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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个故事 ...

  •   那一年她18岁。穿一件纯白的连衣裙,站在舞台的一侧拉小提琴,像朵百合,娇柔的,新鲜的,带着一滴滴圆润的水珠。
      那是个小合唱节目,她负责伴奏。唱的歌儿是《白桦林》,有点凄凉伤感的歌。
      灯亮的时候,她架起琴,微微点头,运弓,指尖流出的音乐,就像穿过广袤原野的一缕清风。

      等真正的合唱开始的时候,他恨不得冲上台去,把唱歌的四个人挨个掐到台下去。
      他们挡着她了。
      他们站成一排的队形挡住了她的身影,他们的歌声压过了她的琴声,他们身上的灯光亮过了她身上的一丝淡淡的追光。

      放寒假前两天,他被老师叫到学校抄成绩。已经高三了,每次全市统考的成绩都要抄到学籍表上。办公室里也有其他班级的班长或学习委员忙活着。
      他隔壁班级的班长那天似乎刚好闹肚子,抄抄停停,每次放下卷子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就飞奔过去,在他们班的学籍表里翻找着。
      他就这样找到了她的那张表格,上面有地址电话,还有刚进高中时拍的一张一寸照片,她留着齐耳的短发,清浅地笑着。

      她开始接到很多无声的骚扰电话。
      爸妈工作都忙,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在家,写作业,练琴。
      每次电话来,都是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她接起来,那边就没声音。有时候会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像是谁家开着电视。
      骚扰电话越来越频繁。她渐渐失去耐心,开始时还会问:“请问你找谁?”后来索性“喂”一声就挂掉。
      央爸爸开通了来电显示功能,又发现每晚的来电号码都不同。有时候她没好气地打回去,响许久也没有人来听。

      有天晚上,电话一如既往的响起。她实在气不过,对着听筒说:“好,你别挂电话,我们看谁耗得过谁。”
      于是把电话放在一边没有挂,自顾自地写作业。写完一本又一本,写完再练琴,足足拉了一个小时。
      她根本已经忘记那个电话,收拾书包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听筒仍旧那么躺着。拿起来听一听,竟然那边没有挂。
      “我拉的琴好听吗?”她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那头。
      “好听。”他几乎是本能地回答,忘记了自己是个晚上溜出来到公用电话亭骚扰她的变态。

      而她的回应,几乎令他窒息。
      “宋羿明?你是一班的宋羿明?”
      他干涸着声音,张张嘴巴,半天才说:“你听得出我的声音?”

      她怎会听不出他的声音。
      那天《白桦林》结束以后,她刚退到后台。下一个节目,是诗朗诵,叶慈的诗。
      有个好听的声音缓慢圆润,低沉温和。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她拎着提琴,站在后台的墨沉黑暗里,手指不小心勾到琴弦,发出细微而颤抖的一声叮咛。

      他们聊了一个小时,聊苛刻的化学老师,聊学校新盖的图书馆,聊下个月的篮球联赛,直到对话被他一个响亮得无法控制的喷嚏打断。
      “早点回家吧,外面那么冷。”她笑笑说。
      “那……”他凄凄惶惶,心有不甘,支吾着挂了电话。

      第二天阳光明媚,她课间跟同学去小卖部买饮料,一杯柠檬茶捧在手里,忽地一抬头,看见三楼走廊上他的身影,正探了头往下看,看见她的时候,定格两秒,缩回头去,过了一秒,又再探出来。
      她笑笑,伸出右手的拇指和小指,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在耳边轻晃了两下。
      他回到教室,兴奋得想要翻跟头,还好下一节刚好是体育课,于是他轻而易举地跑出了全校100米当年最好的成绩。

      他们几乎天天通话,在电话里互相问题目,她英语很好,他理科全能。他们商量一起考北大,放假一起爬长城。

      只是那年夏天,他们终究考上不同的大学,分隔两地。
      第一年寒假回来,他攒了厚厚一沓用过的电话卡。
      他永远搞不清楚,自己跟她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说好聊到下午上课,结果聊到了放学,说好聊一会去洗澡,结果聊到半夜,说好考试前不打电话,结果书却一点都没有温习。

      慢慢地,他开始忙碌起来,学校里的社团,学生会,足球赛。
      慢慢地,她开始忙碌起来,学校里的社团,学生会,交响乐团。

      电话变成了短信。一天十几条。
      他们说好每晚打一个电话,可经常说不了几句,就要挂了,就有别的事情要忙。
      有天晚上她打给他,却是另外一个女孩接的。
      她没说什么,直到放暑假回家,才终于在一次争吵中忍不住质问:“宋羿明,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你早就有了别人。她天天陪在你身边,我有什么?一根电话线而已!”
      他其实根本不明白她说的别人是谁,可他真的累了。一旦有了遥不可及的距离,安全感就变得像一个笑话。甜蜜的时光在他们眼里,已经少的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不欢而散,各自回了学校。
      联系渐渐少了,那抹在青春里浓墨重彩的爱情,渐渐褪却了颜色,成了天边一朵飘缈透明的浮云。

      慢慢地,他开始很少待在学校,实习,工作,应酬。
      慢慢地,她开始很少待在学校,雅思,推荐信,英国。

      慢慢地,他们已经几乎记不得对方的声音。

      他们正式分手的时候很平和。
      走在剧院门口的林荫道上,梧桐树枝在风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我下个月出国。”她先开口说。
      “嗯,一路顺风,到那边缺什么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寄过去,用最快的快递。”
      她浅浅一笑。转移了话题,天南海北地聊了聊。

      送她回家以后,他一个人慢慢踱着步子回家。
      路过家门口破旧的IC卡电话亭时,他忽然顿住脚步。心底里有个角落,疯狂地想要打电话给她,待拎起话筒,却发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IC卡。他狂奔了三条街,找到一个仍然开着的杂货店,借了电话按下八个烂熟于心的数字。

      “喂。”
      “喂,你找哪位?”

      他没有答,她也不再问。

      顷刻间,隔着几公里绵延的电话线,他和她同时握着电话泪流满面。

      她不会再问:
      “宋羿明?你是一班的宋羿明?”
      而他也不能像诗里说的那样,看到她年华老去的容颜。

  • 作者有话要说:  偶知道大家不爱看虐的,所以只在短篇里把想写BE的能量都释放掉好了……
    打人不要打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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