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小白》玖玖小盒子

2、第2章

　　十八岁那年，白露站在李言清面前，慢慢开始解扣子，已经发育完全的白露像刚刚成熟的蜜桃，沁出清新甜腻的味道，空气里流淌着的都是暧昧。
　　李言清按住白露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李老师，今天我毕业了，现在也已经成年了，放心，不犯法了。我喜欢你，所以现在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白露俏皮地告白，好像对面站着的不是自己的老师，而是同龄的爱人。
　　李言清苦涩地笑了一笑，视线瞥到一旁，笨拙地帮白露扣好扣子，低头缓缓说道，“白露，你太年轻了，如果我女儿还在世，和你一样大。”
　　“那又怎么样，年轻就不能喜欢你了？我就是喜欢你，只喜欢你！”白露理直气壮，高高地扬着头，骄傲地诉说着她那不顾一切的爱。
　　李言清推了推眼镜，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看着白露的眼睛，真诚而直接，“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你现在会喜欢我，只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更好的，你太缺爱了。我对你的一点点关心和照顾，你就拼命想抓住。其实等到以后你进了大学，见到那一些和你同龄的阳光的小男生，你才会知道什么是你应该拥有的爱情。我太老了。”
　　“你说谎！哪里是一点点关心和照顾？你明明就喜欢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一直帮我，资助我读书，开导我，怕我寻短见，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白露很激动，向前了好几步，想要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现在的你可能觉得我为你遮风挡雨，是你的依靠，你崇拜我也好，爱慕我也好，我都相信你是真心的。我也感谢你对我的真心。可是我比你大了22岁，对你而言，我真的太老了。”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了餐桌旁，双手撑着餐桌，好像不撑着点什么，就会随时倒下一样。
　　“白露，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都要告诉你，未来我会一点一点老去，而你会一点一点绽放，等到你到了最好的年纪，我已经垂垂老矣了，我不可以背着你跑，我不可以跟你上山下海去玩闹，我不可以和你一起体验刺激的人生。那时我应该老得跑不动了，我不想那个时候你再来嫌弃我，也不想那个时候成为你的负累。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没有时间等你长大了。”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啊！你不是等了我三年了吗？为什么你现在突然变得这么胆小了呢？你是害怕别人议论我们吗，还是怕你的工作会保不住？”她冲上前紧紧抱住李言清，像以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用眼泪浸湿他的衣衫。
　　李言清轻轻地拍着白露的背，像父亲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般，轻柔又肯定地说道，“对啊，我害怕别人议论我，但我更害怕别人议论你。别人会怎么说我？顶多也就是说我为老不尊，为师不尊，和学生谈恋爱，欺骗小女孩的感情。现在这个病态的社会说不定会有人羡慕我，一大把年纪还能和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在一起。可是对你呢？你会一辈子都被同学朋友嘲笑，指指点点，背后说你喜欢一个老男人。等你以后懂事了，后悔了，我会成为你抹不掉的污点，我不想以后你再来怪我，你懂吗？”
　　白露哭了很久，哭得有些累了，李言清为白露披上衣服，开车把白露送到家楼下，像往常一样等到白露的房间亮起了灯，他才开车离去。

　　一路上他都在回想和白露一起的日子。
　　他接手白露班的时候是高一下学期。白露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偏偏他主教的物理是她的短板，班主任让他多多关照白露，帮她把物理突破一下。他查看了一下白露的档案，发现父亲职业一栏写的物理老师，但没有联系方式，只有家里的电话。李言清想和白露父亲好好聊聊，便打了个电话到她家，那次是她自己接的电话。
　　听到李言清说要找一下她父亲，她自然而流利地回答父亲不在家，工作去了。他问她要她爸的手机号码，她开始有些支支吾吾，说她爸爸没有手机。李言清虽然觉得奇怪，也没继续多问，只得作罢。
　　第二次他再打电话到白露家时，接电话的是她外婆，他礼貌地想让外婆叫白露父亲接电话，外婆很是错愕，说道白露父亲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而她的母亲早已改嫁，她一直和外婆一起住。
　　李言清一瞬间什么都懂了。白露害怕别人看不起她，从未和人说起过自己的家庭情况，连档案上填的信息都是假的。联想到白露在班上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可能就是害怕谎言被拆穿，所以不敢交朋友，只能孤立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他突然很心疼这个女孩子，这个和他去世的女儿一般大的女孩，遭受了同龄人难以想象的苦难。自此以后，李言清对白露总会多些关注，没有拆穿她，也没有问过她，只是会经常主动把她叫到小教室，给她解答物理问题，偶尔也给她带些小零食，想着总归是带去一点温暖，让她稍微感受到一些类似父亲的爱。

