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玫瑰》李想渔

3、③

　　徐宇上课，能把简单的东西说得有趣，也能把难点通俗易懂化，因此一说下课，大家纷纷收拾起东西，没一会儿就走干净了，偶尔会有几个渴望进阶的Omega拿着课外读物来向他请教知识。
　　他记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Omega，中午对方还请生隽在他的课本上签名。
　　谭池拿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二年级教材，向徐老师请教他自学途中遇到的难点。
　　徐宇跟着他的手指看去，只看了几秒便接过课本和笔，他看了眼书脊，把手里的笔反了个方向，无痕地在页面上指点起来。
　　目送谭池走出教室，徐宇确信这个长相精致学习又上进的Omega将来必定能有大作为。
　　回过头，他发现教室里除了自己已空无一人了。
　　难不成还指望生隽能跟自己这么个无名小卒发展出一段罗曼史？
　　轻轻地嘲笑一下自己后，徐宇关好设备电源，将点名册夹在大腿和前胸，弯下腰系鞋带。
　　身后响起手指叩桌面的声音，笃笃，紧接着是一声沉稳的“徐老师。”
　　徐宇手一抖，很没出息地给鞋子打了个死结。
　　他拿好点名册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的生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生隽摘了口罩，徐宇把他看得更清楚了，包括对方薄又红润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视线下移，生隽伸出一直放在兜里的金属右手，双手把课本摊开在讲台上。
　　右手小臂内侧的那朵小玫瑰落入徐宇眼底。
　　泛黄的书页里夹着一张白色的草稿，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三年前的线稿。
　　这是他此生对生隽最大的献礼。
　　徐宇抓着点名册的手越收越紧，塑料书脊卡得他手心生疼，却比不过他心脏颤动的剧烈程度。
　　生隽的右臂是在那场战争中感染了病毒失去的，医生说要保命就得截肢，没有别的选择。
　　生隽在那场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一下成为了帝国最耀眼的人物之一。截肢的消息一传出，各行各业的精英们纷纷表示将齐心协力为生上校打造一副最好的机械手臂。
　　好巧不巧，这正好是徐宇硕博的研究方向。
　　作为民主帝国，军部见民众意向强烈，便同意接收各界来稿，于是这个国家最前沿的创意和技术不过几天便集中到了一起，其中便包括徐宇的“钢铁玫瑰”。
　　因为其中涉及到一部分他还未公开的技术成果，他还特意打造了一号模型同纸质内容一起递交到军部，以免技术人员产生困惑。
　　一号模型毕竟只是个样品，制作并不精细，但日常使用还是可以的。徐宇有自己的私心，他在小臂内测刻了一朵玫瑰花，花纹很小，但线条流畅，看得出制作人的手艺之精湛。
　　东西才送过去不久，徐宇便收到了官方的感谢信和那枚帝国勋章，以及一笔不少的嘉奖，这是出乎他意料的。
　　他敢说自己的作品不一般，但不敢肯定能脱颖而出，毕竟帝国人才济济。
　　生隽说：“徐老师，给我签个名吧。”
　　徐宇纳闷，为什么要他给自己的图签名，稍稍弯腰看完那张纸后他才发现，原来不是原稿。
　　生隽把课本往徐宇的方向推了推，等他落笔。
　　徐宇没敢抬头，头发有一阵没剪了，凌乱细碎，还有因为前阵子的发情期这几天脸色更加苍白，当然这些都是次要因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此时眼眶发酸，隐隐有泛湿的迹象。
　　拿出口袋里的钢笔，徐宇在纸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签好后刚要把手收回来，生隽说：“不够。”
　　徐宇没忍住抬头了。
　　“在这，”生隽用左手指了指徐宇三个字的旁边，然后伸出右手向徐宇展示那朵玫瑰，“再画一朵这个，要一模一样的。”
　　一号模型被生隽保存的很好，即使三年过去，表面上并不见划痕或者老化，尤其玫瑰所在的那个区域，锃亮锃亮的。
　　徐宇拒绝不了生隽的任何请求，他把点名册放到椅子上，一手按住纸面一手画花，不过几笔便画好了。
　　“好了。”他说。
　　生隽把那张稿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进外套的内夹层里，书本就无关紧要了，这是他在图书馆借的。
　　徐宇趁着这功夫跑了。
