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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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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抓到持枪的古怪男人,警方关注已久的枪械走私团伙也因此有了线索。然而我并没有受到上级的表彰,相反的,流言四起。
核心部分大抵是:
本厅的理事官与分署的警员过往从密,夜半同游。
延伸的部分则五花八门,已沉于河底的旧事也全被翻了出来。把青岛调到搜一,为青岛得罪高官的儿子,乘了直升机去找青岛……最后为青岛降了职,以上种种联成一气,加以排列组合,所得出的推论委实惊人。
近两日里职位相当的同仁见到我,眼中总含着一种惋惜的光芒,仿佛在说——
这个室井,为什么还是不能悔改啊?
多管闲事!
下午,正怀着恶劣的心情浏览公文,情报管理课长一仓正和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室井,听说你前两天偶然抓到了一个持枪抢劫的犯人?”
我把公文合起来,扔在了桌上。
“没有错。”
“我还听说当时那个湾岸署的青岛也和你在一起?”
“确实。”
一仓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碰巧罢了。”
“碰巧?半夜里在拉面店里碰巧遇到?”
“不可以吗?”
话谈到这个地方就有些僵了。我承认我对一仓有些失礼,他原是个好人,所以在本厅升的并不顺利,而这不顺利中多少也有我的功劳,却从未听他埋怨过。但他又何必挑这个日子特意跑来问我这些让人心烦的问题?
一仓叹了口气。
“室井,我也不想来管你的私事,但上面现在很有些意见,你也不想再弄个降职处分吧?”
“我是不想,但降不降职是别人说了算的。”
“如果没什么把柄,能随便降你职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真的是欲加之罪吗?”
我感到刚平息的怒气又开始上升,愤懑的看了看一仓。
“你既然不相信,还来问我干嘛?”
一仓的神色反倒凄楚起来。
“我并非不相信你,但你明白的,谎话重复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理。”
我默然了。
四月的日暮,空气暖躁,柳絮飞舞。
我无精打采的抱着一叠厚厚的档案,走在回家的路上。
“室井先生,好久不见了!”
分局的这位青年倒是一如既往的开朗,虽然头发上也罢,皱皱的绿风衣也罢,全都沾了不少飞絮,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奇怪的是,看到这样子的青岛后,心情多少愉悦了起来。
“青岛你身上沾着柳絮了。”
“啊?”
才发现的样子,青岛用力拍打起自己的衣服来,不过,随着柳絮一起飞扬的,好象还有灰尘……
“你衣服多久没洗了?”
“外套是不需要经常洗的……”
“……”
“头发上也有沾到。”
“哎?看不见啊。”
“你帮我拿一下东西。”
把厚厚的档案递给青岛,他微微垂下头,我小心的把沾在他头发上的柳絮取了下来。
“室井先生你身上也沾到了。”
这么说的时候,青岛顺手抚了抚我的肩膀。
柳絮仍在不停的落下。
还有两天发薪的青岛,照例的来我家蹭饭。
不是自夸,简单的饭菜,我还是做的非常不错的,跟只会泡面的青岛相比,这方面显得相当可靠。
饭后磨了两人份的咖啡豆,煮好,加上适量的伴侣,春天傍晚的咖啡香味多少令人感到家庭的温馨意味,暖暖的,懒懒的。
青岛正带着仰慕的神情看着我带回来的那堆档案,我把咖啡放在他的面前,端着自己的那杯也坐在了沙发上。
“好香啊,谢谢了。”
“不客气,趁热喝吧。”
“啊。室井先生工作好认真,居然要带这么多文件回来办公。”
我闷闷不乐的瞥了眼那堆东西。
“这不是和工作有关系的文件,是相亲对象的资料。”
青岛明显瞪圆了眼睛。
“这么多?”
“因为一直没工夫看,就积起来了。”
实际上经历了那次拉面店事件后,来给我介绍对象的人就激增起来。
“这么说不止一个啦?”
“那当然……总有十几个吧?”
青岛若有所思的又看了一眼档案。
“有条件好的也介绍我认识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你现在的职位是没人会嫁给你的。”
青岛郁闷起来,喃喃道:
“爱情可不是用这种东西来衡量的啊……”
他翻起那些资料来,看的很认真,一页页的。
“室井先生,这个女孩子很漂亮啊!”
“室井先生,还有东大毕业的,太厉害了!”
