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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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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蝉声尽落斜阳,银蟾影挂潇湘。黄陵庙侧水茫茫。楚江红树,烟雨隔高唐。
岸泊渔灯风飐碎,白萍远散浓香。灵娥鼓瑟韵清商。朱弦凄切,云散碧长天。
————《临江仙》
雨过天晴,若不是那树叶是新雨润泽过的翠绿,慕夕不禁要怀疑昨晚的事不曾发生过。手中依旧是一卷书,抬眼望去,碧蓝的天空,流云数片,梧桐叶飒飒发出声响,再抬首,依旧是这方院落,依旧只能望见这方天空,碧云寺后山的那方天真广阔。
锦儿已听闻了昨晚的事,见慕夕又在院子里发呆,自己也不觉看着她发怔,半晌方才上前道:“姑娘,虽说天气转暖,站在风口上也不好。”说到此处却又似欲言又止,慕夕也不问也不走,两人倒是僵立着,慕夕转身长长的叹息:“锦儿,你这又是何苦呢?”锦儿面部极其不自然,末了只是轻笑:“姑娘,我也是身不由己。”顿了顿,又道,“王爷染上了风寒,似乎很严重,难道姑娘不去看一下。”慕夕把书递给锦儿,笑道:“好,换身衣裳,我们就过去看看!”
慕夕换了一件八成新丁香色绣衣,衬得肌肤胜雪,腰间束着同色的流苏长短不一,恍然有几分出尘的味道,锦儿又整了整衣襟处,道:“恩,好了,可以走了!”才刚走到门口,慕夕就被撞到了,撞得直往后退了两步,锦儿忙扶住慕夕,责备道:“说了多少遍了,就是这个改不了,什么事情值得这样毛毛躁躁的。”春桃略略有些喘息:“皇上来了。”锦儿惊道:“皇上来了?什么皇上来了?”
慕夕拂开锦儿的手。锦儿方才觉察自己抓住慕夕的手太过用力,只作镇定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值得你这样横冲直撞,若是撞坏了姑娘,怎么办?”春桃自来慕夕处从不曾被如此言语过,倒是委屈的撅着嘴,慕夕浅笑,拍拍锦儿的手:“你今天火气也大了些,我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静王与王妃虽说是年少夫妻,恩爱亲厚,却也与宫里一般,各有各的院落,平日的日常作息都各在自己的院落。慕夕领着锦儿往上官子静处去,到得院门却又停住脚步,望那朱漆圆门上方,一方扇形长匾,据说还是皇帝亲题“翠竹居”,这还是第一次来,原听府里人讲,这院中有千竿翠竹,都是从江南千里迢迢水运而来,这竹子比不得寻常之竹,一根根通体碧绿,浑如一根根整玉,无半点瑕疵,北方水土不易养活,每年引梨花雪水灌溉,方有了这一片竹林。
到了门前,慕夕方才觉着有些不知所措,近日的种种尽皆涌上心头,脚下踟蹰,倒不知该何去何从。早有人迎了出来,慕夕见是静王的贴身内侍李福,倒也安定下来,李福先请了安,恭敬道:“此时皇上正在里面,二娘不知此来何事?”锦儿道:“二娘听说王爷病了,特来看望,既然皇上在此多有不便,那晚些时候再来吧!”慕夕倒似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往回走,却见一女子袅袅娜娜朝自己走来。
慕夕由不得站住脚,传言果然不假,府里都说王爷藏了一个戏子在自己的院落。慕夕看着她朝自己走来,由着她拉着自己往里走,洛荷边走边说:“我正要去找王妃姐姐呢!你过来了,正好!”慕夕在她手心写道:“沐先生也在。”洛荷拉着她走得很快,把锦儿一个人抛到了后面:“恩,也在,他昨日让我给姐姐的方子正在身上。”
屋内摆设也不多,一张长榻,一张书案,案上笔墨纸砚,左侧木格花架上搁着些古董器玩,右侧挂了一副对联,那联句倒十分新奇,上联“竹密何妨水过”,下联“山高不碍云飞”,很有几分禅意。慕夕抚上那梨花木的书案,洛荷道:“想来姐姐字写得一定好,不如写几篇让我临一临,免得沐长安总嫌弃我字写得不好。”说话间已经铺好纸了,上好的雪浪纸,配套的白玉梅花镇纸,笔架,笔冼,慕夕从笔架上捡了一支芙蓉狼毫,写了一篇《黄冈竹楼记》。
洛荷边磨墨边道:“人道最是无情帝皇家,也不尽然,皇上一听说王爷病了,立刻从宫里赶过来,可见兄弟情深!”慕夕不由自主,笔尖一颤,纸上落下一点污迹,忙重铺了一张纸,洛荷只装没看见,状似漫不经心的掉头问身后的锦儿:“锦儿姑娘你说是吧?”锦儿忙点头道:“洛姑娘说的是。”
