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伴夏

2、第一章

　　“小骆，给我两杯香草味奶茶，带走的。”
　　“哦。”
　　“我说，小骆，你多说一个字不行啊，亏我每天买两大杯奶茶喝，胀得路也走不稳了，肚子都要炸了，就只能听见你永远的一个“哦”字。
　　…………
　　“算了，真想看看你这木头表情变一变，可惜了那么帅的脸蛋，明天见吧。”

　　“啧啧啧，这女孩也算是最执着的一个了，每天都来买奶茶，说一大堆话就只为你能多说一个字，你就一点不感动啊，哦，要是我，早就冲她笑了一百八十回了，可爱的女高中生哎，小骆你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别再瞪我了，大热的天被你眼神冻死我可真亏。”

　　这间小小的奶茶铺每天都要上演这样的剧码，高兴而来，拿着奶茶失望而归的女孩子络绎不绝，罪魁祸首就是永远木头表情的奶茶小弟骆靖尧。

　　要说这骆靖尧，确实顶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大眼睛就像黑葡萄，睫毛根本就像是假的，长且翘，只可惜眼神少了点活力，挺鼻梁，薄嘴唇，皮肤白净的让女孩子们望尘莫及，一八零的身高，均匀的线条……这一切也是奶茶铺老板偷笑的理由，自从在雨中拣到这少年，摆到台前，他的生意真是蒸蒸日上……（嘿嘿嘿嘿，奸笑中）

　　满身泥泞的雨夜，漫无目的的一直走着，倒在不知名的路边，睁开眼已经在这间奶茶铺，近距离的两只眼睛，让我稍微恢复意识。

　　一个娃娃脸男人大叫着跳开，问我是谁，家在哪，我和他说，我没有家，他没多问，就留下了我给他当奶茶小弟，还要帮他做所有家务。就这样，我莫名其妙的在骆大叔之后被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中年男人收留了，长着二十岁的脸，却已经三十三岁了，他叫唐天天，很可笑的名字。顺便想起，我今年已经十六岁，是个男子汉了吧，过着没有目的的生活。

　　我的大脑每天基本是不运转的，不知道这样脑细胞是不是更容易死掉，我也不关心，因为我实在没什么好思考，如果就这样突然死掉，可能我还有点雀跃，毕竟，这世界不是属于我的，也不是我该留恋的吧。

　　如果你是一个弃儿，如果你在垃圾堆中长大，如果你每天在别人鄙夷嫌弃的目光中度过，如果你三五不时的被凶恶的人们凌辱，如果唯一把你当人看的大叔也撒手人寰，那么你也许就明白我的雀跃从何而来。我不怨恨，我只是没有了知觉。

　　“小靖尧，今天你休息好了，学校放假，也没什么人，到处去逛逛，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更有点活力才行啊。”大嗓门的唐天天拉开了我的意识。
　　“不用了。”
　　“快去，真是的，不知道整天看着你这张没啥表情的脸我也是很惆怅的么，你就可怜可怜老人家，可怜可怜你老爹我，让我也轻松轻松。”
　　“哦。”
　　“你的回答永远这么千篇一律，难为你了，切。”唐天天真怀疑这小鬼上辈子是木头，太不好玩儿了，真是的。
　　“赶紧走，天黑之前不许回来，零用钱放在桌上了，自己拿。”
　　“哦。”（又是这一句，我也服了。）

　　来到唐天天的奶茶店也已经半年了，每个星期六，他都这样把我轰出家门，然后晚上我回去，他看见仍旧木头的我还有口袋里没动半分的钱都会气得呼呼大叫，说养个木头儿子真是他的不幸啊。
　　对了，在他收留我四个月的时候，突然说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爹了，我就是他儿子了，称呼也由小骆改成了小靖尧，说我们要相依为命，然后还自己哭了大半天。

　　我不明白，眼神询问他，他说是因为太感动了，三十三岁的他终于也有了儿子了，说完以后，抱着我又哭了半天。后来他顶着红红的眼睛责怪我太无动于衷了，至少该留两滴眼泪配合他一下。

　　说实话，当时我以为他又在自导自演什么节目，实在是他太喜欢自言自语和突然神经病一样的演起戏来，他说这是他的爱好，他喜欢演戏，演给自己看。现在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要我俩以父子的身份生活，马上就十七岁的我，有一个三十三岁神经质的父亲了，我心平静，要说变化，我说不清楚，有那么点温暖吧，谁知道呢，毕竟我没有过父亲啊。

　　每个星期六，我其实都在同一个地方度过。奶茶店旁边就是所高中，星期六那里只有些住宿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来走去，愉快的交谈些什么。而我，则是会坐在操场的一角，静静的发呆或者看男孩子们打篮球。

