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一生》李巍

3、遥遥相望的等待

　　因为雪球的陪伴，那三年过得惊人的快。初中之后，父母决定把我转到县城里的高中念书。因为是住校，所以父母坚决不让我带雪球同行。
　　纵使有千万个不舍得，开学那天我还是跟着父母去了新的地方。
　　像往常一样，我坐上车后，雪球很自觉的跳上来在我脚边趴下。但，又跟往常不一样的，父母很快将它抱了下去。
　　客车发动的时候，雪球一直朝着我所在的车窗的方向狂叫。它很激动，高昂着头，前爪用力的蹬着地面，仿佛跑道上预备起跑的运动员。直到汽车真的开走了，它终于像颗子弹般发射了出去。
　　那天，它跟着车子追出了很远。
　　客车开出小镇很长的距离，我仍旧能从车窗看到它跳跃的白色影子，小小的，像团晶莹的雪球。
　　现在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弱小，完全无法主宰自己和雪球的命运。
　　我无法控制的大叫着父亲停车，想要下去带它一起走，但却被制止。直到那个白色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我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的夺眶而出。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漫长分离。
　　从那以后，我们分离的时间越来越久，甚至几个月才能见一次。每次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暂，从最初的还能一起呆个假期，到后来一年才能在一起相处短暂的半个月时间。
　　我回家的日子，成为了雪球的节日。在我下车后，它就兴奋的扑上来，舔我的手指，舔我的脸，它的尾巴在地上扫帚似的剧烈摇把着，它冲着我难以抑制的大叫。而只要我在家，它更是一刻不离开的跟着我，即使我上厕所它也会跟进来，我洗澡它也在门口守着。
　　它如此害怕我消失。
　　它如此珍惜我们一起的时光。

　　我升入大学后去了更远的成都，雪球也从一条活泼的小狗，变成了行动不方便的老狗。算起来，它至少已经七岁了，我记得从我见到它体型就没有改变过。如此推断的话，它至少应该大于七岁，甚至大更多。
　　但那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它某天会离开我。我天真的想着快点毕业，然后找工作独立。这样子，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将我们分开了。我和它又会回到初中的日子，我们形影不离的美妙日子。
　　我真的是那么想的，很单纯的梦想。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我升入大学第二个月的事情，父母在县城开了个小食店。因为食品行业无法养狗，衰老的雪球被送到农村的亲戚家。接下来的某天，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雪球在亲戚家失踪了。
　　我心急如焚，在电话里当即哭出声来。
　　我告诉他们，必须找到它，否则我要请假回去，不论如何也要找到它。
　　母亲在电话里训斥我，说花钱供我读书不容易，怎么也不能为了一条狗耽误学业。我还要说什么，但母亲已经生气的挂了电话。怕父母生气，我终是没有回去。现在想起来，我仍旧能清晰的记得那时候的绝望，因为要做个听话的小孩，所以完全没办法违背大人的意愿。
　　父母的话，就是不可逆转的命令。
　　可是，我亲爱的雪球在寂寞的地方是如何的想念和期盼着我呢！
　　每每想起都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奇迹是在一个月后发生的，当邻居打电话给父母，告诉他们雪球自己找回镇上的家了。他们也同样的吃惊，然后父母让邻居帮忙寄养着，抽空回去将它再次送到了亲戚家。后来，我听他们说起这件很离谱的事情，雪球找到家时门紧闭着，它一直大叫着也没人给它开门，也许是累了，就趴在门口等待着。不管谁叫它不跟着走，倘若有人准备抱它走，它就冲着人龇牙咧嘴的大叫。
　　母亲第一次时间告诉我雪球被找回的好消息。
　　当她告诉我，它是自己找回来时，就像无数的针尖瞬间划过心脏。
　　我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将我全部包围。我咬紧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亲戚家离镇上的家很远，开车也需要至少半个小时，还有很远的山路。它是在亲戚家丢掉的，所以，它至少走了几十公里才找回去。我到现在也想像不出来，它是如何度过那一个月的，它吃喝是如何解决，它是靠什么找回去的？
　　而那么遥远的路途，作为年迈的它来说，又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它？
　　太多疑问，得不到回答。但有一点我能明白，它的记忆里最温暖的就是小镇的院子。它一定以为我还在那里等着它，它只要找回去，就可以再次和我一起。

　　大学第一学期的寒假，我回了老家，迫不及待的去亲戚家看我的小狗。是的，在我心里，它似乎永远都是最初那条可爱善良又神奇毛茸茸的小狗狗。
　　亲戚告诉我，它当妈妈了。
　　我特别高兴，几乎是冲进小院子里的。
　　但看到它我就傻眼了，在它身边有两条黑不溜秋的小狗，跟它一点不相似。它看到我，立刻丢下了小狗，激动不已的朝我扑过来，我明显感觉它的力气不如以前大了，甚至有些迟钝。这个发现令我吃惊不已，我突然感觉到惶恐。
　　像是有风灌进了身体里，脊背发凉得厉害。
　　我将我的小狗拥入怀抱，怜爱的抚摸它的额头。它就像个久未见到家长，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并发出很奇怪的叫声。
　　听起来有些像呜咽，这样的声音让我感觉到很难受，并伴随着隐隐的不安。

　　“它的孩子怎么长成这个样子？”吃饭时我好奇的问亲戚。
　　亲戚笑起来，等笑够了才告诉我，这狗狗是它从同村的邻居那里抱来看家的。因为抱来的时候很小，小狗误把雪球当成了它们的妈妈，追着它吃奶。而雪球也好脾气的任由他们吮吸自己完全没有奶水的□□。
　　我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等会儿雪球仰躺着睡觉时，我果然发现它□□又红又肿。而小狗在它身边睡得很安详。
　　这就是我的雪球，一只非常有爱心的狗狗。

　　假期后，我又回到了大学。之后，又听到几次雪球失踪的消息，最短的失踪半个月，最长的足足三个月。
　　每次它都自己找回镇上的我们的老房子，然后趴在门口等待着。像第一次一样，邻居又打电话给父母，他们再返回来将它带回亲戚家。
　　而这时的我，已经越来越忙，甚至连假期也很少回去。跟同学一起，做短期的社会实践。
　　大学四年，我和它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加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也少得可怜。
　　我的忠诚的狗狗，就这么一如既往的盼着我回家，然后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在等待中垂垂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