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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决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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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物业的人的引导下,众人自是让出了通道,只是台下不比台上,虽然让开了通道,虽然有人墙挡着,但是从空隙里伸出手去还是能摸一把的。
赢不了马车房子银子,摸摸还不行了。
马儿被乱七八糟的手摸得不耐烦的撅蹄子,却引起人群的阵阵惊呼夸赞,真是好马呀,瞧这皮毛油光水滑的,这劲儿真大。
赶马车的车夫们一边喝止大家别摸了,一边忍不住笑。
他们是想笑就笑了,台上的六人却是竭力维持着仪态。
直到六辆马车依次停到台前,车夫们恭敬请道:“请郭敏昌郭老爷上车。”
“请范仰范老爷上车。”
“请阎恪阎老爷上车。”
“请秦修文秦老爷上车。”
“请张合维张老爷上车。”
“请连忠连老爷上车。”
哎哟,这名唱得叫人怎生好得,郭敏昌再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菊花。
范仰整个人放松下来,阎恪笑容满意,秦修文眉目温和得瞧狗都深情,张合维喜气洋洋,连忠神采飞扬。
六人在众人或艳羡或嫉妒或悔恨的目光下依次登车,车夫又高声问道:“老爷,是否先去往家中接上家人,一道儿去看新宅。”
“去,回。”几人皆是如此答道。
唯独范仰在答话之前,人群中一个少女伸长了手臂振臂呼喊,“哥!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范仰唇角弯起,终于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
指着少女同车夫道:“那是我妹妹。”
“好嘞。”车夫点头,驱车到靠近少女的位置,物业的人已上前接应了范芷过来。
范仰伸手拉妹妹上车,范芷就着这个力道往前,险些将范仰扑到在车里,“哥!哥!你太棒了!你太厉害了!呜呜呜!”
范仰原本想要拍她脑袋的手,在她激动的眼泪中,最终轻轻落在她的头顶轻揉了揉,“好了,像什么样子,这么多人看着呢。”
范芷挂着眼泪笑着,忙擦了眼泪。
车夫好似没发觉范芷失态般笑着,只恭敬问说:“范老爷,那咱们现在是回旧宅,还是去新居?”
范仰神情复又沉郁,静默片刻,范芷已快声接道:“回旧宅!”
范仰皱眉:“范芷。”
范芷振振有词道:“当然要回去,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街坊四邻都瞧瞧看,后悔死他们!”
范仰看着妹妹泛红的眼眶,终究是默许了。
同车夫道:“劳烦小哥,家中虽没有别的家人了,但还有些旧物要收拾。”
“是。”车夫乐呵呵的一挥鞭。
他挺赞同小姑娘的话,当然要回家显摆啊。
当然要回家,富贵不还乡,岂不是锦衣夜行。
郭敏昌挂起车帘,笑看着车外挤挤攘攘,越来越多的簇拥跟随他一路慢慢前行的老少百姓。
那位叫赵伍的管事,人虽然年轻,但事儿办得真是熨帖,竟还每车准备了五千文铜钱,叫车夫一路行车一路撒钱,这份喜庆,这份光荣,哎哟喂,大约比新科进士们游街也不差了。
郭敏昌只觉得自个儿骨头都轻了二两。
向来把钱看得比自个儿命还紧的阎恪,此时对于车夫大巴撒钱的行为没说一个不字,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给自个儿跟车的小厮,“去,赶紧回家和太太说一声,准备五千钱的喜钱,到时候撒着去新家,余下的给你做赏钱。”
“欸!”小厮接了银子,欢喜的应了,小跑着先一步家去传话。
至于秦修文,更是舍了刚到手的二十两银子全换喜钱,与大家同乐,叫他那边跟着的人又要再格外多些。
张合维感受着因为车速过于缓慢而身子一摇一晃的节奏,瞧瞧车夫身旁的钱筐子,又瞧瞧外头捡喜钱的人,和街上原本不知他的人,因为抢喜钱而问询而加入而知晓而艳羡他的人。
听到自个儿的名字再三被人提起,张合维笑了一下,和车夫闲聊起来。
至于连忠,到底只有二十五岁,经历的事儿少,虽然性格手段表现得强硬,但内心还是偏单纯的,此时眼眶微红,油然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
不同于几人这样那样复杂的情绪和考虑,范仰兄妹二人只瞧着那个钱筐,拔不开眼睛。
心疼。
不算今儿刚拿到的二十两银子,他们兄妹两个所有的银钱加起来,还没有那筐喜钱的一半多,就这么撒出去了!
