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声池音》梵唯

9、－9

　　铃声一响，凌茗噌一下站起来拽着池秋声冲出了教室，下了楼梯转角差点撞到人，迎着台阶出了教学楼后，凌茗才逐渐缓下速度。

　　池秋声体力有点差，气喘吁吁的喘着气问:“跑这么快干嘛？”

　　凌茗拉着他的手没松开，说:“虽然周六不知道啥安排，但我又买了今晚八点的两张电影票，差点忘了，一看时间才想起来。”

　　“前天不刚看过？”池秋声还是喘气。

　　“前天是段卿则送的电影票，今天是我请你的。”凌茗转头说。

　　不过电影没有看成，两人刚走出校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池秋声看清来人，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自从上次林莫羽来找过他以后再没有出现过，林莫羽比上次瘦了许多，脸颊凹了下去，嘴唇也毫无血色，他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眼神里染上悲伤。

　　凌茗对对面的人有着模糊的印象，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转头去看池秋声，发现他脸色很差，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那会儿，周身散发着冷气。

　　“你挡路了。”凌茗朝林莫羽说罢，就想绕过他。

　　“秋声！”林莫羽声音由于着急没有控制好音量，现在正是放学时间段，又是刚考完，学校门口全是学生家长，一时间有不少人把目光转向他们。

　　池秋声没理他，继续往前走，林莫羽赶紧追上去，说道:“你别不理我，你说过我无论我做错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的。”

　　池秋声脸色更差了，凌茗察觉到他浑身在发颤，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池秋声的手又紧了一些，想把力量传递给他。

　　过往的事情在脑子里像个魔障，再次不断侵蚀着大脑，痛苦的，不堪的一幕幕再次把他拉回当时的场景。

　　耳边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整个人在被撕扯，一半在过往，一半在现在。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朵上，很不真实。

　　他开始分不清幻想与现实，池秋声感觉很恶心，很难受。

　　林莫羽还跟在身边，一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求他，池秋声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来，一把甩开他，吼道:“我他妈曾经是喜欢你，但谁都不是傻子！你不是觉得这段感情很恶心见不得光吗？你特么现在还来找我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秋声……我当时也很害怕，我……”林莫羽捂着脸，心里悔恨至极，带着沉重的罪恶。

　　池秋声深吸了口气，当初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来的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那时候他很狂妄也很自大，即使林莫羽把所有一切推给他，也依然没有放弃过喜欢林莫羽，一度觉得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记大过开除。

　　可是最后，他的不以为然却成了无法挽回的罪孽。

　　爱恨情仇，终将难解。

　　那场沉重的灾祸算来算去，算不清到底是谁的错。池秋声无数次想，如果他不喜欢男生，或者没有喜欢上林莫羽，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没有理由去恨林莫羽，只恨自己，他不希望林莫羽再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出现只会一次次提醒他，以前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妄自菲薄，也只会一次次唤醒那些无法言喻的悲伤记忆。

　　凌茗不知道他们以前发生了什么，只是很烦对面的人破坏了他们的好心情，他将池秋声护在身后，“对不起插一下，虽然你们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耽误了我们去看电影的时间，还破坏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好心情。”

　　凌茗特意加重了后半句。

　　“对不起……”林莫羽止住眼泪，抬头看向池秋声，轻声问道:“秋声，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我惹下的罪过？”

　　池秋声闭了闭眼睛，渐渐平复了心情，冷冷道:“你以后别再来找我，我感谢你一辈子。”

　　林莫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池秋声再也会不要他了……他身边的那个人一直在逗他，不像他，从未给过池秋声什么，一直在索求一直当做理所当然。

　　他苦笑了一声，放空眼神低声道:“池秋声，你会记住我一辈子吗？”

　　黄昏晕染了半边云层，强大的橘黄色光辉洒在各处传播浪漫。

　　凌茗用尽了浑身解数把所有逗以往男女朋友的招数都用了出来，池秋声自始至终连看也没看他。

　　凌茗仰头长叹了一声，睁眼便是入目的黄昏，脑子一闪，他指着天际，说道:“秋声，不开心的时候抬头看看天空，心情就会好很多的。”

　　“你看，从这里开始划分，这边是湛蓝色天空，另一边是暖色黄昏，月亮在这边，太阳在云层里。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难免会有很多坏情绪，遇到不开心的人，这很正常，但不应该被他们控制，你懂吧？”凌茗说。

　　“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那都是曾经，你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日子总是要继续，你转了学那么过去的人和事他就只存在过去了，没必要为一个过去的人而不开心，不划算。”

　　池秋声停下脚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嗯，很多。尤其是我妈刚走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情绪低落，我很讨厌那种感觉你知道吗？所以我就拼命找寻让自己开心的方法。”凌茗点点头，仰头看天空，说:“后来我发现，抽烟喝酒只能短暂缓解，嗓子废了喝晕了醒来什么都不能改变，还伤害自己身体。我开始让自己去喜欢看风景，风景随处可见，仰头便是，低头也是。”

