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异闻录》傅羽凡

13、通则

　　在司空漪若的眼前，正显示出一幅噩梦般的景象。

　　李含素的尸体旁边突然冒出了几个淡蓝色的影子，好像是从雾气中生成的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气中。司空漪若看不清他们的具体面貌，但却能感觉到他们的轮廓——是人的形状。

　　之所以说是感觉，是因为视觉无法确实地捕捉他们的形体，他们的影像似乎是通过司空漪若的直觉直接在脑海中生成，然后直接投射到视网膜上，让司空漪若总觉得有着奇怪的既视感。

　　她想起来了，这些淡蓝色的影子给人的感觉和那一晚追逐自己的怪物很像——都是一般的阴冷，带给人浓郁的恐惧感。

　　一个接着一个，淡蓝色的人影接连出现在司空漪若的眼前。司空漪若忽然听见了他们发出低低的嘶吼声，仿佛暴怒的野兽。

　　几十条影子围住李含素的尸体，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片刻之后，另一团淡蓝色的影子从李含素的尸体中升起，然后瞬间，那团影子便被淡蓝色的人影们撕扯得四分五裂。

　　司空漪若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所能感觉到的，仅仅是，恐惧。

　　如果刚才从李含素尸体中升起的影子是她的魂魄的话，淡蓝色的影子们刚才所做的，便是毁灭掉了作为一个生命体存在于这世间的，最后的证据。

　　不，司空漪若发现自己错了，只是魂魄还远远不能满足那些影子们。影子们现在开始蚕食李含素的身体。从四肢开始，慢慢扩展到头部与躯干，啃咬、撕扯、咀嚼……作为一个人类而存在的身体，只剩下残破的肉片。这是影子们的，鲜血盛宴。

　　再也忍耐不住呕吐感与心中的恐惧，司空漪若听见自己的□□声从口中泄露出来。

　　一个影子停下了动作，转身朝向她这边。

　　司空漪若不知道它做了什么，但她听见身后传出像是玻璃碎裂似的声音。墙壁上的符文出现了裂痕，然后崩坏成粉末。不管林伊在墙上干了什么，此时此刻都已经失去作用了吧。

　　所以，现在只能靠自己。

　　淡蓝色的影子向这边移动，司空漪若站起身来，做好了准备。

　　她的手上握着钥匙串，钥匙串上挂着一把作为装饰品的多功能瑞士军刀，司空漪若常用它作为指甲锉和剪刀使用。此刻，多功能瑞士军刀上面附带的小刀是司空漪若唯一的倚仗。虽然小刀的刀片并没有开锋，但无疑比起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重心降低，弯曲膝盖，绷紧大腿，做出短跑前的准备姿势。

　　缓缓移动着的影子离司空漪若越来越近。

　　很好，只是这种速度的话，对我的运动能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司空漪若飞快地冲出转角，二秒钟内跑出了十数米远，如果逃跑就能解决问题，司空漪若希望自己还能跑得更快一点。

　　在下一秒钟，幽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一道稍细的影子扫向脖颈。但司空漪若早有准备，她的手已经放在了它的攻击路线上，手中的小刀正迎向细长的蓝影。就在她准备体验刃物刺入血肉的质感时，蓝影却毫无阻滞地穿过了小刀。

　　同时，冰凉的触感，扼住了她的脖颈。

　　会死，在这一瞬间，司空漪若有了觉悟。因为脖子上那刺骨的寒冷，无疑是只有死亡才有的温度，冰冷而又绝望。也许那就是淡蓝色影子的手吧，它正渐渐加强紧握的力道，同时影子的本体也靠近过来，类似头的东西正停留在司空漪若鼻尖前方。

　　虽然司空漪若看不见，但她的身后，还有更多的蓝色身影如同围猎一般靠近过来。

　　头顶似有春雷绽响，一道清朗的男声甚至压过了雷音：“飞天欺火，神极威雷，上下太极，周遍四维，翻天倒效，海沸山摧，六龙鼓震，令下速追，急急如律令。”

　　明明是很长一段咒文，但林伊念得奇快无比。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结束，一道电光轰下。

　　司空漪若脖子上的顿时束缚消失，她眼前的地面上只余一个点状的焦痕。

　　司空漪若抬眼望去，正看见林伊在楼顶上往下扔什么东西。

　　“零二，拖点时间。”林伊只留下这句话，身影就从楼顶消失不见。

　　下一刻，一本砖头厚的红皮书砸了下来，眼看就要砸中司空漪若的头顶，司空漪若下意识地双手抱头蹲防。

　　接着她发现这本红皮书漂浮在她眼前，一道机械质感的声音传入司空漪若的耳中：“请使用者提供资源。”

　　什么叫提供资源？司空漪若完全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但那些刚才被林伊的欻火雷咒震慑的淡蓝色的影子似乎已经回过神来，排列成战阵般的紧密队形，一点点围拢上来。容不得司空漪若细想了，此时她必须做点什么。

