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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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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兰院里,林禹跪坐在铜镜前,细细看着自己的面孔,他才十五岁,像鲜花盛开一样的年纪,眼前的光阴,对一个后宅男子来说,算是一生中最珍贵的时光。
他抚摸着自己的眼尾,平淡无奇,素然无料,没有贵侍尤家兄弟眉梢的妩媚,也没有其他侧侍眉眼的宛转可爱,不得妻主欢心,理该如此。
他知道妻主喜欢娇媚俏皮的男子,可从小受的礼教要求他谨小慎微,端庄自持,性子一旦养成,很难改变,所以,成婚后妻主宿在他屋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子嗣成了妻主的拖累,成婚一年了,是时候主动让院子里的侍从停用避子汤药。
这是世俗对贤夫的要求,也是他一直遵从的规矩。
他刚沐浴过,贴身侍从蓝硕拿着干净的棉帕服侍他擦头发。
蓝硕见主子蹙眉长叹,看了眼窗外,道:“男君,池子里荷花开了,你闻,好香啊。”
林禹没有反应,素色的脸上无一丝波动。
蓝硕继续:“明日采些回来,插在瓶子里或者做成糕点,我记得女君爱吃这个,不若您送些过去。”
“妻主已许久不进后院,我如何能见到她。”
蓝硕低下头来,小声道:“是我思虑不周。”
林禹摇头:“不怪你。”
蓝硕忍了又忍,终于问了今日一直想问的事,“男君,贵夫郎遣人来说那番话,是要停了那几位的汤药的意思吗?”
林禹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又‘那几位那几位’的叫,尤二郎尤三郎几个都是正经的侧侍,你不能怠慢。”
蓝硕应声“是”,神色有些颓然。
林禹看着他,叹口气:“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原想着,你跟我出嫁,到我有孕时,便让妻主收你为侧侍,谁知如今,我连自身都难保......”
蓝硕听到这话,红了脸,忙唤一声“男君”,止住了主子的话,他原是有些想法,如今却只想主子快活地活着,不想那些糟心事。
林禹站起身,拍了拍蓝硕的肩膀,淡然道:“没什么害臊的,与其妻主的宠爱被别人占去,不如给自己人,可惜我自己不中用,连累了你前程。”
蓝硕羞愧,看着自己主子,扬起手,郑重道:“我愿一生跟随男君。”
林禹拉下他的手,摇头:“妻主不喜我,对你也没有多看一眼,这条路不通。你还年轻,要早做打算才是......”
两人正说体己话着,外面响起通传声。
“妻主来了。”
主仆二人吓一跳,不敢置信,一时有些回不了神。
紧接着便是欣喜,妻主来他院子了。这是天大的事。
欣喜过后,林禹突然记起早上的事,怕是妻主来说侧侍停服汤药。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招呼着众人准备吃食冰鉴等。院子忙碌起来。
叶圆圆,不,如今是叶宝华,进了自己正室夫郎的院子。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林禹虽然不受宠,可身份摆在那儿,而原身也没有苛待男人的嗜好,所以,正室的排场一丝不差,老少侍从仆人配置齐全,错落有序。
叶宝华跨进正屋,一个身着白色中衣的少年迎来上来,少年眉眼清朗,一脸英气,或者刚沐浴过,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见到她,上前端端正正行礼,唤了一声“妻主”。
叶宝华“嗯”一声,自己找椅子坐下。
林禹习惯一般跟着,立在一旁。
蓝硕很快端上茶水,林禹接过,递到叶宝华手里,又规规矩矩道:“妻主,请喝茶。”
一板一眼,纹丝不乱。
至此,叶宝华才松口气,果然如书中所言,进退有度,不娇不媚,更不会死缠烂打。
他放松下来,心情不错,淡笑着道:“林禹,你也坐下。”
林禹像是等着他说话,抿唇隔着高几坐下,眼里的笑意淡了一点。
