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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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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游医,就是有行医资格但却不固定一个场所,游走四方为众人治病的医师。而我认识的这个百里长恭,秉持着救死扶伤的原则,医治完病人也只是略收些诊费,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银钱。所以,跟着他没有马车坐,同样的也没有马骑,只能靠两条腿赶路。
我问他为什么只穿墨色的衣服,他却对我说,墨色耐脏,可以穿很长时间不用换洗。我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往后挪了几步,捂住了鼻子。皱着眉看他,一抬眼却见他眉眼含笑,满脸的促狭之意时,才意识到被他给耍了。却不想自从认识他以来,他的身上总是带有淡淡的药香,却根本闻不到一丝其他味道。
跟着这样的一个老板,总是有种很无奈的感觉。堂堂莫家三姑娘,明明万分聪明伶俐,但却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相形见拙,往往只有被他耍的份。而我却在吃了那么多亏之后,依然没有学会收敛。但百里的脾气十分的不错,总是温和照顾着我,在路上,总是顺着我的步伐慢慢悠悠的走,露宿的时候,也总是把火烧的极旺,虽然他并不说,但我还是明白的。
临近傍晚,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一天的路程,连续几天赶路,我已经精疲力竭了。今日又爬了半日山,早已累的没有一丝力气。当他指着山顶说那是我们今日住宿的地方时,我有种几乎要崩溃的感觉。而他却依然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一丝疲惫。看他精神很好的样子,我只能咬咬牙挪动早已酸软无力的脚往前走。
百里长恭走在我的前面,小心拨开眼前的杂草。夕阳中,他的衣袂翻飞,墨色的头发在空中凌乱的飞舞着,背影挺拔修长,却让人移不开视线。我呆呆的看着他,停住了脚步。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停顿,他侧过身来,挑起了眉向我招手,“芊芊,还原地磨蹭呢,快些过来。”我愣了下,将手中的包袱抱紧,脸上漾出一抹笑来,往前赶着走了几步,轻快的道,“就来。”
那日我告诉他我叫莫芊芊,他只是有些兴味的看了我半响,直到我以为他看出什么的时候,他却笑了:“既然如此,那百里就称呼姑娘芊芊,你就称呼我一声大哥,在外就以兄妹相称?”我点点头,只要他愿意带我上路,就算是给他端茶送水都没有问题。
这是座别院,名字叫亭荷小筑。
百里长恭叩开了别院的大门,应门的仆人一看见百里长恭居然立刻往里面奔去,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的喊道:“姑娘,百里公子来了……姑娘,姑娘……”
我的嘴角抽了抽。
那位大叔的嗓门真的很大欸。
侧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百里长恭,他的手还放在门上,但脸上的表情却也说明了他与我一般受不了大叔的嗓门,虽然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但他的嘴角也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我不去搭理他,转身在门口的石凳上面坐下来,捏了捏酸疼的腿,开始望天。夜已经深了,冬天总是觉得有些凄凉的感觉,因为没有怒放的鲜花和青翠的树木,由近及远,满目苍夷。就连风吹在身上的感觉,也都是冰冷刺骨,虽然一天之中一直在赶路,身上的袄子也很暖和,但总觉得自己离那个养在深闺的莫家三小姐越来越远了。
“吱呀——”
门被拉开,我转过脸去,正好看见门口一个娉婷的身影正躬下身去,做了个福。
一领雪白的狐裘,帽子被放下去,露出一张明媚动人的脸。眼角轻轻上挑,杏仁一般的大眼睛瞬间弯成一条弧度,蕴满惊喜的看着百里长恭,“百里大哥,真的是你。”
“芸儿妹妹,身体大好了。”
“芸儿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了,这还得多谢大哥的妙手回春。”
眼前站着的一对壁人在大红灯笼烛火的映照之下,端端的让我傻了眼睛。男子眉目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不似平日里那般的温润谦和,虽然不是恣意怒放,但也是少有的快乐神情,而那白衣女子,眼底的爱慕之意表露的愈加毫无顾忌,那样站着与他对视着,同样在笑,却多出了一丝小女儿家的羞涩。似乎整个天地间,他们的眼底只有对方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的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的眨了眨,慢慢将视线移开。
“芊芊……”我听得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由一怔抬起头去,却见得他眼底一丝还未漫开的宠溺,我不由又呆了呆,情绪慢慢开始低落,他却笑了起来,伸出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下,低沉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累了么?快些起来进去休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呢!”
