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公主世无双》佛婴

14、第 14 章

　　她飞快地说完，不敢再看唐佛迩一眼，匆匆转身离开。

　　十七岁的少女总是不甘示弱，惯于逞强，即便是早早便经历了那么多流离失所，见惯了人间悲欢离合的李竞戎，也丝毫不能免俗。
　　她在这场感情里，率先沉不住气，方寸大乱。李竞戎认为自己此刻落荒而逃的背影一定分外仓促和慌忙——或许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唐佛迩眼中，一定是这样的。
　　李竞戎为了掩饰，索性吹起了口哨，吊儿郎当地往前走。

　　可是天地之大，她心里却突然一片茫然了。
　　在同一天的早些时辰，她已经制定好了计划。李竞戎完全搁置了自己原先的打算，预计要留在李朝，陪着唐佛迩一段时日，直到唐佛迩完初步熟悉李朝内政之后，才回到大唐去。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那些计划已经统统推翻，她该往何处去？下一步的计划又是什么？

　　李竞戎真的茫然了。
　　那些念头不断在她脑中飞速掠过，清晰明了。她此刻才发现自己一直将唐佛迩曾经给予过她的温柔都尽数藏在心底，回想起来的时候便是如数家珍。
　　唐佛迩虽然有些呆呆的，还好吃懒做胸无大志，可是她也一直在处处护着李竞戎；她什么都不会问便轻易地相信李竞戎；甚至在第一次见面时，即便李竞戎手上的短刀已经晃到她面前，她看过来的眸光里还是闪烁着善良与同情。
　　从那时候起，李竞戎就知道，无论多少次遇上唐佛迩，李竞戎也只能是她的手下败将。她永远臣服与唐佛迩的温柔，善良，纯洁。

　　可是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心里装着的却有无数个姐姐妹妹，李竞戎在她心里，不过也是“泯然众人矣”，这如何能教李竞戎不感到颓丧和局促？

　　眼眶里的一酸，蕴藏许久的泪意终于决堤而下，掺和着初冬的风，黏黏腻腻地难受。

　　身后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李竞戎正在哭，料想是唐佛迩跟了上来——不知为何，她在心里就是有底气，唐佛迩一定会追上来。
　　李竞戎不想被唐佛迩瞧见自己泪眼朦胧的模样，便要走得愈发快。

　　唐佛迩人高腿长，步下生风，眼看就要追上了，便去拉李竞戎的袖子，哪料到那人如一条鱼似的，轻灵得很，一下子从她指尖滑走了。

　　唐佛迩一口气憋在心里，莫名其妙道：“你走那么快干嘛？是有鬼在后头要吃了你么？”
　　李竞戎那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先是十分霸道地质问了几句，随后不等唐佛迩回答，便扔下一句“我知道了”，撒腿就走。
　　她知道什么了？唐佛迩都不知道呢！

　　李竞戎听得后头那人竟还和没事人似的，说话还是平日那般嬉皮笑脸，心中更是悲伤又气愤，更加不想理唐佛迩了。

　　唐佛迩疾步赶了上来，一把扯住李竞戎手腕，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跑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李竞戎挣扎了两下，奈何气力实在小得很，加之一天没吃饭，有些发虚，根本挣不脱，索性作罢，微微喘息一阵，冷笑道：“我当然要跑，不然被身后那小鬼逮到，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李竞戎走得快，额上早已渗出点点细汗，加之眸光带泪，双颊绯红，说话时气息微喘，无意间自成一派弱柳扶风的美人风致，教人瞧得移不开眼。
　　唐佛迩瞧了一阵，李竞戎骂的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只听到她骂什么“小鬼”，便呆道：“谁是小鬼了？你先莫名其妙地问我一通，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就先走了……”

　　李竞戎又被勾起方才的事情，瞧着唐佛迩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登时忍不住又恼了，甩手挣扎道：“你这讨厌鬼！”