叶宝华不解,不过,没人站着伺候他喝茶,他到落得轻松自在,所以,很快就自顾自端起茶喝起来。
光喝茶好像有点尴尬,毕竟是正经夫妻,一言不发,很诡异,她琢磨着找话说,却听对面的人喃喃道:“妻主不必多虑,我明日就吩咐下去,让几个侧侍停药。”
叶宝华茫然抬头,半晌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禁有点好笑。
这少年被原身欺负的够狠啊,明明没有多大年纪,却已会察言观色,揣摩妻主的心思。
想着想着,又有点怜惜。
他放下茶杯,认真打量他。
少年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双唇没涂颜色,却莹润鲜艳,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看着半透的中衣,叶宝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造孽啊,原身放着金山银山不珍惜,去偷吃那些土疙瘩。
暴殄天物。
这姿色比那尤家兄弟不知高多少。
或是被叶宝华打量太久,林禹心生不安,忙道:“妻主,我没怨怼,其他侧侍产下孩子,我一样欢喜。”
叶宝华一愣,摇头,想了想,放缓音调:“林禹,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你。”
林禹像是没听明白一般,半晌抬头看了过去。
叶宝华又重复一下,“我今日特意来看看你。”
守在门口的蓝硕忍不住插话:“女君,男君是太高兴了,才说不出话。”
叶宝华点头:“嗯,我明白。”
有些人风情万种,如鱼得水,而有些人却中规中矩,慎重得体。有人喜欢前者,当然,也有人欣赏后者。
叶宝华站起来,招呼蓝硕:“去,给你主子也沏杯茶。”
两人是夫妻,平起平坐,一个喝茶,一人陪坐,算怎么回事。
蓝硕惊喜的“哎”一声,忙活去了。
室内剩下两人,气氛有点别扭,叶宝华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腰身却被人环住,紧接着传来一声带鼻音的哭腔“妻主。”他身体一僵,反抗的手顿住,一动不动,任人依靠。
漂亮小哥哥落泪,杀伤力很大,叶宝华的心像棉花一样,被人揉圆又捏扁,原本打算坐一会儿就回去,最后却糊里糊涂答应留下来吃晚膳。
女君的晚膳,让整个清兰院热闹起来,守门老侍将灯笼点亮,满院子灯火通明,有种洞房花烛夜的错觉;值守的几个年壮侍从打来井水,在将宽大的浴桶装满。
进进出出许多人,阵仗很大。
不多久,小厨房便做好了晚膳。
蓝硕来请。
林禹引着叶宝华来到中庭的凉亭上。
官宦人家养出来的嫡公子,知书达理,生活讲究,颇懂意境。
只一眼,就知道林禹花了不少心思。
凉亭装扮过,整个亭身被纱帘围着,里头放着冰鉴,坐在当中,丝丝凉气吹面,清爽怡人。
叶宝华很受用,折磨她许久的暑气总算消掉不少,他在主位坐下,林禹很守本分,立在一旁给她布菜。
叶宝华不解,放下筷子,道:“你快坐下,一道吃。”
林禹笑着摇头,甚至有点享受的带着笑意:“妻主,我不累。”说着,还不忘给叶宝华打扇子。
一阵凉风拂面,叶宝华浑身顺坦,可到底不妥,她执意要林禹坐下,大有不坐自己不进食之意。
林禹拗不过,只得陪着坐下。
叶宝华很满意,拿起勺子,盛了一碗解暑汤,递到林禹跟前。
林禹受宠若惊,道谢后,小口小口的喝。
佳人在侧,叶宝华只觉得胃口大增,她一激动,便将减肥大计抛之脑后,不知不觉大快朵颐。
蓝硕又端新的菜肴进来。
亭子内充满着惬意,叶宝华吃了一会儿,猛然发现,林禹只将她盛的那碗汤喝掉,别的就没碰筷子。
“怎么才吃这一点?”她问。
林禹羞涩垂下头,不想作答。
叶宝华看向蓝硕。
蓝硕很机灵,笑嘻嘻答道:“男君爱美,晚间少食可保持身段。”好身段才能伺候好妻主,提高妻主的舒适度。
叶宝华轻咳一声,看了眼自己的腰身,口中的肉块突然不香了。人家如此苗条还节食,她这个胖子胡吃海喝,天打雷劈。
林禹觉察不妥,忙开口解释:“房中教导先生告诫我,男子不许多食,我不过遵循老先生的话而已。”
叶宝华轻轻“嗯”了一声,又随意吃了点西瓜,便说吃好了。
蓝硕自知失言,不免有点着急,他看了眼池中的荷花,道:“女君,荷花开了,下晌那会儿男君说做糕点给您吃。”
叶宝华闻言,来了兴致,他看了一眼林禹,“你还会做这些?”
