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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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这天晚上，服过了解毒药的柳凌泉在几日的昏睡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借着屋内昏暗的烛光，他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等慢慢缓过神来，他看着面前的柳昔昔，竟是许久都说不出话。
柳昔昔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父亲，比记忆中老了许多，可那种平易近人的亲厚之感却没有变，只是这亲厚给了病患，给了妻儿，给了徒弟，就是从来没有给过她罢了。
柳凌泉这般长时间的注视让柳昔昔有些不舒服，她倒了杯水端过来放在床头矮桌上，冷淡地说：
“陈芫华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柳凌泉慢慢起身靠坐在床头，仍然感觉头昏脑涨。毕竟年纪大了，即使是控制过剂量的生草乌，也不可能对他的身体毫无伤害。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道：
“对，我有话跟你说。”
柳昔昔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说吧，我听着。”
柳凌泉有十几年没见过柳昔昔了，当初他与自己的女弟子相恋时也是付出了真心的，只是还没有到为了她抛弃所有的地步，现在想想，竟连曾经恋人的模样都有些记不得了。而对于这个女儿，柳凌泉既因为没能保护住她的母亲而愧疚，又因为常常被贺俊梅提起这段往事而羞耻，所以他留柳昔昔在身边却不敢也不知道该怎样去亲近她。若不是后来贺俊梅实在容不下她，柳凌泉是想着，要让她衣食无忧地在百薇谷长到成年的。
直到几天前，柳凌泉中了“百日醉”的毒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时突然对这个女儿涌起了无尽的思念，也猛然想起来，在他的儿女和徒弟中，柳昔昔才是天赋最高的那一个，贺俊梅当年也是怕柳昔昔的能耐会在将来威胁到自己两个儿子的地位，才开始了对柳昔昔明里暗里的“特殊对待。”
于是，柳凌泉想方设法地把柳昔昔叫了回来，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她长大了，长高了，比小时候漂亮了，只是那性子还是一样的清冷，没什么变化。柳凌泉想着，他应该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想问问她这些年在清风派过的好不好，许常明有没有善待于她，与同门的兄弟姐妹相处的如何，但是看到柳昔昔现在眉眼间不急不躁的沉稳气质，又觉得有些话，似乎不必多问。
就这样斟酌了许久，柳凌泉也没想好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柳昔昔不知是看出了他无话可说的窘迫还是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主动开口道：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中了‘百日醉’的吗？”
“‘百日醉’？啊，对，芫华肯定都对你说了，我是中了这个毒。具体怎么中的毒，我不太清楚，但是大致有一些猜测。‘百日醉’是无色无味的液体，只能是混在当天晚上的酒或者茶水里。”
“但是听他们说，当日中毒的只有你一个人，你没有和别人同饮一壶茶酒吗？”
“我年纪大了，平日里不饮酒，他们喝的烈酒我是从来不碰的。那天是庆祝昭煜的妻子，就是你的二嫂有孕，大家都高兴，我就喝了一些泡好的药酒。‘百日醉’溶于水或清酒中会显出淡青色，我那药酒是棕红色的，应该是恰好遮掩住了这一特性。”
“这也说明，一定是熟知你习惯的人才能有机会下手。那天的酒是谁拿来的？”
“是……昭明吧，他送孩子回房休息，我便让他顺便给我拿过来。”
柳昭明与柳昔昔差了十几岁，柳昔昔懂事时他已经接手了一些百薇谷的事务，平日里见不上什么面，更遑论熟悉和亲近了。对于这个大哥，柳昔昔能记得的就是他话不多，但温润如玉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比起大夫，倒更像是个书生。
“也不排除那酒早已经被人下了毒的可能。”
“嗯。”
说完这些之后，两人许久没有开口，也确实无话可说。柳昔昔思考着该不该离开，刚刚挪了一下身子，柳凌泉就急忙开口道：
“昔昔！你，你等等，先别走。”
柳昔昔重新坐正。
“有话请说吧。”
看着柳昔昔与自己这么疏离的样子，柳凌泉明知是理所当然的，可心中还是感到十分凄凉。他将手中已经冷了的茶放在桌上，开口道：
“昔昔，这几年家中的情况，并不好。”
柳昔昔静静坐着，没有想要搭话的样子。柳凌泉轻叹了一口气道：
“柳家在江湖中百年盛名，家训以泽济苍生为己任，到了我这一代，我自诩医术精湛，也算没辱没了先祖的名声。可往后，怕是要不行了。”