　　小唐（我都叫唐天天小唐，为此他很不满意……）也曾说让我去读书，可是我该去哪里读书呢？小学还是初中，与我一般大的孩子都读高中了不是么，我没有福气拥有校园生活了。骆大叔曾供我读过几年书，后来实在没有钱读下去，就算了。不过也多亏了那几年，我现在才能认识些字，不至于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稀有动物。

　　为什么总是来学校度过周末的一天呢，也许我的心底还是羡慕着这些与我同龄的男孩女孩们吧，我不能拥有的，至少我可以看着别人拥有，至少我可以偶尔感受一下他们青春的气息吧。想到这，自己也有些诧异，原来，原来，我的心还不是死的，原来，它还有些温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没有答案，我以为我的心不会有波澜的不是么，是小唐么，神经质的自称我父亲的人，让我有了亲人，有了家，感受到了温暖。那么我也是可以有希望有憧憬的活着么，我可以么，我可以么，反复小声的在心底询问着……

　　“嗨，你好，我叫冷翔，以前没见过你，你也是这学校的学生么？”
　　“啊，你好！”我生涩的打着招呼。
　　“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了么？”
　　“没有，我，在发呆！”
　　“要一起打球么，因为无聊才发呆的吧，那就运动运动吧！”
　　“不要了，我，不会!”
　　“你没打过篮球？你看起来是瘦弱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啊，很简单的，只要尽力把球投到篮筐就好了啊，当是锻炼嘛。”
　　“我看看就好。”
　　“这样啊，那好吧，我去玩会，过会找你聊天，别走啊，呵呵！”

　　我的眼睛不自觉的跟随着男孩的身影，他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全身充满了活力。原来，和陌生人讲话并不那么困难，我没有尝试过 ，我总是笨拙的选择沉默。为什么我没有在这阳光男孩的询问中保持沉默呢，因为他暖人的笑容么？我又进入了发呆状。

　　“嗨，你没走真好啊，我叫冷翔，和你讲过了，是这里高二的学生，你呢，你叫什么？”
　　“骆靖尧。”
　　那我叫你靖尧吧，咱们交个朋友吧，你太瘦弱了，以后有空我们一起打球吧，锻炼锻炼啊，嘿嘿，怎么样？”
　　“朋友？”
　　“对啊，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 ，只是，我从没有过朋友，朋友之间都做什么？”
　　我看见冷翔眼里闪过的诧异和我不懂的含义。
　　“恩，没什么啊，就聊聊天，有时一起吃饭，一起玩什么的啊。”
　　“我，很闷，你不会喜欢。”
　　“呵呵，没关系，我不闷就好了嘛，那咱们是朋友了吧，你不是这的学生？”
　　“不是，我是奶茶铺的小弟。”
　　“学校门口那家？我不大喝奶茶，怪不得不认识你呢。对了，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不知道，通常我只会发呆。”
　　“啊，那可不行，发呆可不是我的强项啊，再说俩人一起坐这发呆，我想不是什么好主意。这样吧，咱们去游泳怎么样，我打球出了一身汗。”
　　“我，不会。”
　　“猜到了，总有第一次嘛，走吧走吧，我教你就是了，咱们先去买泳裤，出发！”
　　我就这样呆呆的被这个陌生的男孩拉去买泳裤，去游泳馆笨拙的学习游泳，然后去吃冰，去吃饭，去逛夜市吃小吃，就这样跟在他后面一整天，回过神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靖尧，咱们快回去了，要不我进不去宿舍了。”没等我有反应，就又拽着我跑回了学校，幸好很近，否则我想我吃不消啊。

　　“还好还好，还来的及，靖尧，你也回去吧，有空我去店里找你玩啊。还有，别老是板着脸，笑一个啦，这么漂亮的脸蛋，没有表情多可惜啊。”说着还摸摸我的头，我肯定那时他当我是小宠物了。

　　我仍旧没来得及反应，他人已经一溜烟的不见了，留下了傻呆呆的我。

　　回到店里，我依然没有从有朋友的一天回过神来，小唐气呼呼的问我怎么才回家，听到我说和朋友在一起，先是诧异的看看我，接着摇头晃脑笑嘻嘻的连着说了无数个好，回去睡觉了。
　　那一夜，我失眠了。

　　整晚脑子里都像放电影一样闪着这半年来的生活，即使迟钝如我，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我可以理解为老天开始眷顾我了么，给了我父亲，即使是神经质的，给了我朋友，即使是我跟不上步伐和思维的。

　　我，一个曾经心死的没有希望的行尸走肉，可以活过来了么？年幼的我曾经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过普通人过的生活，能有亲人，能有伙伴，能开怀大笑，能肆无忌惮的玩耍。残酷的现实击碎了幼小的我那小小的希望，我的世界，只有黑暗，只有绝望，骆大叔无能为力的一点点温暖，是唯一能感觉还活着的温度。

　　而今，我好像突然拥有了不敢想的东西，这幸福是我能拥有的么，我可以安然接受着这一切么。无数次不确定的询问着自己，在凌晨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