范芷瞧了哥哥一眼,有些后悔上车了 ,她要是在车外,还能跟着抢喜钱呢。
街道旁,一家酒楼的二楼包厢内,几个华服男子站在窗前,默然瞧着楼下马车热热闹闹的路过,良久,才关上窗户,回转到桌前。
另一家临街酒楼的二楼包厢中,薛蟠指着楼下路过的马车,醉醺醺而又得意不已的同人说着什么,只见他大约是在同伴的恭维声中,头越仰越高。
郭敏昌几人今晚私下如何庆祝得胜或是乔迁新居,贾荞不知,今晚也是荣国府里为他庆贺的日子。
因为是家宴,又有女眷,薛姨奶奶和薛宝钗虽受邀,但薛蟠并不在列,一家人斟酌着表情、言语、行为,还算是热闹喜庆的吃完了席。
只是想到今儿外头发生的事儿,贾政眉心不赞同的褶皱着,想说什么,又碍于什么,一直没说,直到酒阑人散时,才叫住贾荞多嘱咐了一句,“你如今虽说仕途顺遂,但在外行事,还是要谦逊谨慎,宁可少做、不做,也不可行事张狂,落人口舌,招人忌讳。”
“是。”贾荞一如既往谦逊应下。
但今时不同往日,贾政如今的训话,在两人仕途发展的差别下,已经不是那么叫人信服了。
贾荞的正经祖父贾赦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畏首畏尾的做什么,我看荞哥儿做得不错,否则皇上也不会这么快给他升官。”
贾政脸色涨红。
“好了,”贾母笑着打断道:“一家子就是要这样什么都有才好,有人老成持重的,有人去力争上游的,咱们这府里才能越来越好呢。”
众人都呵呵笑着道:“还是老祖宗想得最明白。”
一场庆贺宴体面的落下帷幕。
次日,贾荞正式到工部报到,所到之处,皆有人道贺,并叫请一杯酒水喝,连贾政的同僚好友都迎上前去,贾荞自是应下不说。
“今儿初到贵部,还没拜见堂官,也不熟悉事务,劳各位多等我一日,明儿必定设宴请诸位喝酒,到时还请诸位务必赏脸才是。”
众人皆笑呵呵的应必定前去。
瞧着贾荞在工部如鱼得水的模样,贾政心里万分不适意。
真正到了这一天,方知,昨儿的酒席哪里算难为,同部为官,稚龄侄孙比自个儿的官位高,才是真正的难堪。
贾荞这年纪,这升官的速度,说他背后没点东西,工部尚书都不能信,所以虽说言语上多有试探,但总的来说,贾荞在工部任职的头一日极为顺利。
下值后,贾荞恭敬的请叔祖父一同回府。
叫工部好些人偷偷瞧稀奇。
看两人的身量、头发、年纪,再看官服,上官向下官行礼?尤其这上官和下官还挺别致啊。
贾政板着脸道:“不用了,我还有事,你先回吧。”
“是。”贾荞恭敬告辞,“那侄孙儿先行一步。”
这一句不知道又哪里触痛了贾政,叫他身形更僵,低沉的嗯了一声。
贾荞才是真有事,坐上马车后,便往醉贤楼去。
驾车的来富和周盛悄悄的挤眉弄眼,往工部衙门抬了抬下巴。
周盛咧嘴无声坏笑。
醉贤楼里,郭敏昌几人已经在等着了。
今日再见,六人的仪容气度与昨日已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以范仰和连忠为甚。
前者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少了旧日的沉沉死气和僵硬,对着贾荞的态度端正了许多。
后者俨然一副得遇明主要为贾荞冲锋陷阵上马杀敌的模样。
贾荞瞧得好笑。
至于另外四人,神情态度各有各的认真、感激与忠心,只是太‘真’了,像是拿刻度尺比划过一般,过于标准了。
不知是因为他们本身比较老练导致,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贾荞笑着颔首受了他们的礼,请他们入座。
“诸位先生都是有才能的人,我现下刚调任到工部,万事还没理出个头绪,正是需要各位先生帮衬的时候,闲话就不多叙了,以后还请先生们多多指教,愿贾荞能与先生们互相成就。”
贾荞举杯,“我年纪尚幼,就以茶代酒,敬诸位先生。”
几人忙举杯道:“东家客气了,都是我等应当做的。”
郭敏昌笑着玩笑了一句,“不然也对不起东家给的那么高的月银。”
秦修文笑着赞同,阎恪眉梢微动,张合维酒杯占唇眼观六路。
这一观还真观出些不寻常来。
小贾大人身边的小厮,怎么眼神都不大对劲,是他们说了什么犯忌讳的了?
张合维着意瞧那两个稍小的小厮,那眼神是……同情?怜悯?幸灾乐祸?
还没等张合维琢磨明白,贾荞已进入主题,同几人正色道:“眼下正有几件要紧事,要辛苦诸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