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重来》归南浦

1、回档重来

　　（一）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然后我跑了。
　　外面的空气清凉而怡人，吸进肺里却能把人冻住，冻得冷汗直流。
　　我知道那具刚才还鲜活的身体现在正躺在地上渐渐变冷变硬，她的小熊朋友正陪着她一起躺在地上。她身上的红裙子仿佛随着热量的散失一起暗淡，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沉。
　　这一幕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定格，甩都甩不掉了。
　　我没想杀她的，真的没有。
　　我只是想偷点东西，谁知道有人会在屋子里呢，明明从外面看里面一片漆黑，根本不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
　　谁知道她看到我然后就大叫起来呢，我只是迫不得已捂住了她的嘴，只是捂得时间长了一点。
　　谁知道她就……她就死了呢。
　　我没想杀她的，真的没有。
　　我用颤抖的双手死死捂住脸，仿佛也要把自己闷死似的——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她要跑出来呢？躲起来不让我发现不好吗？
　　为什么房子里只有一个小孩呢？她家的大人呢？这样我就不会进去了啊！
　　为什么我选了这家人呢，换一家不好吗？
　　脑子好乱，像是被煮成一锅浆糊，难以思考……
　　“赶紧回家，回家就好了。”
　　有谁在我耳边低语。
　　对，回家就好了。赶紧回家。
　　我慌不择路夺门而逃，像是要把一切的一切甩在身后，向家里跑去。
　　“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
　　空荡荡的房间明明门窗紧闭，但四处漏风，吹得我浑身发抖。
　　噢，我忘了。
　　原来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二）
　　又是这个房间，稚嫩的尸体和黑色的红裙子。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像死了，反而像是在沉睡着。
　　我慢慢蹲下，手指慢慢靠近她的鼻子，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没有呼吸。
　　“……”
　　我又回来了，明明已经逃出这个房间回到家的我不知怎么又回到了这个房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这是上天给我的一次重来的机会的话，为什么不把这个机会再提前一点呢？
　　这样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让我再遭受一遍这样的折磨？
　　看着眼前的尸体，我恶向胆边生。
　　既然不能让我逃避，就干脆让这一切消失吧。
　　我倏地站起来，看了看周围，向厨房走去。
　　在墙上，时针与分针此时刚要重合。
　　黑暗中，那一抹抖动的银光竟格外显眼。
　　我会成功吗？我不知道。
　　但总要试一试，对吧。

　　（三）
　　我疯了似的狂奔着，仿佛有猛兽正在后面追赶。
　　我不能回头，身后黑洞洞的房屋好似张开血盆大口，随时能把我吞没。
　　……我已经试过无数次方法了，她也的的确确无数次在我眼前消失。
　　但总在同一个时间，我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房间，面对同一具尸体。
　　失败了……又失败了……我又失败了。
　　“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我怒吼着。
　　“对不起，请放过我吧。”漆黑寒冷的房间里，我也曾哀求过。
　　可是结局没有任何改变，我像是陷入了莫比乌斯环的诅咒，在同一个时间反复回档，无限轮回。
　　“呼哧——呼哧——”
　　终于，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跑到哪里了？我不知道。
　　夜凉如露，月寒若霜。白惨惨的月光落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我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凝结变霜，和寒冷一起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钻到我的身体里。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谁干的，也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又或者是她尚且稚嫩的灵魂的怨恨导致的报复。
　　算了。
　　不管这是不是一场噩梦，请让我醒来吧。

　　（四）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又好像是一滩死水，只能在囚圄中泛起微微波澜。
　　我仰面躺在地板上，身旁是她和她的小熊朋友。
　　不知道多少次的回档重复早已磋磨净我的意志，剥夺我对周围的感知。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好像成为了一个冷冰冰的物体，与这个房屋渐渐同化。
　　我会死在这里吗？
　　据说，人在弥留之际会想起生前种种回忆，称之为“走马灯”。
　　我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的人物同样被困在一段时间内，只有到了某个节点才会脱离。实际上那段不断重复的时光就是一个人最深刻乃至最愧疚的一段记忆。
　　所以我……在愧疚吗？
　　愧疚于闯入了别人的家里，愧疚于扼杀了一条生命吗？
　　好后悔，好后悔。
　　痛苦的滋味犹如毒蛇一般，紧紧缠绕在我的心脏上，麻痹而刺痛的，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呆呆地站起来，冷白的月透过窗户映照到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圣洁而美好。
　　又要到十二点了。
　　往前是荆棘遍丛，但身后却是无底深渊。
　　如果不想被深渊凝视着，就必须被扎得鲜血淋漓。
　　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我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电话。

　　（五）
　　“唔——”我翻了个身，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天气正好，太阳明媚到甚至有些刺眼，明晃晃的直接把我照醒了。
　　我有些恍惚……竟然感觉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阳光了。
　　手机的铃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拿起手机接听，原来是我的好伙伴打来的。
　　“嘿嘿，兄弟。预备这么久了，今晚要不要去干票大的？”
　　好啊——我刚想回答，话到嘴边却被梗住，难以吐出。
　　“喂喂，怎么了，说话啊。”
　　“那个，再说吧。”没等对面回答，我就急忙挂掉电话，好像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
　　我心中竟然拒绝甚至恐惧去做这件事，明明之前都计划好的。
　　好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六）
　　窗外的晴空下，杉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居民区的孩子们玩闹的笑声。
　　一个人来到树下写生。
　　他说：“待到杉树的花粉像砂尘似的飘撒的时候，我就完成这幅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