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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1 ...

  •   现在便是一个月之后。

      我的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手里拿着绣着鸳鸯交颈的红色盖头,局促的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

      “姑娘,新婚之夜夫君无论做什么你只管顺从着就好了。会是有些痛,但你一定要忍耐!”照顾我的婆子贴在我的耳边轻声的提醒这些闺房的事情,我不由脸红了个透顶。就算历经了两世,上世活了二十多岁却也未曾牵拉过男子的手,而这世虽然有两个哥哥,但男女有别,自从及笄之后,就算是家中兄长也不可过多的亲近。而和其他男子就算说话也是万万不可,更别提还要做更为亲密的事情。

      “嗯。”我轻点下头,表示自己会听从。但心下却依然有些恍然,万一……万一又出了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连续两次未能出嫁,始终如块巨石压在心上,让我如坐针毡。未行婚、未完礼,终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姑娘,粥好了。”弄月手中拎着一个食盒从屋外进来,向我行了个礼,然后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碗莲子粥——却是刚才婆子打发她去厨房做的。她因为走路有些匆忙,粥有些洒了出来。

      “姑娘……”弄月端着粥走到我身前,有些犹豫的看着我,我不由微微惊讶的抬头看向她,难道这件婚事又有什么变故不成?她迟疑的看着我,眼睛里早已浮起了一层雾气。

      “弄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将盖子搁在梳妆台上,握住她的手。她的不安同样的影响了我的情绪,让我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若此次还是嫁不成,我不得不怀疑是否老天对我不公。

      “奴婢刚才经过花园的时候听见老爷让二公子去大厅,还让管家去取鞭子。怕是二公子惹了祸,老爷刚才很气恼的说要打死二公子。”弄月垂着头,声音有些焦急,她突然跪下来双手放在我的膝盖上面,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二公子一贯疼爱姑娘,老爷又听姑娘的话,奴婢恳求姑娘去救救二公子。”

      我不由叹气,这个丫头从小便和二哥亲近,二哥行了冠礼之后虽然经常在外远游,但每次回来总也不会忘记给她带些好玩的东西。父亲让二哥去大厅,还让管家拿鞭子过去,怕真是二哥惹了不小的麻烦,父亲无法向他人交代,才说要打死他。所以弄月才会急红了眼,连粥都洒了。但不管怎样,二哥从小便疼爱我,我不可在他被父亲责打之时不去。

      “弄月,我去见爹爹,纵然二哥犯了错,也不能让他将二哥打死。”扶起弄月,我立刻站起往屋外走。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花轿快要到了,你不能这个时候出去!会误了时辰。”婆子将我拦住,说什么不肯让我踏出绣楼。我别无他法,只能让弄月将婆子拦住,带上奔月同去。

      经过前廊的时候听得仆妇在花园里轻声议论父亲要打二哥,说二哥在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女人,惹下了风流债。二哥就算平日里风流花心,但从未曾真的轻薄过谁家的女子。听到婆子这般议论,不由心中恼怒。

      “该死的婆子,顾好自己的嘴巴。二公子也是你们该议论的么!”奔月上前,右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张家婆子和李家婆子厉声斥责。奔月在我身边已过十年,我心中所想并不用我说出口,她便能够从我脸上看出来。这种默契,连弄月都会羡慕不已。所以,当我此时情绪波动的厉害时,奔月自然而然的感觉得到,纵然没有感觉到,但在庄内议论主子却也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她自当替我上前教训。

      “下次再听到你们嚼舌,定将严惩!”

      “老妇再也不敢了,请姑娘恕罪!”

