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
寒意透云帱，宝篆烟浮。夜深听雨小红楼。姹紫嫣红零落否？人替花愁。
临远怕凝眸，草腻波柔。隔帘咫尺是西洲。来日送春兼送别，花替人愁。
————《浪淘沙》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上官子静这一去，便是四五个月，年关也未曾回来，因着正主不在家，过年也显得不热闹，倒是静王妃生辰的时候摆了两天的宴席，听了两天的戏，宾客也来了不少，林家自然也来了不少人，只是慕夕的母亲算不上正主，也没人下帖子，便没有来。慕夕不能说话，也不愿意见客，只推说身上不舒服，贺礼也备了一份，不过是应应景罢了。
静王妃治家严谨，王爷虽然不在家，府里依旧是秩序井然，也不曾出过什么鸡鸣狗盗之事，平日里几个女人除了必要的礼节也甚少往来，俱是相安无事。
这日里王妃邀慕夕去喝茶，说是有事相商，慕夕也不以为意，府中之事轮不上她插手，她也不想插手，不过去点个卯罢了。慕夕去得早了，看那桃树的枝头点缀着点点新绿，柳枝上点着丝丝鹅黄，垂到水面，微风轻漾，吹皱了一池春波，不觉看得痴了，便立住脚步，锦儿道：“姑娘，风寒，我去取件披风过来了。”风吹在身上是有些寒浸浸的，便点点头，贪着这初春之景，便对锦儿道：“锦儿，我且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你追上来便是了。”
慕夕长久不出门，只沿着路信步而走，浑圆的鹅卵石踩铺就的小路，路边新抽得绿芽随风轻舞，空气极是清新，不觉间走到一假山处，路顺着假山往左拐，忽听到假山拐角有人吵吵闹闹，不知是何事，由不得立住脚步。但听得一女子大声道：“她是哪门子的主子！”但听另一个丫头忙喝道：“你说的什么混帐话，这话是由得乱说的。”“怎得？她若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怎么连个份位也没有，不要瞅着我们王妃好欺负。泼了我一身的汤，还有理了。”听到这里，慕夕也渐渐懂了，这府里虽只有几个女人，仍旧免不了要争风吃醋，嫣红仗着生了儿子，在府里自然骄横几分，只是也未做出过格的事来，王妃也不计较，只是这些下面的丫头却不是省事的主，倒是三番两次的借机吵一吵。
在林家之时便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她便欲择路而走，忽然听到一句：“二娘进府的那天。”听到这句“二娘”少不得站住脚听她们说什么，“三娘要生产，王爷抛下新娘子去三娘那里，怎得……”听到此处，慕夕轰在当场，后面的话再是听不进去，只是觉得脚下虚虚晃晃，竟是要站不住，明晃晃的日头直刺的眼睛睁不开，转过身，脚下虚浮竟是走不了，扶着假山勉强走了几步。
锦儿拿着披风正往这边赶，看着她往回走，一面把披风往她身上披，一面道：“姑娘，怎么了？”抬头看她的脸色，慌道，“姑娘，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呀！”握着她手，在大太阳底下却是彻骨的寒冷，慕夕摇摇头，只是道：“没什么，我们回去，过会差人告诉王妃，只说我不舒服。”两人一路摇摇晃晃回了残红小筑，速速打发人取回了王妃，慕夕宿小身子便不好，三灾五难的，嫁过来之后生病更是常事，王妃也是见怪不怪了，也打发人来问候了两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后日是景郡王王妃的生辰，王妃不过叫她去嘱咐两句，既然生病了，连去祝寿也免了。
锦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夕也不说，只得不眠不休彻夜守着她，索性一夜安好。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倒是下了一场春雨，绵绵密密，阴了好些天方才见了阳光。这日锦儿兴冲冲的闯劲慕夕的屋子，慕夕正在书桌前写扇面，见她莽莽撞撞的，抬头笑道：“什么事，值得这么着急。”锦儿笑呵呵道：“我听说，过几天王爷要返京了，应该是在三月初八之前吧！”慕夕下意识的重复：“三月初八。”锦儿道：“那不正是去年姑娘嫁过来的日子吗？”慕夕手中的笔颤了一下，只是道：“是吗？”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依旧低下头，扇面上一枝桃花正艳。
“桃花帘外春色暖，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桃花帘外开依旧，帘内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弄轻柔，隔帘折枝风吹透。”
她只记得他在她耳畔说：“等我回来。”说的那样轻那样柔，把她的心都揉进了三月的桃花里，那场梦真美，九月的枫叶，三月的桃花同在枝头，她是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心情，他又知道几分。
锦儿倒了杯茶，放到她手边，忽然道：“姑娘，我娘病了，我想回去看看。”慕夕不由得怔住，搁了笔，径直往内屋走去，打开抽屉，里面有些碎银子，一些首饰零零碎碎地东西，这些东西下面垫着几张银票。慕夕抽出一张银票，是一张五十两的票子，递给锦儿，想了想又抓了一把碎银子，说：“这张面额大，还要到钱庄兑开，这些碎银子你也拿上，找人套车快回去吧！”锦儿抓着银票，倒似要哭的样子，慕夕只当她担心母亲道：“快些去吧！看天快晚了。”说着便推她出去。
