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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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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澜霏又不傻,他自己什么状态,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了。
他确实一直都在逃避。
他放不下过去,虽然逃避不会解决问题,但确实能让他过得轻松一点点。能让他不再一闭眼就是梦回到那白花花的天花板,满鼻子都是挥散不去的消毒水味。
他也不想只能在照片里寻找自己熟悉的人。
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但他一直不想脱离这种状态。
学校里的学生们觉得他足够强大,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个个崇拜他崇拜的要命,恨不得连他的走路姿势和说话方式都去学。
可祁澜霏明白,真正的强大应该是能坦然面对生活中的一切,而不是像他这样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办法接受那已经定了很久的事实。
易长茕虽然知道祁澜霏的处境,却怕刺激到祁澜霏,总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对他狠不下心。因此无论是劝说还是提醒总是过于委婉,不敢逼得他太紧。每次见到他,只会说一说自己最近遇到了什么,给他带些学习资料,分分零食,偶尔才会试探性地去说说林家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祁澜霏可以假装自己听不到。
可林祁轩这态度强硬的质问,着实让他避无可避。
梦就算再美再舒适,也依旧是梦,成不了真的。他逃避的太久了,总该是要回到现实。
祁澜霏一直在长凳上保持一个姿势坐着。
到了大课间的时间,有打篮球的学生过来,本来想用自己习惯的长凳放脱下来的外套,结果发现有人坐在这个凳子的正中间,低头盯着根雪糕棍一动不动。
凳子不算长,也就能坐俩个人。人如果坐在正中,边上剩的地方放衣服多少有点紧巴。
打篮球的学生刚想出声让人让个地方靠边坐着,就发现这人侧脸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他们学校的校霸。
祁澜霏在学校还是规规矩矩穿校服的,发型也算正常,没染没烫的板寸头。但他的脸在学校里属实是十分出众,又常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辨识度高得离谱。再加上他浑身散发的冷气,三伏天里只要在他周围三米内都能觉得冷,像个移动空调,几乎没人会认不出来。
此时他正低着头,想放东西的那个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什么样,这安静的场景放在本来就凶名在外的祁澜霏身上,怎么看怎么吓人。
打球的学生一梗,小心翼翼地扭身走开,尽量让自己动作看起来自然,他把东西放在自己同学放东西长凳上,不想被校霸注意到。
篮球场一共三对篮筐,现在课间正是球场人多的时候,但祁澜霏这个长凳对着的篮筐依旧无人敢用。本来互相看不顺眼,每次为篮筐归属争得你死我活的几波人此时都达成共识,宁可凑活一点挤一点,也不敢在阎王身边造次。
突然,长椅上的人倏地起身。
祁澜霏这时才注意到身边有些过于安静。
他抬搜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课时间,而他明明在篮球场边上。
刚刚他在想事情,没有在意,现在从脑海中回到现实,就发现他周围五米之内干干净净,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结界阻挡,连球场都空出来一块。
他好像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安静了。
从放弃原本生活方式的那一刻开始,他成了老师父母眼中不折不扣的“坏孩子”。
虽然他没有刻意去搞什么破坏,在学校内他也从不动手,只是偶尔教训下外校不知好歹的学生,但他不学习,不上课,打架,就已经足够另类。
老师们有时可能并非真正带着恶意,他们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本着负责的态度,会劝解这些‘不学好’的学生。
当劝解没有效果时,这种学生就成了老师口中的反面案例,教育其他学生时也难免带上两句“你看那个谁谁谁,不学好,社会二流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高中学生本来就处在一种虽然叛逆但本质还是孩子的状态里,老师说的多了,他们也慢慢地会将祁澜霏从‘自己这类人’里排除掉,看他更像看一个异类,说是怪物也好,说是保护动物也好,总之和‘我们这类人’不一样。
从前的朋友渐渐失去联系,同学们明明大部分没见过他打架,他也从来没在学校里动过手,可仅凭传言,就足够同学们避他像避如蛇蝎。
而离他越远,对他的畏惧或者厌恶又会逐渐累积,像一个没有解的恶性循环,慢慢地,他身边除了易长茕和偶尔几个不学好的学生,就再也没有别人敢靠近。
他站起身,淡淡地瞥了球场上一眼。
球场上人们的动作看似很正常,但稍微留神观察就会注意到,大家都保持着一个动作晃,拿球的也只是在干巴巴的拍球,都没人敢上去抢。
这确实是他们会有的反应,但祁澜霏内心里是不喜欢这样的。
他虽然本身是个不爱开口,偏安静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一个安静的环境。正相反,他反而更喜欢喧闹一点,听听别人讲故事。
就像当初他救了易长茕时,虽然表面不说,其实他是很高兴的。因为易长茕跟他关系很好,愿意和他当朋友。易长茕很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而他同样很喜欢听。
可是变成这样之后,他甚至已经很久没认真听过易长茕那稍微有些絮叨的话语了。易长茕为了能继续陪着他而变得小心翼翼,很久没说过那么多话了。
祁澜霏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生活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能看见外面的世界,却又疏离着外面的世界。触碰不到,听不到,也没法表达。
这个想法一出来,祁澜霏瞬间觉得惶恐。
林祁轩说得对,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他的本性并没有改变,他还是喜欢原来的生活。
他只是安静,并不是孤僻。
重新回归并认清现实,单是想想他都觉得这样的生活一阵心悸,他适应不了这样寂静无声的日子,他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长期笼罩在他身侧的玻璃罩在这一瞬间轰然破碎,一瞬间旁边球场拍球的声音,周边树上蝉鸣的声音,还有他无意识地把雪糕棍扔进垃圾桶中,雪糕棍砸到空荡荡的垃圾桶底,带来的轻微金属撞击声音,都仿佛放大了无数倍,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祁澜霏下意识地抬起手揉了揉耳朵,一切还和原来一样,又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近乎小跑着一路到易长茕的班级门口,这时刚刚下课,他的出现略微扎眼。他平时在教学楼里出现的次数都有限,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教室趴着或者去楼顶,这么大赖赖地跑到一个跟他挂不上钩的班级门口还是头一次。
祁澜霏从上了高中基本就是这种无心学习样子,因此学校里的人都不知道祁澜霏和易长茕是发小,只有曾经试图欺负易长茕的几个,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祁澜霏歪靠在门框上,往里扫了一眼,易长茕在教室里,身边围着几个同学,都拿着作业本,像是在问题。
班门口突然地寂静也吸引到了这片人的注意,易长茕一抬头,就看见发小正在门口等他。
这样的场景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但都是在他们小的时候,祁澜霏怕人欺负易长茕,每天放学早早收拾好东西来护着人一起走。
自从出了车祸,这样的场面易长茕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连忙起身抹了抹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语气还带着点小心,“你怎么来了?”
祁澜霏没说太多,只是看到易长茕那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十分怀念地勾了勾嘴角,“太久没看过书了,找你借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