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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不知走了多久,夜幕中又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这一路,她的手足连带着思绪都被冻僵了,只剩一种声音在引导着前路。
      “魏府”
      她最后还是想去那看看,不过看什么,她不知道。只因为除了那里,她想不到第二个地方可以去。

      只是等真正要寻路时才发现,她竟然不知道去魏府的路该如何走。在此生活两三年,才意识到自己走得最多的路,只有那么几条:去赌场的,去低廉菜市的……都是深长不见尽头的拥挤小巷。
      大路,竟是少走的。

      天光渐渐黯淡下去,深巷里渐次亮起微弱昏黄的烛光。在梅津眼中映出一点星火,她眼中好像除此之外,再没有另一处明亮。“咯吱” “咯吱”的声音,厚厚的雪被踩出密密麻麻的脚印。被胡乱揉搓过的眼角,此时也被凛冬的风吹拂地生疼。

      苍茫的天地间,只能看见她一抹微小的身影,拖着病体,踉踉跄跄。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呀?天色晚了,你这……”经过梅津身边的大娘见她路都走的勉强,忍不住询问。

      “大娘,魏府如何走?”
      大娘是个认识的,贴心为她指了路。

      一路走着问着——魏府要如何走?
      她实在问不到的,她便一条路一条路地去走到尽头。她这次没有再走深街窄巷,而是尽挑些大道走——魏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必定是门前贯通着大道。

      对于“婚约是真是假” “缘由为何” “魏越是否会接纳自己”这样的问题,她更是一刻不敢想,只消多想一下,她就会走岔了路,会迈不动步。
      只能闷着头往前摸索,记住自己曾经拐过的每一个岔路,记住走过了第几个转角,不至于迷失方向。

      等到打更人最后一声穿过大街小巷,直到再也听不见余音时,梅津眼前现出“魏宅”两个大字。这一瞬,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一样,她无力地依靠在一个草垛边蹲下。簌簌的寒风已经侵袭不了她的思绪了,她找到了。

      门前挂着两盏大灯笼,魏府的牌匾端正地悬于正中。自己明日会被表哥带来这里。那里应当会有人把自己拦下,告诉她,“生人不可入内”或者是直接赶走她,然后表哥拿出那张泛黄的纸……
      她一阵猛咳,最后竟笑出了声,这多么可笑啊。连魏府的门丁都会看不起她,那一张破纸,又有谁会相信呢?
      一想到明日在魏越面前,自己会成为一个无耻的骗子,一个天大的笑话。梅津心中就蔓延开一片绝望,和她透过门缝,,看见离去的老夫子的背影时一样。

      深深的绝望。
      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再也不会获得那份希望时的绝望与无助。
      明明没有人绑住她双手双足,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绑住了一般,挣扎不开。只有内心无声的呼救。

      尽管她出门时胡乱穿了不少件衣裳,但夜间的寒冷依旧是难以抵御的。仅有身边的草垛容许她抽出内里的干草来御寒。

      挤在草垛中间,梅津勉强挨过了这一夜。天边泛出了清冷的蓝,再过半个时辰,鸡就该打鸣了。她惯性地推算着,自己往常也是这个时辰起床,等半个小时,那一声微微沙哑的撕裂黑暗的鸣叫响过后,表嫂也该起了。

      剧烈的咳嗽淹没了梅津,她冻得瑟瑟发抖,只能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她,她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她不是病死,就是冻死。
      即便现在回去,还有可能被打死,只是她顾不上更多了,她任性了一回。此刻想要个温暖的地方去去寒。

      走了没几步,身后却好似有人在唤她。她茫然地转过身,好像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但又好像远处有一个身影朝自己跑来。
      有些失真。
      她头太沉了,稍一偏头好似整个人便要倒下。

      梅津心道:这是谁啊,一个影子重叠出这么多个,像是我看月亮的时候一样。但他比月亮笔直,也没月亮胖。他是在跑还是在走?怎的如此慢?

      “小结巴!”
      小结巴,魏公子才叫我小结巴。

      魏越正站在府门外与人谈话,过来给魏越回话的两人最先发现了巷子里的梅津。他们担心梅津是被派来偷听他们谈话的人,要去拦截住那人。
      但那抹瘦小的身影让魏越有些在意,他靠近看了好几眼,才惊讶地发现这人竟是小结巴!

      眼见梅津要一头倒在地上,魏越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了梅津的手臂。
      将她拉回站立的状态。梅津被拉回来时,才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活的魏越。她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魏越拉得很紧,许是担心她再一次倒下去。

      隔着厚厚的冬衣,魏越没有感受到梅津高出常人的体温。但看着梅津这幅虚弱,有气无力的样子,脸颊上是异常的紫红色。除了脸颊两侧,其余地方都煞白得吓人。
      梅津不仅身上满是零碎的干草,发丝上也挂上了几根,脸上不知从哪碰了一脸灰尘。魏越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去探梅津额头的温度。

      他伸出的手又收回去,抽出个干净帕子像是盖住一口碗一样,盖住了梅津的脸:“别动,我探一下你额头的温度。”
      隔着帕子,梅津几乎感受不到魏越手心的温度。只能感到有东西压住自己额头,以及自己呼在帕子上的热气。

      “公子,你隔着帕子是探不准温度的。”梅津有气无力道,复又认命般叹口气,“我发烧了。”