我吃痛的抱住脑袋,却听得他说明日便会离去,不由脸上一喜,神情也立刻轻松了起来,不免玩笑的嘟起嘴,“大哥,芊芊已经很笨拙了,再敲,怕是要变成呆子了。”
他一怔,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明显,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从我手中接过包袱,摇着头往门口走去,“芊芊已是很聪明了,若再说混话,大哥可要撇下你一人离去了。”
“哎——等等我。”我听到他要撇下我,立刻追上去。
前面的男子回过头来,一脸浅笑,只是表情上却有些略略的无奈,墨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翻飞,露出底下鲜红色的里衣,他站在那里,姿态悠然,仿佛与整个天地融在一起,显得愈发俊美绝伦。
我行至他身边站定,而他的目光也移向了站在门内的芸儿身上。我上前行礼,“姑娘万福,芊芊此番打扰了。”
那女子似乎有些吃惊,目光在我和百里长恭的脸上来来回回扫视了一番,最初的笑容渐渐沉了下去,有些僵硬的维持着该有的礼节,向我回礼。我本以为她会问和百里长恭是什么关系,但她却什么都没有问。我摸了摸鼻子,好歹我也是莫大三姑娘,在姑苏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她怎的一点猜疑都没有?我实在觉得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但看百里长恭也未作解释,便讪讪的拎着小包袱进了客房。
夜间下起了雪,虽然日间赶路身体疲乏,但却没有一丝的睡意。听着窗外雪花飘落的声响,辗转反侧却更是难安。但最终还是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打开门,一眼便望见门前一树的红梅。在白雪的覆盖之下却依然恣意盎然,生机勃勃。真真是一番傲骨,雪雨冰霜皆不怕,能够如此不惧严寒独自开。雪后的天气似乎也变得清朗起来,空气也是变得纯净的一点杂质都没有。拢了拢身上的的裘衣,踏出门去。
“吱呀——”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连忙转过头去。却见得一个娉婷的绿衣女子走了出来,眉目如画,唇不点而朱,脸上的笑容明媚而且多娇,她瞥见我一脸惊讶的表情,却也不躲闪,向着我微微的笑了一下。
“芊芊姑娘昨儿夜里睡得好么?”我的脚步还未移动,她却已至身前。
“睡得很好。”我脸上挂起笑容,客气的还礼,“芊芊谢过芸儿姑娘收留,否则可就要露宿了。”说完,将视线移向那树红花,不愿再多言语。关于她为什么会从百里长恭的房间里出来,我不愿去问,也不想去问。有些事,不知道,远比知道了之后伤心要好。而百里长恭对眼前的女子眼中藏着宠溺和怜爱,说不定就是她的某某,问了,也只是自给难堪而已。
“百里大哥……”芸儿的声音带着些许呢喃,那样软软的从嗓子中吐露出来,有着一种万分娇羞的感觉,我随着她的声音转过头去,百里长恭从外廊走来,依然一身鲜红里衣外加墨色长袍,衣袂飘飘,目光流转之间,自带一抹笑意。他上前来,向着芸儿微微一笑,“芸儿。”然后转过头来,似乎有些意外我起得如此之早,脸上有片刻怔忡,但也没有说什么,对着我微微一笑,再将视线转向芸儿,“芊芊既然已经起了,那么我们也该告辞了。”
“大哥难得过来,怎么不多住几日?”芸儿似乎有些诧异,脸上的红晕淡去,蓦地变白。她咬了咬唇,似乎颇有不甘的道:“大哥去年过来也是住了一夜便走,芸儿本想这次大哥会多住几日,却不想还是一夜便要离开。难道,芸儿年年都只能见大哥一面吗?大哥明明也是喜欢芸儿的,为何偏偏不肯和芸儿在一起?”
