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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铁袁)残阳轻抹一片红 ...

  •   两只爱斯基摩犬和两只藏獒一起冲出来。若是放在武侠故事里,也可写上一笔:携风裹雷,身边带起的薄尘竟似层云从龙。放在现实里,没那么夸张哈。每只狗站起来都有一人高,论体积,也绝对装得下一个瘦小些的人。此时四只狗撒爪狂奔,基本上就占了小区里的小道。后面,一个才挂了一个杠杠的小伙子跟着狗边追边喊。可惜,人怎么也跑不过狗,至于他的喊声——那几位四条腿的兄弟根本就自动忽略了。

      眼看着狗就要冲出小区,这可把小列兵吓坏了,上街吓着了人可怎么办。就在此时,小区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四条狗儿见了,跑得更快,好像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就在一人四狗堪堪差了几步的时候,来人一个手势,四条狗儿乖乖刹住了闸,原地待命。后面追狗的小列兵看到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年轻的小脸跑的红扑扑的,拼命做着深呼吸调整还没喘匀的气息,脸上却挂了十成十的笑。换成小跑掂过去:“首长,您可算回来了。”手上利索的接过了来人手里的菜篮子。几条狗儿一直在地上坐着,直到两个人都走过去,有得了个手势,才排成了一趟,欢快的点着小步回家了。

      走在小区里,正赶上隔壁的小孩子放学回家。看到了这边的情况,放开母亲的手撒丫子跑过来。直接扑到来人的怀里。那一往无前的劲头,比起几只狗儿来有过之而不不及。一叠声的喊:“铁爷爷。”那人一把抱起了孩子,孩子更是高兴。洒在风中的笑声好像一串银铃。简单的问几句对话后,孩子又迫不及待的挣下来,扑向了身后的几条大狗。眨眼就和几条狗滚在了一起……

      被孩子称呼为“铁爷爷”的人叫铁路。如今已经八十几岁了,可看起来不过六十。挺拔的身形,匀称的身材,面上皱纹浅淡,眼神依然润泽,只是早年那一头墨玉似的头发已经花白。自家孙女都说过:自己大学里的小伙子没一个比得上爷爷。要是爷爷把头发染黑,去学校转转,就那一个背影,迷倒一个团的女生不是问题。后来还劝着爷爷染头发。铁路笑着不置可否,却被自家老爸以染发剂有毒为理由一票否决。

      铁路已经退休几年了,住在军区的小区里。儿子儿媳则住在市里,方便工作。孙女已经上了大学。自己每日读书、写字、下棋、上网……日子也颇是幽闲。几年前,老部下说想给部队里退役的军犬找个靠得住好的归宿,问问老首长愿不愿意收养。铁路也是爱狗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狗儿适应了一段日子,熟悉了新的主人,就开始每天的围着铁路和袁朗撒欢。早起时,总能看到两个人和四条狗组成的庞大队伍。

      那时候,袁朗还在。

      进了家门,小列兵去把菜篮子放好,开始收拾择菜。择完了就伸了个头,眼巴巴的在门口看着铁路。铁路感觉到那目光,不由笑了,站起来炒菜做饭。小列兵是老部下给他挑的警卫员。小伙子才十八岁,机灵能干,又不失一份孩子的天真朴实。铁路带着他,好像身边多了个孙子。此时小警卫员看着铁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要说这孩子别的活都能干,就这炒菜做饭是真没天分。勉强能熟而已。至于味道和模样……想吃下去还需要些勇气。铁路不计较这些,菜索性都自己做。铁路做菜,小警卫员就在旁边看着,切菜递调料的打下手,说:“首长,我多练练,一定能会。”此时两个菜都已经出锅了,色香味意形一应俱全。警卫员赶紧地上盘子,回身盛饭。饭桌上朴素的两菜一汤,两岸米饭。氤氲的热气让视线有些朦胧,旁边几条狗儿在自己的碗里享受着米饭牛肉加狗粮。偶尔传来低低的呜声,传到人耳朵里,软软的挠人的心窝子。铁路知道,自己又有些想袁朗了。

      当年铁路结婚,生子,离婚。人生兜兜转转到了三十几岁,转眼又成了孤身一人。回头撞上了自家狼崽子炽热的眼神,心里倒有了些温暖。两人都不是什么黏糊的人,再加上都是生死线上走过几回,将来还会接着走下去的。话说开了,就算在一起了。只不过为了避免麻烦,这份感情仍然在地下生长,直到两人都离开了A大队多年后,一些老战友才终于明白了真像,或者说一部分人证实了心中的猜想,纷纷补上了红包,还非要补上顿“喜宴”。