　　在司空漪若的概念里，资源大概就是钱的意思，所以司空漪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像上贡似的把钱包放到那本会讲话的红皮书上。

　　只见司空漪若的钱包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翻开，里面的纸钞和硬币哗啦啦地倒进了红皮书里。

　　“资源接收完毕，自律防御程序启动。”

　　被称作“零二”的红皮书无风自动，书皮打开，纸页翻动，一道道符咒向空中弹出。

　　而零二机械质感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尘秽消除，九孔受灵，使我变易，返魂童形，幽魂超度，皆得飞仙……”符咒飘在空中好像被什么托住了似的，完全没有下落的趋势，自顾自地飞舞着，司空漪若身边两米方圆慢慢被符纸松散地包围起来。

　　第一排的十个影子忽然一起冲了过来，幽蓝色的影子们撞上符纸组成的墙壁，瞬间与符纸一同灰飞烟灭。

　　“我的荐拔往生神咒！零二，符咒要用便宜的，便宜的！”似乎是刚从楼顶跑下来的林伊出现在了司空漪若身边，话语里颇有些不满。

　　仍然保持抱头蹲防状态的司空漪若看见林伊，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绷紧的肌肉和神经此刻一起放松下来，被暖洋洋的安心感包裹着，压根就不愿意再动一步，于是干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今晚的成本为什么这么大啊，安老爷子，你是故意不告诉我这是聚阴地吧，这也太麻烦了……”林伊的声音带着露骨的不耐烦，明明语气很讨人厌，但司空漪若觉得只要林伊愿意陪在她身边，她愿意听林伊碎碎念一晚上。

　　既然林伊说到了成本……司空漪若可怜巴巴地望着林伊：“那个，还有我的钱包……”

　　“嗯，你才是最大的麻烦。”林伊瞪了司空漪若一眼，招手从空中把司空漪若飘着的钱包拿来了回来，当然，钱包里的现金已经完全消失了。

　　“你今晚带了多少钱出门？”林伊掂量着司空漪若干瘪的钱包问道。

　　“……大约一千。”司空漪若怯生生地回答，林伊的意思，难道是要把刚才损失的现金补给她？其实她钱包里的现金加起来还不到八百，但她不想显得自己太穷。

　　“嗯，荐拔往生神咒一千一张，你还欠我九千，晚一点记得写欠条给我。”林伊说着把司空漪若干瘪的钱包扔回给她。

　　果然，面对林伊不能太实诚，司空漪若觉得自己的人生经验又多了一点。

　　而安心下来之后，司空漪若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些数量越来越多的蓝色影子上。

　　“那些蓝色的人影到底是什么？”司空漪若问道。

　　林伊猛然回头，眼神严肃的吓人。

　　“你全都看得到？”问题里似乎带着不容隐瞒的威严。

　　“正确的说应该算是感觉吧……”司空漪若老实地回答道。

　　“这就说得通了……”林伊低语了一句，此时影子群在某个影子的指挥下已经列成了一个方阵，一排一排好似鱼鳞形状，阵容严整地朝他们逼近过来。

　　“它们是地缚灵。”林伊说道。

　　“地缚灵？”

　　“嗯，就是你所谓的人影，不过是被土地束缚的念体而已，详细的东西你没有必要了解。”林伊不耐烦地回答道，同时向着对面的影子喊话，“喂，对面的听着，冥界不是法外之地，死者也要知法守法。根据《冥法通则》第一百一十九条，死者不得侵害生者的生命健康权利，侵害生者身体造成伤害的，应当赔偿医疗费、因误工减少的收入、残废者生活补助费等费用；造成生者死亡的，将判处二次死刑。”

　　他的话没有讲完便被第二第三批影子的冲锋打断了，只得作罢。林伊将手中的红皮书翻到某一页，朗声念道：“那么，根据《冥法通则》第一百二十八条规定，因正当防卫造成损害，不承担民事责任。我将行使正当防卫权力，同时以执业律师身份对你们执行二次死刑，即刻执行。”

　　此时第四波影子也冲了过来，林伊并没有理会身前的影子们，而是回头对司空漪若说了一句“闭上眼睛”。

　　司空漪若倒是很听话地立刻闭上了眼，毕竟她也不想看那些可怕的东西。

　　林伊伸手打了个响指，红皮书乖觉地关上书皮飞回他身后。

　　林伊脚步罡斗，双手的手指向掌心弯曲，然后两手合拢，指尖相接，作不动根本印。继而手指交互翻飞，一时间竟幻出重重虚影，最后的动作则停留在左手轻握成拳，右手拇指轻扣左食指关节样子上。只见他忽然双手交错，横五道，竖四道，左右手交替划破虚空。飘在空中符纸随着他的动作列成九宫。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疾！”驱邪破魔的早九字，随着左右手划出的手印而发挥了效果。符纸沿着九宫方位电射而出，在地缚灵群中迸发出几乎使人目盲的白色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