有人曾住在这儿，那后来呢，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落微说道：“说也奇怪，这一家人不知后来去了哪里竟全无踪影，连带着产业也全不知下落，其他的我也不知，只是这一家云端书局，我曾在族谱中见过这一家，他家有一个女儿便名‘云端’，算起来该是我的一位姑姑，这书局的名字与这位姑姑的闺名相同，想着是否有些联系也未可知。”展颜说道：“这云端书局是否我家祖业尚不得知，不过听你这样一讲，若不是我家自有，则必定和那一家人有关，你说他们现今下落不明，这书局倒是一条线索。”落微说道：“也未必，若是几经转卖才方到你家，这线索便算是断了。”二人正说着，这时一个下人来报，说是二少爷并展少爷回来了，不多时，二人进来，看到展颜不免有些吃惊，那陈文澜看到展颜和落微在一起心中便有些犯疑，又生怕自己的太太趁自己不在欺负了展颜，可是看看桌上的茶水，还有两人的神情，并不是吵架斗嘴的模样，倒是二人皆有一丝喜气在脸上，不禁有些纳罕，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倒是展硕先说道：“咦，你怎么又在这里了？”展颜笑道：“这可是多亏了落微。”展硕说道：“落微？这又是何方神圣？”展颜和二少奶奶皆笑而不语，这时陈二少爷说道：“落微正是贱内。”这二少奶奶听了“贱内”二字便有些不快，于是说道：“夫人太太，怕是不配，老婆媳妇，先生您又说不出口，‘内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贱’的。”这话陈文澜听了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展硕是听得一头雾水，倒是展颜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落微这话说的痛快，什么‘贱内’‘糟糠’听着就是别扭，男人天天说女人，可是又有多少男人真正强于女人，文澜，你也是太过迂腐，我看呢，你太太可是女子中难得的豪杰，又如此直爽，你可是差得远呢。”
　　陈文澜听展颜这么一说，不免有些不服，心想女人的心真是难以琢磨，照这样看来，落微和展颜非但没有口角反而成了挚友，无奈平日里觉得相差万里的两人现在竟走到了一起，只得叹道：“倒是委屈了她，一身的报国志，现在却在家里，难免大材小用了。”展硕也说道：“听得我越发糊涂了，你们哪一个讲讲来龙去脉，省的让我在这猜蒙儿。”展颜笑道：“有什么好讲的，回来再说罢，倒是落微说文澜要请客，不知是在家呢还是去馆子？”落微笑道：“我可是敢做，不过就怕一顿饭又吃醒了文澜的诗虫，回来竟做些酸诗来呕我，还是去馆子罢，醉忘居如何？”大家都点头首肯，落微说要换件衣服再去，不多时，落微换好衣服大家便坐车往醉忘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