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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庄尔达的美好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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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庄尔达觉得哪哪儿都不太对劲。
本来从自家别墅吃完早餐坐上私家车挥手告别爸爸妈妈时还好好的。天很蓝、水很清、太阳公公也很给面子,毫不吝啬的紫外线让人觉得他老人家热情过头了。
结果刚到学校大门口,看见液晶大屏幕最上方那张熟悉又张扬舞爪的笑脸,他整个人就觉得很down。
因为这张脸的主人好像随时能从照片变成活人,然后像恶魔一般从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
“一群小xx们,想我了吗?”
他向财神爷发誓,自己刚才绝对看见了她头顶冒出了一对黑色的恶魔角。
他一边在心里碎碎念“千万不要一个班”,一边和昔日初中的同学打招呼。从八中大门一路走向教学楼集合地,他左顾右盼,都没能找到方琅的身影。
估计是不会来了,他松了一口气。
你问为什么庄尔达这么怕她?说来也巧,方琅和庄尔达是初中的同桌,同时也是自己少年时代挥之不去的那一片“别人家的孩子”的阴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别的同学还在讨论哪个发卡更可爱哪个班的学长更帅气的时候,方琅已经在金碧辉煌的联邦艺术殿堂独奏了,且该视频在全校家长群里广为流传,无数望子成龙的家长们将孩子上交给钢琴家教,“木棍打手”实在惨绝人寰,一段时间教室里有很多人颤颤巍巍连笔都拿不起来。罪魁祸首一边“啧啧”咂嘴,一边炫耀着自己从没吃过藤条“炒肉”,贱兮兮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在别的男生在篮球场故意撩起衣服下摆擦汗炫耀腹肌时,方琅在一旁的羽毛球场和教练对打,一场打坏三个羽毛球。篮球场一时间人去楼空,孔雀开屏了两个小时的学长们回过头,连一个送水的可爱学妹都没有。每当庄尔达想起那三个连羽毛都没剩下的光秃秃的羽毛球时,他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弹钢琴的纤纤玉指为什么能把羽毛球抽成这个可怜样子?为什么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能把球拍挥出如此呼啸的风声?
如果说这样的方琅仅仅是同龄人的阴影和背地里超越的目标,那么在教室门口出现的雌雄莫辨的温柔学长就是压死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小琅,今天要和哥哥一起回家吗?”他背着画板,柔顺的过肩发被皮筋拢在一侧。
班里的男男女女望着教室门口,已经是青年模样的学长比班上还没发育抽条的瘦猴男同学冲击力不知道大了几百倍。
大脑放空双颊绯红,庄尔达结结巴巴地指着方琅:
“你......你你,是不是和高中的学长早恋!”
方琅站在学长旁边,神奇而又疑惑地说:“眼神不好要多吃鱼油,我俩一个妈肚子里钻出来的。”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并排相站,庄尔达不知道班上的其他同学怎么想,但是作为方琅的同桌兼关系不错的同学,他咬牙切齿且悲愤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方琅,你个小贱人!”
其他同学在心里仰天长啸,发现原来自己从女娲手里那一步就输给了方琅,现在连一丝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话一出,庄尔达少不了要被方琅揪住衣领暴打一顿。他一边哀嚎,一边听见同学们嘻嘻哈哈地让方琅下手轻点留自己一条小命,门口的帅哥学长温温和和地笑着阻拦方琅的暴行。庄尔达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第二天早上方琅就会笑嘻嘻地甩给他一瓶养乐多,美名其曰“别太嫉妒,消消食”。
那段热闹又搞笑的日子,庄尔达偶尔回忆起来嘴角都会咧开,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那又是什么时候变了呢?庄尔达望着第一排方琅的脑袋,思绪放空。原本可以说得上是瘦弱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垫垫脚就要和自己一样了。原本漂亮骄矜的小脸也变得不那么无忧无虑。
大概是初三刚开始的时候吧,大家都在憧憬着一年后的资格测试,摩拳擦掌地相互较劲时,一声尖叫划破了教室的热闹。窗边座位的女孩面色惨白的跌下椅子,开始控制不住地呕吐。大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砖红色的钟楼下,一个混合着白色物质和鲜血的物体是那么刺眼。后知后觉,不知道是谁开始疯狂地大喊:
“有人跳楼了!”