林禹谦虚道:“出阁前跟着先生学过,略懂一二,不过是拿盛开的荷花泡牛乳,以牛乳为料做的......”
叶宝华吃货本性再次爆发,颇为期待,“好好好,明日做好了,我来尝尝。”
林禹莞尔。
蓝硕松了口气。
皓月当空,漫天星光,不时有流星划过天际,为寂静的夜空带来一丝流动。
夜已深,到了就寝的时辰,叶宝华看着满院子的灯笼,道:“我该回去了。”
像是习惯了如此,林禹遮去眼中的失落,拿起一盏红灯笼,“我送妻主出去。”
叶宝华忙制止:“我自己出去即可。”
林禹点头,将灯笼递给她:“夜里闷热,妻主别忘了提醒别的侍郎们给您放冰鉴。”
叶宝华一愣,侍郎们?这是以为她去找其他小侧侍睡觉呢。她摸了摸鼻子,不自在解释道:“我回前院,行露会做这些的。”
实际上,行露也是大女人,哪有后院的男人细心,常常不到天亮,冰鉴中的冰块便融化没了,她又是个不喜麻烦人的,往往挨热到天亮。
当然,她不会说这些,目前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与这一群男人相处。林禹是正室,教养摆在那儿,不会强求她留宿,要是别的小妖精,怕是不容易脱身。想到这些,她不免又看了跟前人一眼。
月下看佳人,见之忘俗。
但是,不能多看,容易犯罪。
叶宝华收回目光,就要走,正在这时,不远处的蓝硕快步走来,半垂着眼道:“女君,耳房的浴桶刚灌满井水,冰凉冰凉的,您就在此沐浴吧。”
林禹攥着手帕,小声道:“妻主怕热,走到前院,怕又要出一身汗。”像是鼓起很大勇气说这话。
叶宝华心动,由奢入俭难,清兰院确实比前院舒适,可是......他没胆量留下。
像是看出她的犹豫,林禹平声道:“妻主,您自管放心歇息,我不会打扰您。”
这话太卑微,叶宝华没法拒绝,正要说话,外面突然有人传话,似乎很紧急。
人已经闹到跟前,林禹只能放进来。
叶宝华不认识,谁知来人见到她就哭诉道:“女君,尤二公子中了暑热,您快去看看吧。”
原来是尤二娣跟前的侍从。
林禹神色黯然,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话。
蓝硕却急的直跳脚:“你主子病了,不去请大夫,跑到女君跟前作甚。”
来人毫不示弱,道:“已经去请大大夫了,尤二公子迷糊中一直唤女君,我才来请的。”话说的理直气壮,显然平时霸道惯了。
叶宝华愕然,这尤家两公子可有点过分了,竟然敢明摆着抢人,一点不把正室放在眼里。
想来不是第一次。
她又看眼林禹,林禹明显习以为常,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她原本还有些为难,现在却决定了,直截了当道:“蓝硕说得对,有病请大夫即可,找我也没有用。”
说完,对着林禹道:“劳烦给我找一套中衣,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