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公主世无双》佛婴

6、第 6 章

　　罢了，那段泥泞的日子俱往矣。
　　李竞戎垂眼瞧着怀里的唐佛迩，面上流露的刹那温情缓缓消失了。
　　“咳咳，”李竞戎清清莫名有些发哑的嗓子，“别哭了。”

　　唐佛迩吸了吸鼻子，哭声本已经缓缓止住。闻言，那股委屈劲儿又涌上心头，眼眶酸得厉害，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使劲推了一把里李竞戎，唐佛迩含糊道：“你说得倒是轻松，本公主如今困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人要害我……”

　　李竞戎心头一紧，扶紧了唐佛迩的肩头，低声询道：“是谁要害你？周太后？”

　　“她每日上朝见了我，必定要冷嘲热讽，还说我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野皇帝，不要想着夺权篡位……这乾清宫里还不止周太后的眼线，定然还有别的，他们都欺负我……”
　　连续半月有余，唐佛迩如履薄冰，心头惧怕无人诉说。如今有人温声询问，唐佛迩哪里还忍得住，也不管李竞戎也曾经是个让她讨厌得牙痒痒的家伙，现下将心中愁苦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她说得又快又急，到委屈之处更忍不住哽咽，可是又担心不慎被殿外巡夜的宫人听了去，便尽力压着嗓子，一时又被呛到，咳得小脸通红，泪珠一串串地涌出来，显然是伤心得狠了。

　　李竞戎才一听是周太后，心头便已怒火乍起，忍了又忍。
　　看着唐佛迩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李竞戎心里千头万绪，唐佛迩毕竟才来，对李朝的情况一点不知，被周太后压了下风也是正常的。
　　眼下已经过去半月有余，李竞戎一边担心李朝内政是否又变了一番天地；一边又担心唐佛迩被人欺辱却无力还手。两边天人交战，李竞戎细想了一番，对唐佛迩的担心还是压倒了旁的，李竞戎抬起手，轻拍唐佛迩的后背，不太熟练地安慰着人。

　　怀中的少女轻轻抽泣，宽大的寝衣下，清瘦的翼骨在手心里轻轻滑过，触手生凉，坚硬得硌手。
　　李竞戎垂下眼睑。很奇怪，这明明是她以前的身体，可是现在抱在怀里，感觉竟很陌生。以前她并不觉得自己清瘦至此可怜，相反，她时常刻意地“作践”自己，即便那段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已经过去，李竞戎也绝不允许自己吃得太多；她病态地讨厌那些脂粉华服；每每习武练功直到筋疲力尽，第二日起床时四肢酸痛如万千针扎她仍旧嫌不够……
　　可如今这身体里住了另一个姑娘，李竞戎将它、连同那姑娘一起抱在怀里，竟心疼起来。

　　唐佛迩已过了最伤心的时候，但许是哭得太久，没能缓过神来，说话仍旧是有些无语伦次。她撩起衣裳下摆，胡乱擦了把脸，含糊道：“本公主在这里呆了大半月，夜里连觉也睡不好，总要提防着有人要害我……这里冷冷清清，一点也不热闹……”

　　李竞戎抿了抿唇，想起唐佛迩在万艳阁的种种金迷纸醉、美人环绕的情景，心头骤然涌上一阵不不明的情绪，当即冷笑一声，低声嘲讽道：“想来昔日，十七公主夜夜丝竹悱靡，时时美人作伴；如今换了地方，乍然冷清，一时寂寞难眠也是常事。”

　　平常这种话唐佛迩是浑不在意的，但她现下情绪本不稳定，一见李竞戎那冷笑连连的模样，一时只觉此人简直面目可憎，霎时间新仇旧恨勾连在一处，唐佛迩恨得要死，猛地一推李竞戎，话里又带上了哭腔：“本殿早知你是这样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小人，便不该和你说这些……呜呜呜——”

　　冷不防“咕咚”一声，唐佛迩惊讶地住了嘴。
　　现在这身体本就比唐佛迩那病秧子强健许多，气力也大了不知道多少。唐佛迩刚才恼羞成怒，手上真的使了劲，李竞戎猝不及防，被推着往后仰倒，一头撞在床栏上，头晕目眩。

　　“嘶……”李竞戎捂着脑袋，坐起身来。
　　她背对着烛台，整张脸都隐匿在黑暗里，教人瞧不清楚。

　　唐佛迩却觉得对面那人目光雪亮，一直锁着她，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捏着被子往后挪了挪，却一下撞到枕头，无路可退。唐佛迩支支吾吾道：“本殿、本殿也不是有意如此，都是你、是你先出言不逊——”

　　一只芊芊玉手，掩住了她的唇。

　　栀子花的香味无声间迅速地侵袭而上，却多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李竞戎已欺身过来，双臂将唐佛迩禁锢在角落，哼出一声低低的笑，“公主既这般说，竞戎便索性做些什么，直接坐实了这趁人之危的名声，如何？”

　　说话间，她呼出的气息缓缓洒落在唐佛迩脸上，带着女子特有的清甜芳香，越来越近。
　　心头一颤，脑中立时清晰地浮现出一年前那一夜春风，唐佛迩连连摇头，许是因为惊吓，唐佛迩浑身发软，欲抬手抵挡也无法，只得偏头道：“你、你若再胡说，本殿便要叫人了！”

　　李竞戎恍若未闻，眼看唐佛迩偏过头去，便伸了一只手去抚唐佛迩的脸，“公主为何别过脸去？可是因竞戎色薄，难以入眼？”

　　“你！”唐佛迩气急，可恶的李竞戎，顶着唐佛迩最引以为傲的脸，说自己色薄，这不就是在嘲讽么？
　　唐佛迩哪里能忍，谁知才一转过脸来，那头李竞戎脸色一变，栽倒在了唐佛迩的怀里。

　　“……你这身体实在是弱得紧。”知道唐佛迩是病秧子，没想到病弱到连单手支撑也撑不住的程度了。
　　从长安到大理城，数千里之遥，李竞戎这半月以来快马加鞭，风餐露宿，唐佛迩那病弱的身体显然经不起折腾。
　　手臂处犹自轻微痉挛，李竞戎沉着脸，松开唐佛迩，从床上坐起身。

　　唐佛迩还未曾搞清楚状况，抱着被子，看着那背影呆道：“你又做什么去？”

　　先前说要坐实“趁人之危”的名分，不过是李竞戎恶作剧，逗一下唐佛迩。现下闹出这么个乌龙，李竞戎忽然有些累。她下了床，轻轻吹灭了那烛台。

　　在一片黑暗里，李竞戎轻轻爬上床，躺倒床的里侧，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是睡不着么？现下有人陪你，总能睡得好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