柳凌泉看向窗外，月光顺着窗缝照进来，在地上留下几点斑驳的影子。
“你大哥他天分一般，但好在肯用心，熟记百种药方，总能医治大半的病症，但是此生恐怕都难有进益。你二哥……哎，我原以为他脑子灵光，是个能担起大任的，却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了一身纨绔的性子，对上门求医的人冷眼相对，药材也只选价格高的开方，时常与患者发生冲突。我说过他几次，他不仅不听，还振振有词地说是为了让百薇谷名声更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百薇谷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求医的。他……哎，作孽啊……”
话说到这，柳昔昔已经知道柳凌泉是什么意思了。果不其然，下一句，柳凌泉就转了话锋。
“你的天赋自小便高于你两个哥哥，不知这些年于医学之道可有精进？”
柳昔昔平淡地说：
“治病救人医者本分，我只是尽我所能，谈不上什么精进不精进的。”
“昔昔呀，你师父他不是专修医道的，能教你的也不多，若想于医术方面有所成就，爹有许多能够传授于你……”
没等他说完，柳昔昔便开口打断了他。
“我师父确实不曾精修医道，但这十三年中，但凡我需要的医书和药材，每一次他都会费尽心力为我寻来。他没有教过我如何做一名大夫，却教会了我怎么做人。”
柳昔昔站起身来，无视柳凌泉僵硬的脸色，接着说：
“知恩图报，脚踏实地，这八个字，以后还请您写在家训中，时时鞭策自己吧。”
说完，柳昔昔便径直出了门去。
柳凌泉倚靠在床头，许久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柳凌泉醒来后，在百薇谷萦绕了多日的阴郁之气终于开始有了消散的迹象，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连贺俊梅看柳昔昔的眼神都多了些柔和。不过柳昔昔对此并不甚在意，她与陈芫华商议了一下，陈芫华负责去给柳昭煜解毒，她则专心研究起柳昭明这不同寻常的另一种毒来。
可她想清净，却有人偏生不肯让她清净。
“妹妹，按理说你大哥更年轻些，怎么他还没有爹醒得早呢？”
柳昔昔在桌子前专心地调配药材，随口说道：
“人与人体质不同，与年龄并无太大关系。”
程雪芳拿着手绢按了按眼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擦眼泪。
“可是我看昭煜今日都有了要转醒的样子，怎么你大哥还……”
“我尽力。”
“尽……尽力？”
柳昔昔没答话，程雪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噩耗一般，兀自悲伤起来。
“你大哥这个人啊，老实巴交的，平日里话都不多说几句，也不知道这是招惹上了什么人，平白无故地遭这种罪。你那侄女现在才四岁，你大哥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呀……”
柳昔昔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人，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见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素来听闻柳大公子知书识礼，仁心仁术，如今遭受此等无妄之灾，确实让人唏嘘啊。”
话音落下，严晟便踏进了门来，一脸惋惜的样子。许澈跟在他身后，一如往常的面色清冷。
程雪芳见了严晟，忙施了一礼。
“见过盟主。”
“柳夫人客气了。”
严晟叫的是夫人而不是少夫人，不知是不是这称呼叫到了程雪芳的心坎里，她面上一喜，却又赶紧收起了喜色。
“应该的应该的，盟主来百薇谷，本就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柳师妹有恩于我，我若是能尽些绵薄之力就最好了。”
“什么恩不恩的，您是武林之首，为您做点什么都是应该的。”
柳昔昔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跟了一句。
“那下次你救他吧。”
“啊……啊？”
柳昔昔说完又埋头研究药材去了，程雪芳心中气恼，可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看，看这孩子，呵呵，昔昔说话就是直接，直接。”
严晟微微一笑，好像没看出程雪芳的窘迫，开口道：
“柳师妹忙于研究解药，我们也不便在这里打扰她，刚好我有些事想问，不知柳夫人可方便出来聊聊？”
程雪芳正想着要怎么离开，听严晟这么一说，忙不迭地答应着：
“方便，方便，盟主请。”
“柳夫人请。”
程雪芳紧走两步出了门，严晟回头看了眼柳昔昔，十分得意地眨了眨眼。
不客气哦，柳师妹。
柳昔昔敷衍地挤出一个微笑。
谢谢哦。
严晟和许澈一同出了门，让柳昔昔能独自清净地做事，院中的程雪芳也恢复了原本的从容面色，恭敬地问：
“不知盟主想聊些什么？”
严晟摇了摇手中折扇，讳莫如深地说：
“那得看，柳夫人想告诉我们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