洛荷拿起慕夕写完的一篇字吹干墨放到一边去:“王妃姐姐写得字真好看!只怕我练一辈子也及不上的。”慕夕又捡了张纸写道:“妹妹是个聪明人,何苦要作弄我们呢!”洛荷也提笔写道:“姐姐也是个聪明人,府中谣言纷纷,何以王爷只怕姐姐误会。”
慕夕相对无言,默默沉吟,看向窗外一片翠绿,雨后更是娇嫩欲滴,龙吟细细,竹香清幽随风而来。他只是倾身来吻自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觉着心头慌乱,雨水一滴滴似都落在耳畔,只管伸手推却,待到惊醒,他已披衣下床,袍角掀起一阵微风,伸手欲要挽留,终究是指尖触到衣角又缩了回来,只余满床的温馨渐渐冷却。
慕夕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疼,扶住桌案,勉强笑道:“当真如此吗?”洛荷自然是看不懂她说什么,只是笑道:“姐姐也莫要多想了,虽然府里流言纷纷,但到底不是真的,王爷不忍瞒你,可见待你至诚,我虽在这风口浪尖,但我是个世俗无名女子也没什么名誉可讲,但若因我让你误会,不仅辜负了王爷待你之心,便是你待王爷之心也辜负了。”
慕夕似乎力竭,跌坐在椅子上,抬笔欲写什么,却是迟迟落不下笔,只留下一点墨迹,竹密何妨水过,山高不碍云飞……窗外凤尾森森,他揽着自己,红烛摇曳,窗纸上枝影横斜,只听那细语喃喃:“纵是天涯海角,我再也不放手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静上官子静倚在病榻,面容微有病色。皇帝一身便服,坐在边上的小绣墩之上:“沐长安你只管说实话,朕……”沐长安恭敬站在一边,似在斟酌词辞句:“皇上乃千金之躯,自有神佛保佑……”话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你只管按实情说,这些恭维的废话留给朝堂上那些迂腐之人。”沐长安略微沉吟:“草民为皇上诊脉,今日之脉象与昨日在庙中有所不同,脉象如此变化多端,草民实属初次见,皇上若信得过……”皇帝摆手道:“你是二弟荐的人,朕自然信得过。”沐长安忙道:“草民只怕还要再为皇上诊几次脉,方能对症下药,这症候看起来积厚甚深,只怕一时也不好痊愈。”
上官子静道:“皇兄,把长安安插到太医院,也可以时时召见,岂不两全。”皇帝摇手道:“只怕进了宫,万事就由不得自主了,朕看,还是在你这里好。”静王道:“皇兄说的是,臣弟昨日收到边关急报与长安商讨了一下,还要请皇兄裁决。”皇帝掩面咳嗽起来,上官子静忙伸手轻拍他的背,慢慢皇帝咳嗽缓和了,摇手道:“不碍事的。”沐长安道:“草民还是先给皇上开付润肺止咳的药吧!”皇帝点头道:“恩,沐长安,你也不必太拘谨。”沐长安应道:“是。”
皇帝又道:“还是先说边关之事。”上官子静道:“赵雷密报,近来北疆匈奴似乎很不安定,时不时的骚扰边境百姓,但是林慕凤却瞒而不报,动机颇为不纯。”林慕凤是林相的大公子,现在军中任职,实是个将才,颇立过一些战功,现而今北疆的兵马实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皇帝点头道:“他手握三十万兵权,只怕动作也不是一时半会的,接着说。”“在此之前,匈奴国内大皇子和三皇子一直为了汗位争斗不休,据说现在汗王病重,只怕要有一场剧变。”上官子静说话间颇有愁色。“你安插的人怎么样?”皇帝问。“只怕事有所变,密报似乎林慕凤一直与匈奴的大皇子暗中有勾结,只怕那些人应付不了。”
皇帝听了却微微笑道:“朕听说沐长安曾在匈奴呆过好些时日,还与匈奴的二皇子颇有交情。”“万事都瞒不过皇上。”沐长安也陪笑道。皇帝道:“你也不必拍马屁。只管办好自己的事情。”沐长安拱手道:“多谢皇上,草民自当全力以赴。”
皇帝也不受他这一套:“你们把朕诓过来,原不是为了朕。”皇帝说这话明显有些自嘲,偏偏勾起上官子静的心头之痛,眼眶微微湿润,手掌不禁握起来,手背青筋暴起,衬着白皙的皮肤更显得青白分明。沐长安道:“草民先去开张药方,王爷只是淋雨受寒,也不是大病,略微吃两帖药疏散一下就好了,皇上也不必担忧。若没有其它事情,草民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