“室井先生……”
我觉得无聊起来,把他手里正在看的那份资料半抢了过来,扔在了沙发的角落里。
“这种东西是不能相信的。”
青岛疑惑似的看了我一眼。
“为相亲准备的资料,这种东西,是不能相信的。”
“话不能那么说,总是以真实为基础的……”
我冷哼了一声。
“你有没有看过那些多事的家伙为我做的资料?那上面可是明白的写着‘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啊。”
“但室井先生确实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啊。”
我看了青岛一眼,眼睛笑吟吟的,半点讽刺的意味也没有,很坦诚。
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握着咖啡杯的手也有些僵直,半晌才喃喃道:
“可是前途无量这种形容词,听着就让人头疼……”
有一会儿,我们坐在那里默默的喝着咖啡,谁也没说话。
夜幕低垂的时候,春日的浮躁便全然消去了。若是夜再深一些,恐怕又会觉得冷了。
确实是难以捉摸的季节,但就留在脑海里的印象来说,总觉得还是很美好的。
“相亲的话……要去吗?”
“实在推辞不掉的,就去看看。”
“室井先生是不是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啊?”
“何止不感兴趣,简直就是反对。”
可能因为我的语气不自主的恶劣起来,青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为何反对?”
“你不觉得相亲结婚这种事情,简直就好象把婚姻封进罐头里叫卖一样?”
青岛略一思索,轻笑了起来。
“室井先生说这样的话真是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吧?”
“但是既然在本厅工作,又是官僚,应该对政治婚姻早有觉悟了吧?”
“觉悟归觉悟,反对归反对。”
“而且即使不关政治,很多人也是相亲结婚的吧?幸福美满的也不少……”
“那是很多人的事情,很多人也吃人造黄油,我就吃不来。”
青岛又笑了起来,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想起小堇了,她也坚决不吃人造黄油。”
“那位坐你对面的女警啊……确实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她上次相亲的时候,居然当着相亲对象的面施展过肩摔……想起那个男人当时脸上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
青岛说着果真嗤嗤的笑了起来。我也不觉莞尔。
“要是你们能干一些,也不需要她出手啊。”
“便是我们不去打搅,那个男人也是不行的,配不上小堇呢……”说到此处,青岛突然肃然起来,“倘若是室井先生的话,就让人放心的很,不如我给你们介绍吧?”
我的笑容立刻冻结。
“敬谢不敏。”
青岛笑得弯下了腰。有这样和比自己年长的值得尊敬的前辈开玩笑的吗?
我皱起了眉头。
青岛略略止住了笑。
“室井先生你也太难伺候了,到底要什么样的女性才能合你意啊?”
“你这么问我我也讲不出来,但凡看见自然就会知道吧。”我虽然不悦,还是认真回答了,教养良好的关系。
青岛却似乎有些不满。
“这样说太模糊了吧?”
“事实就是这样。倒是青岛你,你有什么理想的女性吗?”
我承认我问这话有些报复心理。
青岛愣了一下,很认真的思索了片刻。
“平淡干净的……”
“平淡干净,明白清爽,冬天在灰白的街道上并肩而行的时候,能握着手把温暖分赠的人。”
我一时之间没有言语,只看着他认真的眼神。
他大概察觉到我神情有异,自己先讪笑了起来。
“很傻是吗?室井先生想笑就笑吧,不用客气的。”
我缓缓摇头。
“我并没觉得你傻,不过,真没想到青岛你是个有这种浪漫想法的人。”
青岛的笑容有些苦涩起来。
“浪漫吗……”
“然而为何你不喜欢酱油拉面呢?”
“啊??”