锦儿往外走，却像极是不舍得一步一回头，慕夕忽然想起什么，拉着锦儿道：“你先莫要忙着回去，这一回去就多住几天，收拾几件衣裳。”她但见锦儿面色惶恐，想她是担忧自己，笑着道：“你莫要担心我，有春桃在，我会照顾自己的。”锦儿只觉得心中难过，慌忙推开慕夕，直往外走去，只怕再耽搁，便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景郡王妃的生辰，玉成携着嫣红去了，府里少了人约束，下人们都偷懒去了，春桃见慕夕一个人闷闷坐着，虽然是见惯了她这样，但锦儿不在，她只怕慕夕会闷出病来，便道：“二娘，今儿天气不错，风也和煦，到园子里转转吧。”慕夕转头看她，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只是笑着点点头。春桃一向觉得慕夕长得极其好看，只是很少见她笑，此一见，便如那千树万树桃花绽开，真是繁盛到了极处，只那笑中却似透着无尽的凄凉，她也不敢多想，只引着慕夕往外去。
两人在园中逛了一圈，园中景致是极好的，素夕在家中时，慕夕的母亲有个打娘家带来的丫头，是极会打理花草，所以母女的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是姹紫嫣红，慕夕独独爱那桃花，开到烂漫之时，只觉得好看极了，只是此时看来却全是酸涩，二哥也是极爱桃花的，只是那诗歌悠悠，却再也不能听不能看了。母亲是爱极了芍药，淡淡的粉色，一大朵一大朵，只是可惜没有香味。记忆中，母亲总爱在芍药盛开时节立在窗前，一站便是半天，偶尔只是微微叹息：“将离，将离……”那一声声的叹息极浅，在寂寂春光里慢慢消磨。彼时的她不懂，现在不是芍药花开的时节，看着灿若织霞的桃花，她却忽然懂了，猝不及防的疼痛。
慕夕只看那一树的桃花出神，及到有人问安才回过神，原来是嫣红的儿子由乳母抱着，忙让了礼，那乳娘也不走，只是道：“听说二娘生病了，刚刚还说要去给二娘问安呢！”慕夕只微笑看着她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快一周岁了，生得眉目清秀，胖嘟嘟极是可爱，便忍不住伸手逗逗她，谁知她手刚触到孩子的脸蛋，孩子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乳娘也笑道：“这孩子真是投二娘的缘，见到二娘就笑。”慕夕也笑了，春桃道：“李妈妈，小世子怎的没有跟王妃去呀！”乳娘笑道：“王妃说孩子太小，在路上惊着了可不好，再说小孩子怕生。”那孩子只是一个劲的往慕夕身上蹭，两只小手舞的欢腾。
春桃又道：“三娘也舍得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慕夕只顾着逗孩子，忽然听她这句话，只停了手里的动作，拿眼看着春桃，春桃瞥了一眼，方知自己逾矩了，心里懊悔却也不能怎样，只听乳娘道：“可不是，只是王妃说，小世子快过周岁了，娘亲也该去走走，免得临时抓不着头尾，总是要见见各府的夫人小姐。”慕夕伸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乳娘却把孩子递到她的手上，慕夕有些僵硬的接过孩子，那孩子也不抗拒她，小手揪着她的衣襟，嘴里咿咿呀呀，笑得很欢。
乳娘见春桃不说话，慕夕只看着孩子发怔，嘴角微微笑了，慕夕抓住孩子调皮的手，抬眼望去，漠漠春色，嘴角擒起一丝笑意，谁轻误？谁轻付？浮生不过一梦！她把孩子交到乳娘手里，与春桃寻着旧路往回走。春桃自知慕夕不喜欢人乱说府里的事，今儿自己嘴快，只怕她生气了，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央道：“二娘，你别生我的气。”慕夕只是怔怔的出神，半晌看着她笑道：“我是喜欢你的。”只春桃看不懂，琢磨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慕夕说什么。
锦儿在家里连住了三日方回来，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慕夕歇完午觉，正准备做些针线，见她回来了，两人又说了一些别后的话，问了她母亲的病情，锦儿只道无碍。锦儿道：“我见着五姨娘了，姨娘只让你好生照顾自己，莫要以她为念，她一切安好，不要担心。”慕夕道：“二娘呢？还好吗？”锦儿道：“近来天气日渐暖和，二姨娘的身子也好多了。”慕夕看向窗外，树木皆绿茵茵的，煞是惹眼，忽见一人身着杏花色，远远往这边走来，走得近了，原来是玉成身边的春兰，便道：“王妃打发人来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说话间春兰已到了门口，锦儿忙去迎接，春兰先于慕夕行了礼，方道：“王妃遣奴婢前来说一声，王爷明日便可到京了，后日便是小世子的周岁，让二娘准备准备。”锦儿忙应了，又倒茶让座，春兰也不喝茶，只说完话便走了。慕夕只是揣摩着王妃的意思，怎的巴巴的打发人来告诉一声王爷回京了，想了好一会，方想起，上官子静临去前的一晚是在她这里的，只记得自己哭得累了，便在他怀里睡着了。
锦儿但见她沉思不语，说：“姑娘，小世子过周，你的寿礼可准备了。”慕夕抬头看她，笑笑：“真是个管家婆。不拘什么小玩意，你到那箱里翻翻，到时候送过去就成了。”锦儿摇头笑道：“我的姑娘，真真是个泥菩萨，五姨娘早替你准备好了。”说着便打开身边的一个包袱，里面有长命金锁，银项圈，银铃脚镯并全套的孩子的佩戴首饰，都极其的精巧可爱。慕夕拿起一个镯子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响铃声，笑道：“难为娘想得周到。”说到此处，不觉眼圈红了，锦儿忙岔开话题。
两人又说了些话，有人来传饭，慕夕心头压着事，胡乱用了些，直到晚间却又有嫣红打发丫头过来要花样子，原子那日在花园碰上嫣红的孩子，嫣红这两日倒是常来她这边坐，昨儿问她要了几个花样子，慕夕捡了几个打发她走了。锦儿便问了缘由，慕夕略略说了说，锦儿只是愤愤道：“赶着趟的欺负人，都是些顺风倒的主。”慕夕也不理会，自去休息去了，只是一夜之间辗转反侧，到了二更天才睡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