      “还不下去。”

      “是。”

      张家婆子和李家婆子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匆匆的离开。

      我心中焦急,怕二哥已经被父亲责罚,当婆子离开视线,便让奔月先去大厅,若父亲打二哥就让她替我先行阻拦一下。奔月听了我的吩咐,立刻撩起裙摆往大厅的方向奔去。

      当我赶到厅外,刚好听到奔月的一声痛呼,也顾不得厅中是否有外人,掀起帘子便冲到了厅内。奔月趴在二哥的身上,鹅黄色衣衫上面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刺目的鲜血一下子揪住了我的心。我素来知道父亲严惩庄里犯错的人从不手下留情,但二哥是他的儿子,他也这么狠心么?那道鞭几乎用尽了全力,鞭痕深可见骨。我心中惊惶,几乎颤抖着奔过去跪在二哥身边,将奔月从二哥身上移到我的怀里。

      奔月抬起头,脸上冷汗涔涔,抖着嘴唇说道:“姑娘,我拦不住老爷,只能代二公子受过了。”

      我颤抖着摇头,抱紧她,“奔月,这不关你的事。你受苦了,你身上的伤痛么?”伸手将手中的帕子按在她不断流血的后背上面。

      二哥跪在地上,身上只余一件单衣,身上同样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纵然二哥自幼跟着父亲练武,此时也是面色苍白,几乎摇摇欲坠。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刚好从奔月身上移开,眼底有着一抹深切的怜惜和不舍,我不由心底叹气:这个傻二哥,自己的小命都快没了,这个时侯竟然还顾着怜香惜玉。

      “还不把姑娘扶下去。”

      我一回头便看见父亲沉着一张脸,眼底的冷冽和寒意几乎将我冻住。平日里一贯都是和颜悦色的父亲,此时却有着暴风雨袭来的狂怒。

      “不!二哥究竟犯了什么错,爹爹要这般责打他?”我看着父亲,不能接受他这样责打二哥。

      “这个孽子!他——”父亲气的脸色发青,拿着鞭子的手上青筋突起,全身的怒气大到周围的空气都会凝结。他用鞭子指着二哥,浑身颤抖。

      “妹妹你快些……下去,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时辰。二哥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错,父亲纵然打死我也是应该的。”

      “爹爹,二哥虽然平日里惹了不少风流债,但我知道他从未曾真的和那些姑娘有过什么。爹爹,你不能不问清楚就要打死二哥。爹爹——”我转身面对父亲,为二哥讨饶。

      “莫钦,还不快把姑娘带下去!”我还待替二哥求饶,父亲却粗暴的打断了我的话,冷着脸让管家带我离开。

      “庄主,三姑娘……”莫管家有些不忍,踌躇着开口。

      “莫钦,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还不把姑娘带下去。”父亲爆喝,握着鞭子的手瞬时将鞭子用力往地上一甩,真气暴涨,乃至坚硬的地砖被鞭子砸出一方深坑。尘土飞扬间,父亲的脸在烟灰之中,隐隐透出凌厉。

      一时间,厅内一片沉寂。父亲的脸色愈加的不好,沉沉的看向我。我抖了抖,但还是强硬的抬起头,“莫总管,娘去的早,大哥又自幼出家,庄中仅余二哥可以延续香火。若爹爹打死了二哥,爹爹又该如何面对先祖?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莫总管您跟随我们莫家几十年,可千万不能让爹爹因为心中恼怒而犯下错事,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我转头看向莫管家,低声请求,但心中却是心急如焚。不得已抬出古人明训来恳请父亲放过二哥。

      “啪——啪——啪——”

      身后蓦地传来清脆的掌声,我不由回过头去。

      “流云庄的三姑娘不仅风姿绰约,还有着一张巧嘴。这让流云庄绝后的重罪,轻风可担当不起。”坐在椅子中的男子站起身。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自认上一辈子见过的美男已经不算少了,而这十八年来虽然见过的男子并不多,但见过的每个皆各有各的韵味,容貌秀丽出色的并不在少数。可是都不能比得上他容貌的三分。

      他逆着光慢慢悠悠的走来,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淡然而从容。似乎阳光都偏爱在他身上停留,动作之间,便觉得光华照人,如若天人临世。一双英气十足的眉下面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眼波流动间仿佛有光从里面折射出来,深深袅袅,如墨如水,像潭水一样的淡定和深沉,却在流动间又如清风一般柔和和温暖。他见我呆呆的看他,不由脸上促狭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莫庄主,我也不愿使你为难,也不愿担那让贵庄绝后的罪人,不如——”他的手中拿着扇子,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一丝戏谑,轻轻的扫了我一眼。我不由脸上一红,转过头去。不过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愤怒。我怕我会忍不住破坏了流云庄三姑娘端庄贤淑的模样,跳起来用拳头招呼他那张欠扁的脸。

