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记》王偃

4、第三漂

　　同志们，大冬天的，我就这样，被无情地扔在了没有一朵花在开放的、了无生机的花坛边，唯一和我作伴的只有凌冽的寒风，贱嗖嗖的嘲笑我被主人丢弃。
　　我绝望地以为，自己可能就要这样草草结束自己的“花生”了，迷迷糊糊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我，我以为那是天使来接我，而且我醒来之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睁眼一看，原来是被太阳照得。这间屋子并不大，大概不到20平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兼具了卧室、客厅、厨房、书房、衣帽间的功能。不过没看到有马桶，这间房子的主人估计要去外面的公厕上厕所。窗户只有小小的一扇，朝南，在这间屋子里，阳光照射面积不超过两平米，而我就被安置在了这两平米之中，感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温暖。
　　这间屋子里住着两个人——一老一小。老婆婆快六十岁了，双鬓斑白，佝偻着后背，身上的衣服洗得脱了色；小男孩长得很精神、很利落，虽然穿得衣服明显老旧，但是可以从他挺拔的身姿和坚定的眼神中看出，他有着同龄人不该有的思想。
　　老婆婆总是叫小男孩：詹詹。詹詹喊老婆婆：奶奶。很明显，是爷孙俩。奶奶是京州理工大学的环卫工人。每天早上都会去打扫京州理工大的庭院、街道。那天正好轮到奶奶打扫花坛，捡到了我，把我带回了家。詹詹很喜欢我，放学之后会把我放到他那张小小的书桌上，让我替奶奶监督他写作业。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不敢告诉奶奶，怕奶奶担心，就会跟我倾诉。
　　詹詹上二年级了，是个很坚强的男子汉。平时都是自己上下学，根本不用奶奶接送。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过詹詹的爸爸妈妈。一直到那天，詹詹在学校里打架，我才知道。
　　那天詹詹班上的“小霸王”又欺负詹詹了，平时詹詹是不会理他的，但是这次，“小霸王”说詹詹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詹詹一下子就急了，动了手，被老师叫了家长。詹詹站在走廊里，看到奶奶佝偻着身体慢慢走进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心里十分愧疚，他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忍住，怪自己让奶奶这么大年纪还来回奔波，让奶奶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受老师批评。
　　放学之后回到家，奶奶并没有训斥詹詹。还是照常做饭、吃饭、洗碗、收拾屋子，把詹詹因为打架而刮破的衣服缝补之后洗了洗，晾起来，等晾干之后，明天继续穿着上学。
　　睡觉的时候，奶奶对闭着眼睛快要睡着的詹詹说：“詹詹啊，奶奶知道，你肯定想你爸妈了，睡吧，睡着了，可以在梦里见他们。你不是说，长大以后要像他们一样，做守护人民的好警察吗？你呀，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长大，这样才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睡吧，睡吧。”这一晚，我不知道詹詹有没有梦见他在天上的爸爸妈妈，但是我知道，奶奶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枕巾是湿透的。
　　詹詹的爸爸妈妈，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英勇牺牲的。爷爷在詹詹爸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奶奶一个人辛苦把詹詹爸爸拉扯大。得知詹詹爸妈死讯的时候，奶奶一夜间白了头。当时詹詹才4岁。爷孙俩靠詹詹爸妈的抚恤金过活。奶奶觉得自己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活成什么样都不要紧，但是詹詹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不能天天只指望着那点抚恤金，在自己还能动的时候，能挣点就挣点，好为詹詹以后的生活做打算。于是，詹詹奶奶在当地政府的照顾下，被安排在京州理工大学做环卫工人。每天早出晚归，虽然辛苦，但是奶奶很知足。詹詹也很争气，学习很好，考试总是在班级里位列前茅。附近邻居也很照顾他们，经常送点吃的、喝的、穿的，换个灯泡什么的也都会热心帮忙。奶奶常对詹詹说：“人呐，一定要懂得感恩，你一定要记得在你穷困潦倒的时候帮助你的人，他们的脸庞是天使的模样。以后等你有能力了，看到别人也需要拉一把的时候，奶奶希望你也能做那个帮助别人的天使。”
　　自从我来到这个家，我就观察到，奶奶总是咳嗽，并且越来越严重。一开始，我以为是冬天空气冷，奶奶又总在外面打扫卫生，是感冒引起了嗓子发炎。后来，有一天，奶奶拿着诊断证明书在家里呆坐了一天，我才知道，是肺癌晚期。
　　詹詹奶奶，没能挨过这个冬天。在詹詹奶奶丧事办完之后，詹詹红肿着眼睛跟舅舅走了。舅舅说：“你奶奶临死前把你托付给了我，安心跟着舅舅生活吧，舅舅家还有一个小弟弟，你一定会喜欢他的。”詹詹想把奶奶的东西也带走，被舅舅拒绝了。最后只带走了我，詹詹说我是奶奶送给他的唯一的一件礼物，是奶奶对他的爱，看到我就像看到奶奶一样，说什么都要带着我，于是我跟着詹詹到了舅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