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111、秘记（中）

　　丹云不知所以，跪行上前，颤巍巍地答道，“奴婢名唤丹云。奴婢生父早亡，只知父族姓魏。”
　　陛下见李淳风的神色，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丹云有什么不妥吗？”
　　李淳风缓缓言道：“回禀陛下，这位宫女其父姓魏不假，但其祖上却是武氏。只因其祖父过继他人，才改魏姓。”
　　“这……这怎么会？再说，奴婢入宫，皆须去姓，连丹云一名也是宫中贵人所赐的……”丹云慌了神，立刻辩解起来。
　　李淳风又言道，“抛开姓氏，生辰阴阳也略有与星宿冲撞可疑之处……”
　　陛下脸色大变，未等丹云再多言，便挥了挥手，命侍卫即刻将丹云带下去赐死。
　　“陛下……充容……”丹云挣扎着哭求陛下，也向我求救，她从未想到这厄运竟忽然降临到她的头上。
　　李淳风见状，连忙拦住陛下，“陛下，此女也只是有些疑处，大抵并非就是《秘记》所言的‘女主’，臣以为陛下大可不必杀之。”
　　陛下怒容犹在，又有些急切，“你已在宫中详查几日，可有什么眉目？丹云虽不是嫔妃，但跟随徐充容多年，时常随同往来，也算朕的近属。若有疑是，断不能轻纵。”
　　李淳风拱手道：“若真有天命，又岂是人力可为？陛下何苦徒劳杀戮？”
　　陛下听了不悦，斥责道：“你信誓旦旦前来回话，如今有了苗头却又这般阻拦，可是从前的话都是危言耸听？”
　　“这……哎……臣不敢……”李淳风摇了摇头，躬身行礼。侍卫见状，便又拖着丹云将要离开。
　　“且慢……”我见李淳风劝言不成，便连忙止住侍卫，也向陛下恳求起来：“陛下，丹云一向勤谨，今日究竟犯了什么错，让陛下要处死她？”
　　陛下眼见如此，也知我与丹云素日情重，便打算向我说个明白。他一步一步走到殿中，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大概也听说了‘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吧？如今此人已在后宫，朕必得将她寻了出来，不留后患。”
　　“陛下！如此传言，闻所未闻。陛下英明，又何故相信这无稽之谈？”
　　陛下拂袖而怒，铿锵有力地说道：“若此言当真，大唐仅历三世，就要亡于女子之手。而朕明知如此，却不曾详查，斩断祸根，那么朕便上愧对先祖，下愧对百姓。你应该晓得此事的分量！”
　　这话陛下已是说得很重，我明知自己没有什么劝得住陛下的机会，可还是想努力地试试：“陛下！传言本无根基，天象千变万化，就算有这么回事，又如何能断定究竟谁？若找不出，难道陛下要杀尽天下姓武之人吗？”
　　“若需要，朕绝不会手软。”陛下一字一句地说着，那音调阴沉地吓人。
　　“陛下！”我也跪行几步向前，祈求道：“臣妾不敢攀附旁人。可丹云早非武姓，只是数代之前姓武。且她不过是个宫女，不日就要出宫，如何能有扰动天下的命数？陛下何故也要治她死罪呢？”
　　陛下叹了口气，“你刚才说得对。这女主武王究竟是谁？要如何才能找出？朕这几日也在和大臣们考虑。但无论如何，武姓，最是忌讳。但若还有别的可疑之处，也不能放过……”
　　“陛下！……”我近乎哀求。
　　“徐充容，你莫要再说了！”陛下冷冷地喝住我。“此事关系重大，朕不能让后世遭遇这等灭顶之灾。就算错杀三千，朕也要将可疑之人找出来。”
　　就算这一切都是妄言，他作为帝王，也许仍会这般无情的选择。可丹云呢，她又何尝不是全然无辜？一刹那间就要卷入这不明不白的死……
　　我感到有些害怕，话也软了下来：“陛下……求你饶过丹云……她在臣妾身边多年，宛若臣妾的亲姊，不能因这莫须有的罪名而死，臣妾……臣妾求陛下……”
　　陛下望着我，不曾松口，语调反而更重了起来：“你前番干政，朕念你一片公心如日月，不曾追究。如今你若为了自己的宫女，再不顾大局，这般失仪，扰了朕的决断，朕只能一并治你后宫干政之罪了！”
　　“陛下……”我就这样跪在他的脚边，求他留下丹云。他的靴子、龙袍荡在我的眼前，
　　那般高大威仪，有力地晃动着十分的怒火，让人畏惧。
　　丹云已被拖下去赐死，我竟半点也挽留不住。我第一次这般低微地求他，求这掌握人间生死的帝王手下留情……
　　我泪流满面。陛下挥手命我退下，而延嘉殿众人的相看也至此完结。青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而我一时浑然无力，双脚宛若踩了棉花，根本走不出甘露殿。
　　倒是春平，从内里悄悄地过来，伸手将我扶住。他也流泪，“没想到，竟然是丹云姐姐……已是今日第三个了。”
　　我的眼泪流不尽，恍然问道，“丹云在哪受死，你告诉我……我要去看看她。”
　　“宫人若被赐死，一般都会关在掖庭宫的矮房里，小人带充容去，怕还赶得上和丹云姐姐告别几句……”