　　远离教学楼后，徐宇看了眼时间，决定伴着大好春光到市区散散步。
　　明明心上人就在眼前，距离近到伸手就能抓到，但他还是不敢。
　　徐宇对自己的学术水平很自信，但在感情方面就是个自卑的小学生，所以徐老师落荒而逃了。
　　搭上地铁，手机叮了一声。
　　徐宇点亮一看，是乱码来信：“课讲得很精彩。”
　　见了鬼了，敢情是他的学生在恶作剧？
　　不过没关系，他今天心情好，不想计较这件事。
　　市公园的喷泉随着钢琴曲起落，舞出高贵的姿态，白鸽大胆地在人群中蹦哒，啄取地面上四散的玉米粒，一对情侣看着彼此，淹没在彼此的爱意中。
　　徐宇坐在公共长凳上翻开点名册的最后一页，用钢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思及今日所见之人，他觉得他好像抓住了这个春天。
　　速写完成正好也到了饭点，徐宇随意找了家小店吃了碗胡椒猪肚面。入夜后春暖离去，留下倒寒，这碗面正好驱逐了他身上的寒气。
　　返程的地铁上不乏A大的学生，徐宇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把小半张脸缩了进去。
　　年轻人们三两成群，徐宇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车厢沉进短暂的黑暗中，有人接吻，有人相拥，有人靠近徐宇。
　　温热的触感贴上他的眼尾，徐宇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在后脑勺即将磕到车厢的瞬间，有人给他垫了垫。
　　等他瞪圆眼睛抬头，只隐约看见一个快步离去的背影。
　　视线又清明起来，徐宇从对面的窗上看见了自己的神情，伸手摸上自己的眼睛，他终于回过神来，自己这是遇上变态了？
　　由于腺体趋近休眠，徐宇对信息素越来越不敏感了，当刚刚他却清晰地嗅到了一个alpha的信息素，是一种夹杂着烟草味的花香。
　　徐宇闻不出那是什么花，却觉得这个味道异常温柔，定定地缠着自己。
　　腺体好像有点发热，这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他忍不住挠了挠后颈。
　　列车抵达目的地，徐宇走回教师公寓。
　　刷开门禁，斑驳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声控灯亮起，昏黄的亮度好像在说自己尽力了。
　　徐宇顺着老灯泡的指示回到了四楼，看见自家门口的地垫上躺着一只玫瑰，灯光把它照成深重的酒红色。
　　轻轻地靠近，他发现玫瑰旁附着一张纸。
　　“下周见。”落款是生隽。
　　徐宇觉得自己今天像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他跟前。
　　玫瑰茎上的刺已经被处理干净，欣赏这份美丽的人不需要付出代价。徐宇把玫瑰的主茎夹在点名册里，把整本本子捂在胸前，掏出钥匙打开门回了家。
　　站在客厅里环顾了一圈自己这狭小的公寓，这朵意味深长的玫瑰该放在哪里成了一个问题。
　　家里没有花瓶，徐宇拿出了一个心爱的六棱蓝色玻璃杯，装了点水把玫瑰放进去，捧进卧室，放在了床头柜上。
　　徐宇的东西不多，卧室里就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床头柜。要是拉开衣柜，你还能发现他四个季节的衣服都在里面。
　　简单冲了个澡，徐宇躺进被窝。
　　没了防溢贴的阻拦，一丝幽幽的玫瑰香从腺体钻出，缠上玻璃杯里的那朵玫瑰。
　　徐宇拿出手机给那朵宝贝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没有文案。
　　徐老师难得更新朋友圈，大家都很捧场，有的点赞有的评论，关心起他的感情生活来。
　　毕业多年，唯有楚跃然和他联系还算密切，这会儿瞧见他发了朋友圈，也赶紧来问候了一番。
　　楚跃然问：“铁树开花了？”
　　徐宇回：“我说这花是天上掉的，你信吗？”
　　楚跃然可能是在想怎么回，那一行正在输入显示了许久：“徐老师，适当的社交有益身心。”
　　徐宇不理睬他的玩笑，回：“真的，生隽给的，他来学校办了个讲演。”
　　楚跃然这下回得很快：“醒醒，天亮了。”
　　徐宇一开始也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可他认得生隽的字迹。
　　生隽写字力透纸背，比划方圆相济，听说书法练了很多年。
　　为了确认，徐宇还从自己床底的那箱宝贝里找出了那封数年前生隽写的检讨书。
　　这是徐宇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