      “老夫自知教子教女无方,得罪柳公子,老夫惭愧。”父亲手持鞭子抱拳赔礼,有着不同以往的严肃和愧疚。若非不是二哥犯了错,父亲根本不用如此在人前低头。

      “莫庄主言重了。”

      我咬着牙才没有冷哼出声,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男人空长了一张妖媚的脸,却小鸡肚肠得很。明明看着二哥被父亲责罚却不出声阻拦,此时却突然跳出来卖人情,真是黄鼠狼,不安好心。

      我垂着头看着厅中的石板,心底多少有些愤愤然。但身体却依然柔顺的跪着,做到父亲要求的那种大家闺秀的柔顺样子。但仅此一次顶撞了父亲,想必在父亲的心中,我离母亲温柔谦顺的样子又相离了几分。

      “但——”他抿下口,唇边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目光在我身上流转了几下,忽而转头面向我父亲。

      我不由心底恼怒,果然——这个人心机深沉,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二哥。

      脸上的笑容收敛,手中打开的扇子也一并合拢在手心,“二公子虽可免罚,但我府中素娘却也不能就此白死,自古以来杀人者必用命尝之。虽然令公子可以不死,但……”

      “柳公子你看小女如何?”父亲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冷凝。

      “庄主此言何意?”

      “老夫只此一女,自幼素来当男子教导,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皆有所涉及,若公子不弃,我便将她送与公子代替我那孽子向公子赔罪。”

      “爹爹——”

      “父亲万万不可!我宁可一死也不愿让小妹委屈!”二哥说完便要自断经脉。我心中大惊,连忙扑过去将他抱住。

      “莫庄主,此事万万不可。”

      “柳公子,孽子铸成如此大错,理应以命抵命。既然柳公子不愿让小女代罪,不如就此拿了小儿命去。”

      “爹爹,二哥是流云庄唯一的血脉,你不能杀他。”我抱紧二哥,权衡再三,只能咬牙道:“如若可以留得二哥性命,我愿意……代替二哥赎罪。”

      “三姑娘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柳姓男子讨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有些微微的惊讶。我不由恼怒的回头瞪他一眼,眼底开始凝聚雾气……第三次,我还是不能够嫁出去。

      他被我一瞪却也并不气恼,只是伸手在鼻子下面摸了摸,似笑非笑的瞅了我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让那张欠扁的脸显得更为邪气十足,我不由气恼的别回头。

      “小女知道。小女愿替兄长赎罪。”我还是回答了他的问话。但心底却无比的愤恨,只想着怎样将他千刀万剐着扔进油锅里面,但脸上却丝毫不能显露出分毫的不甘愿。赔上一个女儿的幸福换来流云庄的香火得以延续,并不吃亏不是么?这就是这个年代造成的悲哀,女子就算熟读四书五经,也不可能与男子相较高下,永远无法真正的获得该有的平等待遇。

      “妹妹,你……”二哥提气想要再说出阻止的话来,但身上的伤却让他气血翻涌反而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晕倒在了我身上。我请莫管家差人将二哥和奔月送下去治伤。自己起身站起来,因为跪的时间有些长,所以当我站起来的时候腿麻的几乎无法站立,幸好身旁的婆子过来将我搀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如此的话……三姑娘日后可莫要反悔。”

      “绝不反悔!小女可以立据为凭。”我咬牙道,抬头再瞪他一眼。当下请父亲取出文房四宝写下契书,我在上面按了手印,再交予他。

      “既然姑娘如此执意,那么就依从姑娘的意思。”他对着父亲躬身行礼,然后回过头看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淡淡的道:“轻风便在车上恭候姑娘。三姑娘,在下先告辞了!”