　　凌茗还从未担任过调节情绪员的角色，他的情绪难免也有调节不好的时候，每个人经历不同，感想不同，适用自己的调节方法不一定适用他人，所以他从前处过的对象里一旦有人向他倾诉，他会因此感到厌烦而此分手，但他希望池秋声一直开心。

　　他喜欢和池秋声待在一块，喜欢池秋声偶尔毒舌，喜欢看池秋声笑，他觉得很有意思。

　　太阳慢慢藏匿于高楼，夜晚逐渐代替了黄昏，星星出来了。

　　“不止黄昏，夜晚也一样能使人平静，夜晚其实是最难熬的，到了半夜，各种复杂难熬的情绪一并窜出心头。各种极端的想法都会在夜晚产生。”凌茗又说道。

　　池秋声深有感悟，夜晚，有人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有人彻夜难眠，睁眼看着黎明升起，而过程，是最难熬的。

　　从医院醒来躺在床上的几个月里，身体上的痛远远比不上精神上的痛，他该死，可他却偏偏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活下来的人是最痛苦的，他带着无法消磨的回忆，痛苦的艰难的生活接下来的每一天，而死去的人，希望他活着。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忽然，池秋声转身抱住了凌茗，他曾以为往后许多年都无法真正相信一个人，无法走出那段过往。

　　他是幸运的，一直都是。他只有一个亲人了，他被曾经因为林莫羽而惹到的混混堵在巷口，当时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打吧，打死了才好。

　　这个想法很幼稚很自私，他当时没有考虑过已经失去了儿子儿媳的老人家再经受失去孙子的打击会怎么样。

　　这个凭空出现救了他让他请吃饭的人，成了他的后桌，一直缠着他，在他家里住了将近半个学期的人，看上去很不正经但心里也藏着很多事的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这个人却带给了他很多意外。

　　凌茗身体僵住，慢慢的回抱住他。

　　不知过去多久，池秋声松开他，脸色回转许多，问:“走吧，还看电影吗？”

　　“改天吧，回家吃完饭再去电影院，时间来不及了。”凌茗叹了口气，“早知道我也买十二点的了。”

　　“辛亏你没买。”池秋声睨了他一眼。

　　空气中寒冷的气流扑在凌茗脸上，全身血液跟静止了似的浑身发冷，他轻轻蹙起眉，双手交握互相摩擦，嘴里嘟囔着:“真特么冷，还好没买12点的票，否则我们就得大半夜离开温暖的被窝冒着寒风就为看一场电影，真傻。”

　　池秋声也感到一丝冷意。

　　屋子里开着亮白的灯，窗户上凝出一层水雾，两人推推阻阻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入，池秋声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双腿微微发软。

　　“我赢了。”池秋声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到现在体力还没完全恢复。

　　凌茗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也依然喘的厉害，“真没想到，池秋声你居然是这种人。”

　　客厅里生着炉子，池奶奶坐在摇椅上，腿上盖着一件毛毯，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慢慢阅读，听见他们回来，池奶奶把手中的书合上。

　　一通跑下来，两人身上都暖烘烘的，但手依然很凉，凌茗搬着一张椅子坐在炉子旁烤手，一边冲池奶奶抱怨道:“奶奶，刚才我和池秋声比赛，本来我就要赢了结果我跑到路口没有看见他人，又跑回去看，谁知道这家伙他抄近路，我好不容易追上他快反超他了，眼看我就进门了，他就拽我衣服，哪有这样的。”

　　池秋声倒了杯水，水温不冷不热，他端着水杯，嘴角勾了下，说:“你也可以耍赖。”

　　池奶奶最近精神不太好，什么也不干也总感觉很疲倦，她没有说话，只是和蔼的看着他们。

　　池秋声喝完水，转身去了厨房，自从入冬后，老人家睡得都早，今天回来耽误了一些时间，池秋声简单的煮了面条。

　　等水煮开的空间，池秋声听着客厅里凌茗还在与池奶奶控诉他，老人家偶尔才有句回应，老人家最近的身体状态已大不如从前，之前都是池奶奶拉着他们聊天，现在大部分都是他们在说。

　　吃完饭，池秋声照顾老人家睡下，屋子里的声音变得很轻，凌茗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大字型躺在床中间，池秋声关上门，余光撇了他一眼，走过去用小腿碰了碰他的脚。

　　“放假你不回家？”池秋声随口问了一句。

　　凌茗躺在床上闭眼像断了气似的无力的说道:“不回，跟你在一块多好。”

　　池秋声从衣柜里找出衣服进了浴室，水声哗哗响起，凌茗忽的起身坐起来，甩了甩头发，未干的水珠向四处飞溅，他站起来，趿着拖鞋在房间里踱几步。

　　他的眼神缓慢定格在倒影在玻璃上池秋声身体的剪影，里面的水蒸气扑洒在玻璃上愈来愈模糊，凌茗不是第一次看。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有点发干，犹豫了一下，他走到桌前拿过放在桌上才喝了一口的矿泉水，仰头咕噜喝了几口。

　　喝完他盯着还剩一半的矿泉水，猛然想起这是池秋声喝过的。

　　按以前他对池秋声这种类型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如果只是玩玩偶尔换种口味也是不错的，可今天下午，他才忽然发现许多东西不知不觉中早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