　　高二开学的考试，白露缺考了，请假理由是外婆病重。李言清是她们班考试的监考老师，三天的考试她全部缺席，他给白露家里打了很多电话，没有人接。阅卷工作结束后他照着地址找到了白露的家，那是一栋老式的筒子楼，她家门外挂着挽联，破败的楼道里因为没有物业打扫满地都是鞭炮渣，火药味早已散尽，应该是好几天前办的白事。
　　李言清不停敲门，那是一张墨绿色的木门，边边角角还有些褪色，看着很不牢靠，摇摇晃晃，还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是马上要被李言清给砸坏了。过了很久，白露才缓缓地开门。
　　九月的青山气温仍和盛夏时节一般，可那姑娘看着却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极差，满眼血丝，眼睛肿得像铜铃一般，头发很油，身上也邋里邋遢，一看应该很久没有洗漱过。
　　她很小声地喊了句李老师，李言清心疼得咬了咬牙，“白露，老师帮你联系其他家人好不好？”
　　听到“家人”两个字，白露心下一紧，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愤怒喷薄而出，眼泪就那么大颗大颗地滴落，没有哭声，只有眼泪砸到水泥地的闷响。
　　是的，她还有家人，有一个妈妈，一个继父，可那是她永远不想再见的人。

　　外婆去世当天妈妈才回来看外婆最后一面，脸上依旧挂着常年不消的淤青。妈妈哭得很伤心，声嘶力竭，不知道的以为她哭的是和外婆的母女深情，知道的是她愁以后再也没有人帮她带这个累赘的女儿。
　　继父没有进病房，在走廊因为不能吸烟而骂骂咧咧。
　　从头到尾，没有人和白露说过一句话。
　　外婆火化后，没有办丧事，只是在家楼道里放了挂鞭炮，在门口贴了一副挽联就算送了老人。
　　白露看到妈妈在继父面前畏畏缩缩的样子，没等妈妈开口，抢先说道，“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可以。”
　　继父听到白露主动开口，马上拉着妈妈走人，他可太讨厌白露这个丫头片子了，毕竟之前她还报警把他送到局子里拘了三天，现在见到她就恨得牙痒痒。
　　他们走后，白露一直没有出过家门，她也不饿，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睡，并不清楚到底过了几天，也没有人来管她。爸爸死后，妈妈早和那边的亲戚闹僵，妈妈这边没有兄弟姐妹，白露早已没有亲人可以投靠，也没有任何人会来探望她，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这间屋子“孤独死”，直到李言清的到来。

　　李言清看到这个家里没有空调，没有热水器，没有装修，就是简单的刮了个大白，地面也是最简陋的水泥摸面，实在是不太好住，便帮白露收拾了几件衣服，背上了她的书包，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白露，走吧，老师带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
　　白露抬头看着这个男人，她虽然很少和同学社交，但李老师在她们学校太出名了，人人都对他的生活有些了解。从农村考大学出来，毕业就和青梅竹马的爱人结婚，早婚早育。在底下县市的中学带出了个国际物理奥赛冠军后被挖角到白露的学校，专门带竞赛班的学生。
　　前年，他带学生参赛的时候，老婆和孩子在高速上被一辆卡车撞翻，原因是司机疲劳驾驶，三人全部当场身亡。等到李言清赶回来，他的妻女早已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段灰暗的时光的，学校给他放了半年的长假，回来后怕他一时难以找回状态，破天荒让他去带了普通高考班，从高一带起，压力也会小一点。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就是这样被命运安排着相遇。
　　白露没有说什么，温顺地跟着李言清走了，反正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她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失去了。

　　李言清把她带到自己家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毕竟一个小女生，不好带到自己家，便宜的小旅馆又怕她不安全。替她开好房间以后，送她上楼，在电梯口把房卡和书包都递给她，说道“去房间洗个澡，想睡就睡一会，休息好了我再带你去吃饭，我不走，就在一楼大厅等你，你慢慢来，不着急。”
　　“谢谢李老师。”白露没有太多的表情，一直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却还能听出有些哽咽。李言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拍拍她就可以给她一些力量一样。

　　白露打开花洒，热水流过她的全身，想到以前洗澡都是烧热水然后用桶洗，突然她就开始大哭，不再是无声的掉泪，而是声嘶力竭地大哭大叫。
　　她哭的是外婆去世她再没了依靠，她哭的是这么多年没有用过热水器，她哭的是生活那么不公平，她不曾奢求生活对她仁慈，但为什么命运总是可着劲地折磨她，为什么她永远没人爱，为什么她爱任何人最后都会失去。伴着水声，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虽然苦难不会变少一点，虽然悲伤的情绪根本哭不尽，但哭出来真的会好受一些。
　　白露洗完澡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睡不着，却不想下楼。他应该等一会儿就走了吧，大人都是一样的，谎话连篇，除了外婆，全是坏人。
　　无所事事地躺了四五个小时之后，她想想还是下去看一眼吧，要亲眼看到他违背诺言才行。
　　走出电梯门，刚到大堂，沙发区就有一个男人站起身朝她挥手，小跑着来到她的身边，“醒了啊，休息好了没？饿了没？你喜欢吃什么？”
　　李老师的三连问让白露鼻子有点泛酸，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是不是吃得饱睡得好了。“休息好了，我吃什么都可以。谢谢李老师。”
　　“那就我来挑，去夏日玛丽吧，小女生都喜欢那里。”
　　那个夏末的夏日玛丽，应该就是白露对李言清依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