“你们聊,我先回房去。”我看了眼泫然若泣的芸儿,只觉得现在站在这里有些尴尬,直觉的想要避开,但脚步刚迈开,却不想被一只手扣住拦腰搂进了一个怀里。我呆了呆,身体刚想挣扎,却发觉自己动也不能动弹了。我尴尬的低声喊道:“百里长恭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他似乎仿若寡闻,搂在我腰间的手臂愈发的用力,但我却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心底刚划出疑云,却听得他的声音淡淡的说道:“芸儿,芊芊便是我的妻子,昨日没有与你言明,是怕伤害了你。你今日又何苦非要说破,徒增难堪。大哥对你的喜欢,原本便是兄妹之意。”
我听得真真切切,刚想开口辩解说他胡说,但话卡在喉咙中却无法吐出来。眼前的女子脸色白的煞人,似乎在听到他说已经娶妻之时,身体便明显的抖了抖,一双杏仁眼中的快活和爱慕瞬间变成了无穷无尽的绝望,她似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百里长恭,仿佛就要随风而去一般飘飘欲坠。
“芸儿,此番别后,大哥便不再来小筑,芸儿也莫再空守,切莫辜负了江兄的一片痴心。”他搂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话虽然有些随意,却委实太伤人。眼前的女子身形动了动,嘴唇已毫无血色,脸上滑过两行清泪,再也承受不住转身飞奔而去。我只见得那袭绿色的裙摆在雪地上面,漾出一个又一个的印迹。
“大哥,你不该这么说。云儿姑娘那般爱慕大哥,如今却被你生生断了念想,怕是会想不开。”我叹口气,淡淡的道。他松开了怀抱着我的手臂,在我的腰上点了一下,我的身体便能够动弹了。我转过身去,便见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落寞,他的手在身旁捏成拳,皱起了眉。
“大哥,我见你对她也不是没有情谊,为何非要如此伤她的心呢?”我不由有些好奇,昨夜见面的时候,我见他看向芸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目光那不是一个哥哥看妹妹的神情,既然那般喜欢,却为何要说出这番伤人心的话来。
他松开拳头,眨了眨眼,重新恢复成那般自若悠然的表情,伸手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轻声道:“芊芊,快去收拾包袱,我们该赶路了。”说完,转身便走。
我站在门口瞪视着那合拢上去的门,心中隐隐有些烦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够就这样一走了之,几步走到门口,伸手便要砸门,却不想,门却打开了,我举着一只手,看着敞开的房门,他站在门口,见着是我,愣了愣,随即走出来,将门合拢。我见他不说话,不由有些心急,伸手去拉他,“百里长恭,君子就该坦荡荡,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用找那么多推脱的话,我知道你心中有她,为何非要如此才好?我们这样一走,她若想不开,便是你生生害了她。”
他听见我说的话,浑身一怔,握在门上的手松开了去,但他也只是怔了怔,淡淡的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纵然心中欢喜,但又怎能做出违逆不道的事情来。她此时心灰意冷,身边自有人看顾着,痛过几次便也会好了。若此番该断不断,那才是害了她。”说完,绕过我向前走去。我的手颓然松开,有些怔怔的看着他,心底滑过一丝凄凉。
从亭荷小筑出来,我们一路往西而去。我虽然依然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但也渐渐的收敛了性子。对于他偶尔的逗弄,也并不回应。当他每次若然所思的将目光投在我的脸上时,我心底总有种被他看破的感觉,但好在,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后来一路上,他也不再逗弄与我,每日清晨上路,日暮而歇。
这样的隔阂,让我不禁有些难过。但却始终无法言破,那日芸儿凄凉受伤的模样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总觉心底惶惶不安。但看他却依然沉静,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不免有些愤愤不平。但,我终是他身边一不相干的人,多说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