庄尔达大着胆子瞄了好几眼,才看见那团身着高中男生制服的尸体上,落着微长的头发。在那一瞬间,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急忙转身并伸手要捂住方琅的眼睛,可是太迟了,方琅双唇颤抖的不像样、眼眶红的要滴血,整个人佝偻着身子,指甲死死地扣着庄尔达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看着钟楼方向。
庄尔达感觉手臂上的那块肉都要被扣下来了,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另一只手死死拖住了失控起身要冲出教室的方琅。那时候他只觉得方琅力气好大,他根本压不住,直到教室其他人回过神来一起才按住了方琅。
接下来几天,不只是齐州八中人心惶惶,联邦的新闻版面被“外交司长贪污”“家族合谋”“境外交易”这些词条占据,整整一个月,联邦权力层都在接受执法司的调查,每天都有官员被推下水,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洗牌后新上任的执政官大刀阔斧的改革。
齐州八中说是一个学校,但学生们的父辈都是各个领域的人物,旧党和新党之间的较量好像一夜之间就上了台面。就连家里做百货生意的庄家父母都对上初三的庄尔达耳提面命,让他立刻换到隔壁班,无论和谁都不能讲起方琅和自己是同学兼好友的事。
那时的庄尔达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被局势风云和父母的神经质吓破了胆,整整一个月没有去上学。之前学校里只是有很多关于方琅家境的传闻,但是方琅本人从未提起过,大家也只是私下猜测,但这一次庄尔达可以确定,方琅家就是新闻中被刑拘的前任外交官夫妻的孩子。
联邦建立百年,依靠全民公投和公开博弈两个手段,确立了现在的各个执政部门,内政的执政官、外政的外交司、法律的执法司是三个公开权力最大也最重要的部门,接下来的教育司、工农部、财政署、科研署、环境部和警司与它们共同构成了民众口中的“九大”。
从这次改革爆发后,庄尔达发现学校里也逐渐有人有意露出了背景。
大家好像一夜之间都长大了。聊天内容不再是打不打球吃不吃零食,而是充满了很多很高级的陌生词汇。
隐蔽,同时也讳莫如深。
就像刘思然的叔父就传言和九大的教育司挂钩,学校老师都让她三分,平日里也成为了同学们攀附的对象。
但庄家父母在谈到她时,言下之意却是这个叔父也只是教育司一个不掌权的理事,就已经这么大的官威,让庄尔达不要触霉头。
整个学校放眼望去,竟然是方琅家境最顶尖,左右无他。外交司隶属“三大”之一,也是联邦最先建立的部门,在初期能和掌管内政的执政官一教高下,即使是百年之后,也是让人惊叹的存在。方琅的父母却又是掌管外交司的四大司长中的两位,听说都是当年从普通学生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的,叫人仅仅是提起来都觉得汗毛倒立。
这样的人无疑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联邦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至此,方琅的一切超乎寻常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显赫的家境、出色的能力、亮眼的外貌,方琅前十几年的人生完美的像是在叠buff。过去没人敢明面上表示不满,更多的是对强者的趋炎附和,但是现在,“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成为了学生之间窃窃私语的主要话题。
十几岁的孩子,连恶意都是天真而残忍的。
庄尔达没去学校一个月,被爸妈关在家里连手机都不能碰,生怕沾上一点关系导致家里也跟着完蛋,所以庄尔达身为同桌,连最基本的关心慰问都不能表示。回到学校后,八中已经是另一幅模样了。
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庄尔达感觉七嘴八舌讲八卦的同学们都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真真假假听不太清楚,但是那张桌子上画满的下流涂鸦和脏话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艹,老子早说看不惯她那装逼的样子。”
“我真是佩服她,都这样了还是一副大小姐的样子,硬装给谁看啊。”
“家里官大有什么用啊,不珍惜羽毛还不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你是不知道,这种人脸皮厚的很,还能若无其事的上了一个月的学。要不是她连刘思然都敢惹,乖乖的说不准还能毕业拿上八中的文凭去别的地方读书。”
庄尔达浑浑噩噩地问:“她和刘思然怎么了?”
“哎呦你是不知道,人家刘思然好心帮她收拾书桌,把抽屉里的废纸什么的给她扔了,她看见了就发疯。那姓方的力气又大得很,班上哪个女生帮刘思然说话她就动手打谁。你猜最后怎么着?班上好几个男生一起给她掼墙上摁住了,被打的那几个人又扇耳光又踹肚子的,这才消停下来。”
“要说起来,刘思然和她还是好朋友呢,这么个靠山都不知道珍惜。”
“我给你说笑死我了当时,方二当时一半脸都肿起来,又红又紫的,丑的要死。”
“倒是消停了,但是我还记得她那个眼睛呦,死死地盯着人看,和什么野生动物一样,吓都吓死了。”
“本来就不好看啊,也不知道当时谁说她好看,滤镜太深了吧。”
“我要是外交官的孩子,别说什么钢琴了,十八般武艺精通都是应该的。”
“占用了那么好的资源,就应该和她进局子的爸妈同进退。”
庄尔达没说话,准确的说,是不敢说话。面前的这群人仿佛从没认识过,他们口里的场面庄尔达根本没法想象。方琅那么傲气的人,怎么可能允许别人这么对她?难道不应该把他们咬烂了撕碎了彻底打败吗?怎么会像落水狗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了呢?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的男生终于合上了嘴,问他:“到饭点了,吃饭吗。”
庄尔达犹豫了一会,正要起身时,手摸到了桌肚里的一个物体。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的瓶子。于是他又坐回位置上,嬉皮笑脸地说:“哎,不吃了,我母上大人给我带了面包,我得吃完才能交差。”
等人走完,庄尔达才拿出那个东西。
是一瓶过期了半个月的养乐多。
庄尔达撕开盖子的锡纸包装,仰头一口喝完,然后低头咬了一大口面包。
他心想:方二你个小贱人,你庄爸爸我喝了这养乐多肯定回头闹肚子。
庄尔达在空旷的教室里一边吃面包一边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