      席间几个和袁朗同期的老老A们,可谓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一队长邢子斌外号雪狼,就着酒劲说得明白:说“你个狼崽子,当年在队里整人的事就不算了。我刚结婚的时候把我A的那叫一个惨!就等着你娶个弟妹让我们报报仇,结果一等这么多年没消息。你小子可好,自己偷摸的把什么都办好了。‘弟妹’我们不能欺负,还能饶了你?!”话音刚落就挨了铁路一脖拐。四周笑声迭起,雪狼委屈的叫了声“队长”,铁路又上手给他揉揉。被袁朗瞪眼拽开。那天晚上,一片欢笑,后来有人提起了几个永远留在队里后山公墓里的,往事历历,大家都红了眼,却也只是一声叹息。

      那晚上袁朗被灌了个七荤八素,脚底下迈不出利索步子。回去的路上窝在铁路怀里,唠唠叨叨,山南海北的念叨,好像被八一锄头附了体。铁路搂着怀里的狼崽子,一边帮他揉着胃,一边揉着小狼崽子的脑袋。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一生好像漫长的没有边界,又好像只有短暂的一瞬。抬眼看看天边的夕阳,风云变幻,只有怀里的人真真切切的。这一刻,亘古洪荒。

      毕竟身在军籍,两个人有好些年都不在一个军区,相聚的日子总是太少。后来,铁路的前妻再婚了,儿子也大了,偏要过来和他一起住。那时铁路在北京,坐在办公室里,条件各方面都不错。前妻想想,也就同意了。开始袁朗回家,两人还在想该如何对孩子解释,孩子会不会接受。可能是从小在老A长大,对父亲和袁朗的崇拜印象占了上风。儿子除了头两天说“好像有了个后妈,不太习惯。”之外,很快就和袁朗成了一家人。只不过这句“后妈”一直被铁路拿来说事,让袁朗咬牙了好久。

      那些年,袁朗成了空中飞人。有空就回来和铁路还有儿子团聚。直到儿子结婚生女,两个人都正式晋级成为了爷爷,袁朗也调回了北京。

      后来,两个人都退休了,就搬到了现在这个小区。地处郊区,地方大,方便些。袁朗闲不住,有了几条狗儿后,没事就溜溜狗,偶尔去附近的部队打打靶,高兴了就去旅游。从来不报什么老年团,背了个硕大的行军包在崎岖的山路上健步如飞,羡煞旁边一群年轻人。铁路总是走在袁朗旁边,不远不近,更不会被拉下。不似袁朗,一把年纪了仍然妖气横生。铁路永远儒雅安静,风度翩翩,又比年轻时多了几分出世的超然。和蔼中竟有三分仙风道骨。有一次,同团的年轻人得知了两人的年纪,屏息数秒,然后以手抚心,大呼妖孽。袁朗仰天大笑,吓的草丛中的兔子没命的转身奔逃。

      太平日子容易过,铁路已经八十有余。袁朗也开始自嘲到了“王八”之年了。那天,天气很好,两个人旅行回来,袁朗择好了菜,等着铁路掌勺。做好了简单的两菜一汤。又为狗儿准备好了晚餐。袁朗说累了,洗了澡早早睡下,谁知就再没起来。儿子儿媳接到信匆匆赶来,忍悲料理后事。旁边的孙女哭得气噎声咽。反而是铁路最为平静,安静的整理衣物,发讣告,通知老战友……直到火化的那一天,还骂了一句:“小狼崽子,给你兜了一辈子底,到临了了还给我热这么大个麻烦。”

      功劳簿上尽是昔日赫赫。薄薄几页,也就写尽了。仪式过后,还有一群将军大校上校们守着,不愿离去,他们想送自己的老领到最后一程。铁路看着那群军人,有昔年A大队的老部下,还有些是不认得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都是他和他的孩子……铁路终究没有落泪。

      日子还是照样过,儿孙有时间回来时仍是一片欢笑。只是铁路再不去旅行了。一个人,没意思。房子里少了袁朗的东西,又添了些。儿子问他要不要在屋里摆遗像的时候,铁路摇了摇头。遗像只是一张照片,一个固定了的影像。有什么用呢?狼崽子的样子都在他心里装着呢。从把他接到老A,直到今天。总是那么年轻鲜活。铁路知道,他的狼崽子一直都住在自己心里,永远不会离开。

      小警卫员叫了声首长,唤回了片刻失神的铁路。铁路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年轻人,正长身子呢,得多吃点。自己吃完,先下了桌。小警卫员去手势刷碗。

      几条狗儿继续在院子休息,旁边的部队有年轻的战士在跑越野。那么年轻的身影跳跃在地平线上,影子被夕阳剪的好长好长。

      铁路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夕阳。他知道,他的小狼崽子们都在夕阳的那一边看着他。他们的生命在他和那些还好好生活着的战友们身上延续。直到不久的将来,他们都会再次团聚。而他们的誓言和信念,却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天边残阳余烬,烧成一片绯红。明天,又会是一个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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