      “我知道。”魏越将帕子丢给梅津说,“发烧了还在这雪地里乱跑?你嫌命太长了?”
      梅津哑口无言,默默收下帕子。任由魏越带着自己走出巷子。
      走了几步她握着那方帕子,随口问:“公子,你是有洁癖吗?我都不曾随身带着帕子。”

      “再大的洁癖,也要被你治好了。你自己看看你的衣袖。”魏越给她脸上盖完帕子才想到,这根本没有用,他都已经拉过她的袖子了。
      梅津窘迫地低头看看自己另一只袖口,雪融在衣袖上使它变得湿漉漉的,再和灰扑扑的干草堆一接触,三者结合。污糟糟的袖子就这么形成了。

      梅津站在魏越身后,看着他支使两个黑衣人离开,带着她走去最近的医馆。她忽略了魏府门丁投向自己异样的眼光。
      她自知,明日的魏越一定会厌恶自己,故而贪恋着他这最后一丝善意。
      她很想开口问一声,自己何德何能得公子这样照顾。

      但终是不曾开口问出来。
      当是“公子清爽如山风,佳人明媚如春花。”
      而自己所求的答案是什么,与这些比起来并不重要。只要明日,她逃跑便好。魏越的生活,不会因自己而受到任何打扰。

      她是贪心的。她想得魏越的照顾,想得魏越的保护。于是心中那个“梅津,你真的这样大度么?你是菩萨么?你就是泥菩萨过江!”的声音震耳欲聋。她手指微微用力,指甲嵌入肉里,想用疼痛盖过这震耳欲聋的声音。

      “小结巴,走得动吗?”
      “嗯,走得动。”

      魏越放心地点点头,语气轻松地说:“仔细些,雪天路滑。待你病好了,再去赌场替我赢一回魏澜的钱就当是还我这个人情了。”
      “那是公子赢的,不是我。”梅津思绪全不在这上面,闷声道。

      “你是死脑筋,我不与你说。小小年纪,如此想不开可不好!”
      魏越不问自己为何在此,她也不问魏越为何帮自己,为何与魏澜关系那样差。并且至今他都不知自己的名字。
      他们就是这样,浅尝辄止的友人关系。
      轻易便可斩断。梅津如此想。

      待从医馆看完诊,梅津坚持自己回去了。
      但一回到家中,眼前那副景象便震惊到了她:小侄子今冬新做的棉衣像是被狗撕破一样,留下长长的几道划口;屋子前面散落着破旧的家具——瘸腿的椅子,有裂痕、脏兮兮的木桌,掉落的抽屉;圈里的家禽全被洗劫一空,散落一地鸡毛;隔壁的李婆婆过来想要塞一个窝头给小侄子。
      但小侄子嚎啕不止,梅津怔怔地走进才发现,他脸上被人抽了狠狠一巴掌,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红手印。

      李婆婆长叹一口气:“人呐,赌是一点儿不能沾啊!好好照顾你嫂子和侄子吧,早些筹钱,等着去赎人吧!”
      说完踱着步子出了院子。地上的雪水混杂着泥土,仿佛一个泥沼地。无处落脚。

      “姑,我怕。”小侄子严澈哽咽着叫她一声,对于发生事情一无所知的迷茫与恐惧笼罩在这个刚刚开始习字的孩童心间。

      梅津不顾病体,心疼地抱住严澈:“严严不怕。”她在外面听不见一点屋里的动静,好似屋里没有一个活人般悄无声息,“严严,你娘亲呢?”
      “在,在房,房间里。”

      梅津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是刚刚魏越给她的,她又把蜜饯给了严澈。
      小小油纸包裹着的蜜饯泛着暗红色的光泽,严澈一边哽咽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梅津安抚地摸摸严澈的脑袋,朝着房中走去。

      她不知自己昨夜不管不顾地离开之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可想而知,表嫂此刻的状态不会比她这个病人更好。
      “嫂子。”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本没想过表嫂会回应自己,但屋里面却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进来吧。”

      “这里发生了什么?”梅津又问,一边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绪,不能因着自己慌乱而惹得嫂子更加慌乱。这次屋里却没了回应。

      门轻轻被人带上了,只留着一道缝。这门轴老旧了,每次开关门都得用力提一下门让其微微抬起,之后才能开关门。梅津照常如此打开了门。
      可她抬着门的手尚未松开,一道绳索便突然从天而降,一阵混乱中绳索避无可避地套住她,表嫂手上一拉紧,那活扣便牢牢绑在梅津身上。

      表嫂此刻疯一样地把粗壮的麻绳往梅津身上一圈一圈绕,最为关键的手也迅速被她绑上了。不给梅津丝毫反抗的机会,梅津惊呼:“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可是她的话落在眼前人的耳中宛如空气。

      她内心蔓延开一片恐惧,使出浑身解数挣脱,无果。

      她从没想过与自己身形相似,力气也相似的表嫂,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头发乱糟糟、眼睛布满血丝的她此刻宛如一头雌狮,面部狰狞,疯狂、仇视地看着梅津。
      梅津从没见过这样的表嫂。

      虽然平日里她对梅津一直刻薄,但心里是把梅津当做家人来看待的。只是家徒四壁,她没有多余的心力来照顾她一个累赘,但梅津知道,表哥被人追债从山间躲到青城时,是表嫂劝说表哥带上梅津的。

      绑到后来,梅津已经不再试图挣扎,她内心既惊惧又有种莫名的信念支撑着她:虽然不知道她绑了自己要做什么,但这个人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嫂子……”梅津无力地叫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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