　　春平就这样扶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当我推开那宛若牢狱的低矮房门，丹云已被灌了药，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我忍不住扑了过去。“丹云……”我唤她，抚着她惨白的脸和青紫的唇。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我前思后想也绝不会想到，竟会是你遭此灾祸，我却连一点防备也没有……”我满心自责，泣不成声。
　　“充容……”丹云费力地睁开眼睛，她已十分虚弱。“这谁又能说得准呢。好在，不是你，也不是别人……”
　　“不，不……丹云……”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都怪我，都怪我……我好没用，今日不曾求得陛下饶过你……”
　　“这样的事，在谁身上能逃得过？充容，你饱读史书，应该更明白……这个道理。陛下还算好的，没有……想也不会大开杀戮。若是那样，后宫必定血流成河。只是他是皇帝，总得，总得见了血，才能罢休。所以，你也不要，怨陛下……”
　　“不……我怨他！怨他何故要听信这种荒谬的话？何故……”我为丹云的话而感到心痛，她此时这么虚弱，却仍然这般明白。
　　她费劲地握住我的手，“不要，不要这样说。充容，你不要怨陛下，要爱重他，和原来一样……”
　　“丹云！”我的心太过不忍，尤其在此时还听到她这样劝我的话。
　　“这样，你才能好过。你的一生才值得……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怨他……”
　　“那我……我该怨自己，是我，是我没有早些为你谋划，让你早些出宫。若……若十九年的时候，我没有私心，就早该放你走……你今日就不会遭此厄运……”
　　“不是的……充容。你莫要自责。当时，也是我自己不想出宫，是真心的……”
　　“可，可你分明明日就能离开这儿，就能聘嫁，过上平静幸福的日子……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她嘴角微微一笑，“充容，你不要这样想。其实，我也不是干干净净的……我从来不曾告诉过你，我也是李承乾的人。他原本让我做御前婢女，探听消息，后来又遣了我在你身边。
　　那时，我从来都不是只需一心一意地伺候你，而是要顺着李承乾的意思，不知不觉地，-调-教你，让你心甘情愿地伺候人，忍受这一切……当然，也有监视。”
　　她说得断断续续，我不曾想到过，可眼下却也不想再想，唯有眼泪流的更多，情感更加不能自已。
　　“不，丹云……即使如此。你也数次在危难中护我，从未做过不利于我的事。更何况，这么多年的悉心照顾，我心中早已把你当作姐姐……”
　　她好像如释重负，费力地笑道：“那是后来，我觉得，你真的值得……值得我为你付出更多。才不顾李承乾的种种无理要求，真的忠心于你。
　　所以，你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伤感，或是自责什么。丹云不过是一个奴婢，能与充容相伴数年，奴婢死而无憾了……”
　　她也流下泪来，目光望向更远的地方，好像最后诉说着对这世间的千般留恋。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她看着我，叮嘱道：
　　“对了。陛下如今总不见痊愈，怕也是无法。你要……你要多留意以后的事，多为自己着想。经此一遭，我怕，我怕陛下对后宫嫔妃，也许……也许不会那么宽容。你若顾不了所有人，也要，尽力保全自己……”
　　说罢，丹云便在我怀中离去。
　　“丹云……丹云……”我只觉自己肝肠寸断，而她最后的话更是让我痛彻心扉……她原来是李承乾放在我身边的眼线，可这又如何？点滴之间，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她的善良聪慧，无数次温暖着我。何况她夹在我们中间，应对这些宫闱中种种无奈，又是多么艰难……
　　我始终觉得自己愧对于她，始终觉得自己满心都是无力。我不敢回想丹云在身边的日子，也不敢设想一道宫墙之外她的家人，等待迎娶她的夫君，闻之这样的消息将会何等崩溃……
　　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卑微和渺小，服侍陛下半生，这周身所有的力量和全部的体面，敌不过一个无谓的传言。而我也更加深信，在江山社稷面前，陛下绝不会给任何人什么特别的例外。
　　漏夜清冷，我的悲伤无处释怀。青玉和锦墨侍立在身侧，屋里半点声音也没有。
　　我无法不久久地念着丹云，忽然却涌起更多的惧怕。还有谁？这座宫廷里，还有谁也会和丹云一般，正走在垂死的边缘，等待着近乎残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