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短篇集》未祉

51、【五伏】但夜莺不来 6

　　原本以为早就死无葬身之处的父母，原来被埋在这里。虽然多半其下的也不是真正的尸骨，可能是一些遗物，空空的两个名字，代表他们从匆忙而惊天动地的短暂一生。
　　男孩还怔怔定在原处，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恰当。他已经不想念他们了，所以这些年也从来没问过五条悟关于父母的任何消息。可如今现实与记忆碰撞的证明赤坦地摆在面前，他又免不了感到风雨飘摇。

　　五条悟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呢？
　　如果在过去这些年，都不曾讲明，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现在？

　　他想问，但讲不出口，抬头看见五条悟走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静静地伫立，静静地发呆。
　　他环视一圈，墓园不大，散落着同样规格的碑石，有的有名字，有的刻着生卒年月日，有的什么都没有。
　　但它们有一点相同，就是从来不曾被探望。
　　那又是谁和谁的墓碑？
　　下面静静躺着的是谁？
　　尚存有思念的是谁？

　　“这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曾是最强的无敌组合。”悟忽然开口，没看他，但也只会是对他说，“那一个，是我的老师。他在我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那一个呢，是老师的女儿，小丫头总想着要找一个又高又帅而且性格不像我的人结婚。”
　　惠安静地听着。他有预感，这将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悟展卷前尘往事的机会。
　　“我们——曾经和你的父亲——我们都是搭档。做很多事情，你现在还小，没法理解。总之是很危险又很重要的任务，是那些生活在光明里的人们所不动的，他们想要安然无恙，就得有人坚守在影子里挡住所有灾难。
　　“我曾经憎恶过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平，弱小的生物就应当自生自灭，为什么理直气壮地需要被保护。
　　“好在我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他们。和他们一起的那些年，我也救了很多人，慢慢懂得了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再后来甚尔，就是你的父亲，遇到你的母亲，他们结了婚，有了你。感情、伴侣、家属，这些牵绊在我们这行只会变成弱点，我不屑于他们那样强大的人变得软弱，所以我只在你出生的时候去见过你。
　　“你那时候好小，虽然现在也很小。可你作为一个小婴儿，只有我的两个巴掌大。你在甚尔怀里睡得那么安恬，我从来没见过这个黄金杀手如此柔情的一面——我忽然就明白了，爱让人脆弱，也让人无敌，不是吗？爱是长矛，盔甲，是能斩向所有荆棘的最强武器。
　　“我好不容易找准重心和方向，结果他们说走就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很无情，对不对？简直是我见过最冷漠的方式了。
　　“好在，我又找到了你。”他看着走到自己旁边的男孩，像龙看向自己守护千年的宝藏，在这兵荒马乱的一日，总算重新露出柔软表情，“进这一行开始，我好像一直在失去。只有那天找到你，又重新得到。”
　　你就是我的礼物啊，他说。

　　暮色降了下来，又重新飘起了细雪。
　　五条悟问：“你还记得，夜莺的英语怎么说吗？”
　　“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突然想起来。”成年人竖起食指，“嘘。”
　　惠屏住呼吸，起初四周静悄悄的，然后浮现出一层轻微的、熟悉的鸣叫。
　　男孩睁大眼睛：“是它……？”
　　“也许是哦。”男人揉揉他的头发，“也许现在就在哪片叶子上唱歌呢。”
　　尽管还在下雪，但冬天也不会太久了。如果它能捱到春暖花开，明年再见吧。

　　来不及再见一眼日思夜想的鸟儿，他们该离开了。
　　“走吧。”
　　“去哪里？”
　　“去看海啊。不是答应过你嘛。”
　　“海？现在？”
　　“是啊。”

　　小孩一脸疑惑。
　　现在要去海边吗？
　　可是行李都没有收拾，机票也没有买吧？
　　然而他已经答应了悟要相信对方，这条路就算走下去要撞南墙——他只管握住他的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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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叫看海吗。”
　　伏黑惠抬头看着水族馆的霓虹灯招牌，有些无言以对。既是意料之外，也算情理之中，果然符合五条先生的玩笑品味。
　　答应好的海边去不了了，水族馆大概也能当个替代吧？而且海边只能捡捡贝壳挖挖螃蟹拾拾海星，水族馆里的神奇生物可是在沙滩走一走看不见的。男孩发觉最近越来越会自我宽慰了。

　　展馆里很暗，分了好几个展厅，他一直想看鲨鱼和海龟，然而五条悟硬是把他拉去看海胆。
　　“我早就觉得惠跟它们很像。”成年人道，“你看，这个黑色的刺挠发型，是不是很眼熟？”
　　他把不大高兴的小孩拽到水族缸前，关掉闪光灯，高兴地拍了张合照，然后设成手机壁纸。
　　接着他们又去看了水母和鳐鱼，在每一个展厅里，五条悟都给他、给他们两个人拍了许多照片，唯独没有自己的。
　　如果不是先前那几辆车跟着他们一起停在了水族馆门前，如果不是偌大的场地里没有一个游客、甚至是工作人员，伏黑惠都快要以为这只是最普通的一次参观了。

　　不远不近尾随他们的，大约有十个人。惠在心里暗自记下他们每个人的特征，即便他们的身高差不多，都戴着同样的墨镜留着同样的发型穿着同样的衣着，但男孩足够敏锐，分辨得出来、并且能记住每一个人。
　　他的手指放在口袋里手机的侧边，随时准备着长按键报警。
　　五条悟像是察觉到小孩的心思，露出淡淡的笑：“没必要哦。”
　　庸才来的话，反而会让场面更难看吧。更何况他们做的这些事情一直是游离法制之外的，双方都不会希望让外人掺和进来。

　　他有自我的部署，尽管现在看起来孤身，但并不是真的毫无内应外援。那帮蛇鼠之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都囊括在计划的应变方法内。真正值得考虑的，是他们是否会波及到伏黑惠的安全。
　　惠才是这场斗争中，唯一的变数。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删除了手机中所有的资料，该交递的交递，该销毁的销毁，终焉之战迟早会到来，只不过到来得还是比想象中要早了些。
　　要是能再晚些就好了，他看着相册里仅存的、男孩的照片。他还想多陪陪惠，还想替甚尔夫妇看他长大。
　　然而现在惋惜也没有用，他在脑海中调出水族馆的地形图。
　　接下来去那里的话……

　　他们每个人都配着木仓。男孩暗暗地观察他们放枪的位置，记起五条悟没有告诉过他的、自己查到的那些急救和瞄准知识。
　　悟现在也应该配着吧？悟他，从来不做没准备的事。
　　如果自己也有一把就好了。他学过构造，学过使用方法。如果他拥有，他也可以的。
　　不过悟不会同意的，悟总把他当小小孩。
　　现在就是，他牵着他的小孩，在深蓝色的海水中漫步，像是在走进漩涡中心。

　　男孩又偷偷地看了追兵一眼。
　　四周的玻璃墙外，数以万计的海洋生物俯瞰着真正的困兽。
　　他们不敢开木仓的。惠想。
　　毕竟，谁会在水族馆开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