　　唐佛迩死死攥着李竞戎手腕，但觉那一截霜雪也似的皓腕柔滑得像一截上好的玉如意，却又易碎娇贵，倒像是再用力就要握碎了似的，登时心中不忍，便松了手。

　　李竞戎见机极快，猛地抽回手腕，揉着飞快往回走。

　　两人这一番争吵追赶间，已经到了乾清宫附近。李竞戎见正门就在前头，遂三步并做两步，欲要回宫收拾了东西，就此离开这里，再不和唐佛迩那薄情的家伙往来了。

　　唐佛迩早已看出那人意图，几个跨步赶上去，在李竞戎进门之前，单手勾住李竞戎肩膀，往回一拉，便把人圈钉在了雕花木窗边上。

　　李竞戎心烦意乱，使劲挣扎，混乱间头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却冷不防撞进一片温热柔软的手心里，李竞戎不明所以，只当是唐佛迩还在消遣她，心头更是冷火幽幽。

　　唐佛迩疼得“嘶”了一声——李竞戎脑袋后头恰好是雕花窗户的木橼，颇为尖锐，头要是像李竞戎那样使劲撞上去，怕是要当场昏过去。
　　唐佛迩眼疾手快，伸手替李竞戎垫了这么一下，却苦了自己。十指连心，那木橼尖锐的一面全数压在五个指根处，钻心的疼。

　　瞧着唐佛迩此刻深深宁在一处的双眉，李竞戎大抵猜到了原因。唐佛迩连连吸了几口气，呼出的气息凉凉地，凌空洒在李竞戎的脸上，使李竞戎更觉难堪。

　　两人又挣扎拉扯一番，唐佛迩仗着气力优势，把李竞戎死死圈在怀里。
　　李竞戎彻底厌烦了。

　　“让开。” “我想好了。”

　　两人齐齐出声，李竞戎气急暴躁的声音完全盖住了唐佛迩温和斯文的嗓音，但是她们距离得很近，不足一拳只距，李竞戎听见了。

　　李竞戎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丢脸了，在唐佛迩面前昏了头“言行不慎”，偷哭被抓包，被堵在怀里挣扎不得。
　　对十七岁的少女来说，这几年来再没有比这更丢人的时候了。
　　可此时此刻，她感受到额前滚烫柔和的、来自唐佛迩的目光，一时不服的心气又上来了。李竞戎固执地仰起脸，直视着唐佛迩，凉凉地道：“你说吧。”

　　说不出来抽死她！

　　唐佛迩瞧着少女被泪浸染得微微发红的眸，心头怜惜之情大盛，放软了语气，道：“你问的问题，我从未想过。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和那些姐姐……”
　　唐佛迩停顿了一瞬，又整理了一下措辞，“你和她们就是不一样的，我为何要把你当做和她们是一样的人？”

　　李竞戎眨了眨眼，认真地听着。

　　“我和她们的关系，只是纯粹的恩客与倌人。像我这样身份尊贵，有权有势，还不需要她们做什么，只是陪着我，给我弹唱些曲子听的客人，她们当然最喜欢我。”
　　唐佛迩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太无聊了，喜欢那种有很多人陪着的，热闹的感觉。”
　　“可是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唐佛迩垂眸敛容，看向李竞戎。

　　夕阳早已沉下了山头，乾清宫各处都点起了灯。

　　李竞戎僵直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仰望唐佛迩沉静的面容。
　　唐佛迩背对着光，星星点点的灯火半分没能落尽她的眼里，使她的眸色晦暗不明，可是却让人心中安定，因为那曾经欣赏过无数珍宝的眸中，此时此刻，只有李竞戎一人。

　　唐佛迩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严肃地斟酌着词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样异常的环境里；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应该是最隐秘亲切，最无间无阻的，不是么？”

　　唐佛迩望着李竞戎，烛光在风中飘摇，火光便在李竞戎脸上明灭不定，好似少女的喜怒哀乐般难以摩捉，那双汇集着点点光明的眸中，投映出一种举棋不定的疑惑情绪。

　　唐佛迩叹了口气，“或许正是因为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才让你觉得你和……和她们是一样的。现在我和你说，那一夜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露水情缘；我从未再和别人一样，有过和你那般难忘的一夜。”

　　唐佛迩一口气说完，脸已红了。她轻轻地道：“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