春天的深夜,倘若是两个人的话,倒也并不如何寒冷……
介绍的相亲对象共13人,以吹毛求疵的理由回绝掉11人,其余两人也在一回目相亲后无疾而终,称得上速战速决。
时间进入到5月,第一场雷雨过后,哪里吹来的风都带着暖意,夜晚也不再寒冷。
流言似乎已渐渐平息。犯罪率上升,整个警务系统的人都跟着忙碌起来,生活日渐充实。
午休的时候,我一个人带着罐装咖啡和鸡蛋卷三明治,坐在警视厅附近公园的长椅上。
公园景色普通,草坪修整的也甚是潦草,独有树非常多,枝叶繁茂,抬头的时候,深浅不一的绿色便铺满了目光所及之处。
四周很安静,难得才有远远晃过的人影,不知名的鸟类偶尔啼鸣,婉转悠长,不留痕迹。
真是舒爽的季节,舒爽的天气,舒爽的时间啊。
然而刚刚吃完三明治,正喝咖啡的时候,新城就来了。
他看起来郁郁寡欢的样子,一声不吭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手里居然拎着两罐啤酒。
新城递了一罐啤酒给我,我给他看了一下手里的咖啡,他就把那罐啤酒放在一边,开了另一罐自己喝起来。
喝着啤酒的当儿,新城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难不成他也要给我介绍结婚对象?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照片接了过来。
照片诚然拍的不错,纷飞的柳絮宛如细雪飘落,人物的表情也自然,然而我看着却觉得胃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当然不会舒服,照片上的人正是我和青岛。当事人的我很明白,其时我正帮忙把青岛头发上沾着的柳絮取下,但想象力丰富之人硬要把这说成是脉脉相依恐怕也甚难辩驳。
世界上还真有此等好事之徒!
“照片是我的下属拍的,底片给我销毁了,人也警告过了,哭着保证不再犯的。你手里拿的这个是最后一张,自己看着处理吧。”
我说了声谢谢,把照片塞进了上衣口袋。
“室井你以后还是小心一点为妙,这次幸好是撞在我手里。”
“这种照片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我开始嘴硬起来。
“虽然是说明不了什么,但要是给上面对你有成见的那些个看到,保不定又是发配北海道……”
“北海道也没什么不好,空气清新,温泉又多,螃蟹要吃多少有多少。”
“那当初是谁一拿到调令就打辞职报告的?”
我想起来那份辞职报告是给一仓和新城一起拦下来的,没再做声。
“行了,不说这个。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新城深吸了口气,把啤酒一饮而尽,随手捏扁了啤酒罐,“是想跟你说我订婚了。”
“恭喜……”
我很吃了一惊,但在头脑对此作出反应之前,祝贺之辞就先脱口而出了,果然还是教养良好的缘故。
新城讥诮似的看了我一眼,这好象是他坐下来之后第一次正眼瞧我。
“多谢……”
“对象是谁?”
好歹脑子转了过来。
“中川的女儿。”
“是那个中川副总监吗?”
“啊。”
“很般配啊,门当户对的……”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中肯,但新城却不为所动。
“你知道我一向都不喜欢政治婚姻的,况且还是相亲认识的那种……”
“本厅多的是政治婚姻,大部分都是相亲认识的,幸福美满的也不少……”
不知不觉把青岛说过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以前还说过要靠自己……”
“那是读书时候的事情吧?读书时候都这么说的。”
“现在毕竟还是走了这条路……”
我思维终于短路,再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了。
“约会时说过的话全都记不真切,订婚的过程也模模糊糊,戒指至今还扔在床头的抽屉里。”
新城的话让我想起冬天里冷飕飕的晨光,我不由叹了口气。
大概是觉得自己话说多了,新城静默了好一阵子。
其间不知名的鸟类啼鸣两次,公园里安静依旧。
“听说最近给你介绍对象的人不少?”
“13个。”
“那么,可有中意的?”
“没有。”
“室井你可一点都没变。”
“请直接说是该变的地方没变吧。”
“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像室井你那样……”
我有些吃惊,正想问他何出此言。新城已经站起了身,说了声我先告辞了就消失在棕色的枝干之后。
我叹了口气。多少有些步履沉重的回去上班了。
断章:
“室井先生,这照片是哪来的啊?”
“啊,这是新城的部下偷拍的……我忘了扔掉了。”
“哎?干嘛要扔掉啊?不是拍得很好吗?”
“……”
“如果室井先生不要的话,就给我吧?”
“你尽管拿去好了,不过最好不要给别人看见……”
“恩,可惜室井先生只拍到背影。”
“单是背影也很帅啊。”
“……”
“我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只是,不太习惯室井先生开这种玩笑……”
“算了……”
“室井先生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
“……”
“青岛。”
“恩?”
“结婚的话还是要和喜欢的人结婚才比较好。”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啊。”
“是吗?”
“是。”
“那说明我是一贯坚持真理的。”
“可是,如果我喜欢的人不愿意和我结婚呢?”
“……我忘了还有这种可能性……”
“室井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