      我气极反笑,回礼道:“公子请。”

      当他从厅中离去,而迎亲的锣鼓声音已渐渐入耳,我回头看向父亲,不知现在该如何收场。

      莫总管叹气道,“庄主,那花轿已经登门了。该如何是好?”

      “代嫁。”

      我蓦地抬头看向父亲,他面色冷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竟然是那般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让芊芊代嫁。”我心下黯然,虽然早已有所准备,自己也心甘情愿的替兄为奴赎罪,但听到父亲这样说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素日里一贯对我疼爱的父亲,竟然在这件事上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

      芊芊是作为我替身存在的暗卫,流云庄在江南也算是大庄,结仇的江湖人也并不在少数,所以自小我的身边便有了替身。同样的跟随夫子学习四书五经、女红、琴棋书画。此时听见父亲让纤纤替我出嫁,不由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绣楼将身上的大红喜服脱下,换上罗衫,将头发放下重新梳起。待收拾好,一回头便看到芊芊从外室走了进来。她的身上穿着大红喜服,红衣几乎耀花了我的眼。她慢慢走到我的面前向着我行礼,道了声,“姑娘万福。”

      我起身还礼道:“姐姐不必行如此大礼,金缘已经很愧对姐姐了。”

      沉默片刻,听得她的声音淡淡的道:“姑娘言重了。”

      她长得极美,穿上红妆比我还更像个新嫁娘。她起身看着我,眼底并无任何情绪波动,无悲无喜,如同超脱了俗世的神佛,面容淡然。

      “姑娘。”她缓缓的说道:“此次一别,姑娘要多加珍重。”

      “你也要多保重。”我看着她,心底有种情绪渐渐的衍生,竟然酸涩无比。

      她从梳妆台上将盖头拿起,木然的将盖头蒙在了头上。然后转身,招手喊来婆子,“走吧。”

      婆子打开门,高声的喊道:“姑娘出阁啦!新郎来接新娘嘞!”

      “姑娘,走吧。”婆子扶着芊芊走出绣阁,我看着她的身影在人群的簇拥之下慢慢走出了别院。远远的我看到弄月回过头来看我,眼眶通红。我只能耐住心底的难过,移开了视线。

      我站在绣楼上面远远的看着花轿慢慢走出视线,自此一别,不知何时再会。

      我离庄的时候父亲并未出来送行,我坐在车内掀开帘子看向这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渐渐从眼中渐行渐远,直至掩映在青山之中再也看不见为止,才放下帘子开始落泪。

      “三姑娘如此不舍,不如归去?”侧靠在软榻上的男子眼眸微张,脸上含着一丝笑意,但扫过来的视线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凌厉,仿若先前在庄内的样子仅仅也是他的表象。

      “柳公子既然知道小女心中不舍,当初又何必惺惺作态。”抹去眼泪,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就觉得这个人的心也如潭底一般的黑。

      “三姑娘此言差矣。在下未曾逼姑娘替兄赎罪,也未曾阻止姑娘出嫁……”眉毛扬起,说道:“这可是姑娘自己愿意的。”

      “无耻小人。”我转过头,再不愿搭理他。

      身后传来扇子敲打着软榻的声音,带着一丝悠然自得的味道,我辱骂他的话在他眼里丝毫不以为意。我心底更觉气恼不由狠狠的回过头瞪他。

      马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慢悠悠的前行,风掠过车帘,将满山的景色映入眼中。忽而,扬起眉,有些许的怔忡,只为此时这幅景象。

      红叶轻摇,水草青青,漫山的山花花瓣随风飘散,些许落入窗中旋转着掉在车内,粉白娇嫩,鲜艳美丽。我抬起头看向靠在软榻上的男子,他面若冠玉,眼眸清亮如星,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竟然让我一瞬间的恍惚。

      但我也知道,虽然眼前这个人容貌妖娆的可以把女人都比下去,但他的心却深沉如海,他的眼睛如同深渊一般的墨黑难测,看进去,只有不断的下坠,永无着地的可能。这样的男子,注定薄情,就算美艳,却是朵带刺的蔷薇,可看而未必可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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