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运》两时

1、第 1 章

　　顾湫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那人，心脏忘记了正确的跳动频率，浑身血液也跟着沸腾，心里眼里脑子里都只剩下了这一个人。
　　这人看上去是个混血，头发是栗色，只在发梢处微卷，冷白皮，五官深邃，恰到好处地糅合了东西方外貌的优势。睫长如翼，其下一双略微狭长的凤眼，不笑的时候便显得有几分凌厉。

　　眼珠的颜色却是极其少见的橘红。
　　像夕阳边上一抹将敛未敛的晚霞，明明是温暖的色调，却又早早凝上了夜幕将近时的冰凉。

　　带来这一感觉的或许是那深色的瞳孔，这种深指的不光是颜色，而是所有光芒都无法逃脱的幽深，如同阴阴沉沉盘踞在深渊的暗夜精灵，下一秒就要把黑暗带入整个世界。
　　也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件实验服，很简单的款式，最常见的白色，别人穿着是干净利落，他却穿出了一种生何欢死何苦的冷漠。而这宽大的实验服不仅没能掩盖住他，反将一身的气势逼得锋芒毕露。

　　这是个炽热却更冷冽的男人。

　　长得也太好看了！顾湫摩拳擦掌，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男人来。
　　男人坐在一把白色的椅子上，双手自然交叠，背挺得板直，正用那双橘红色的漂亮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湫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梦是用来干什么的？梦就是用来干的！
　　想到这里，顾湫直接大步上前，在对方一瞬间的怔愣之下，揪着他的衣领气势汹汹地吻了上去！

　　说是吻也不恰当，顾湫一没经验二没理智，只凭着一股蛮力在那薄唇上盖了个极其用力的戳。
　　然后退开来，自己和对方的嘴唇都是一阵火辣辣——疼的。

　　但他很满足，也不管男人在错愕后逐渐蹙起的眉心就放肆地绽开了笑容。
　　这一笑就收不住了，顾湫只听见自己的笑声越来越张狂，随后脑子也逐渐清醒。

　　一分钟后，顾湫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因为在梦里亲了一个美男所以硬生生笑醒了。

　　但是他真的好帅啊……
　　顾湫翻了个身，将被子揉成一团抱进怀里，一想到那张脸心脏就砰砰地跳。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今天是思了什么才能做这么美的梦呢？

　　顾湫从早上起床开始回忆，然后苦逼地发现自己又宅了一天，上午是直接睡了过去，一顿brunch后追了一下午的番，在夜幕降临思绪却开始活跃的时候才开始慢吞吞地工作。
　　23点整，顾湫打开朋友圈发了一条仅亲戚可见的消息：“明天就要毕业答辩了，好紧张！今天就到这里，各位晚安/加油/加油”

　　随后，他把台灯调到暖黄色，一边咔嚓咔嚓地吃零食，一边慢慢悠悠地敲代码。
　　凌晨一点，顾湫伸了个懒腰，从好几个代码文件中找了一小段什么信息也看不出来的，拍照，裁剪，发了一条仅同学和好友可见的朋友圈：“我又熬夜了……[你也没睡啊，一起猝死吧.jpg]”

　　然后他扔开手机，在电脑上连入局域网，打开网页，在地址栏输入一串服务器IP。
　　网站很快加载出来，红边黑底，页面简洁，涵盖的信息量却不少。

　　这是一个计算机技术交流论坛，又叫IC2论坛，创始人未知，管理员未知，大佬云集，卧虎藏龙。
　　顾湫登陆进去，没急着清理未读消息，先打开聊天窗口把改好的代码打包发给甲方。
　　也许是时差的关系，这边是深夜那边却很快显示已读。顾湫将台灯又调暗了一点，这才点开了私信。

　　Number：小帽子，最近忙吗？我这儿有个活，价钱好商量。
　　当初给顾湫发IC2论坛邀请码的就是Number，两人做了五六年的网友，关系不错，但一直没见过面。Number这人是国内互联网行业一个龙头企业的技术部总监，能让他牵线介绍的活绝对很有意思，顾湫顿时就来了兴致。

　　Hat：说来听听。
　　Number：TK知道吧？他们弄了个新系统，想请你改进一下，再升级一下系统防火墙。
　　一听他的描述，顾湫刚生起的兴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给Number回道：都做好了还有什么好改的？这种东西都外包的公司再改也就这水平了。

　　Number：这么简单当然不会来劳烦你了。
　　Number：据说新系统是Cat做的。
　　Number：价格给得还不错，要不是公司有规定我就接了，反正TK不差钱，轻轻松松赚个外快多好。
　　Number：TK那边的负责人是我朋友，别的都好商量，就是得去他们公司总部一趟。你觉得怎么样？

　　顾湫一直没回话，他眨了眨眼睛，盯着Number的第二句话又看了两遍，怀疑是自己看错了。Cat做了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他噼里啪啦地打字：Cat不是从来不接商活吗？

　　对面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来，然后说：我也不知道，反正TK是这样说的。怎么样，你去吗？我朋友让我帮忙推荐，我就跟他提了你，他说你要答应就直接定你了。
　　Hat：好。
　　Number：哇！那我岂不是可以看到大毛和小毛的终极对决了！

　　在IC2里，Cat和Hat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或者说混迹IC2论坛的几乎没人不知道Cat和Hat。
　　因为两个都在国内，名字翻译后的读音还差不多，大家统称他们的时候就说大毛和小毛——不过谁是大毛谁是小毛的问题一直到现在还没个定论，因为双方的拥趸都不甘心做那个“小”。

　　Number不认识Cat，或者说论坛里应该没其他人认识Cat。但顾湫心里门清，于是他按着键盘，回了一句呵呵。
　　就在这时，甲方也回了消息，估计是初步验收完成：谢谢帽姐帮忙，尾款已经给您打过去了，请注意查收。
　　顾湫回不用谢，退了“Hat”的账号，转头登了另一个号。
　　用户名：Cat。

　　是的，论坛里的两个大佬，Cat和Hat，其实都是顾湫。
　　注册论坛的时候，手边的外卖盒子上正巧印着一段英文绕口令，顾湫就随手取了这两个名字。

　　两个号各有侧重，Hat接商活，是顾湫用来养家糊口的号。而Cat就低调得多，时不时冒出来答个疑解个惑，仿佛一个不轻易出山的世外高人。
　　因为很少用Cat这个账号，使用的时候顾湫也更注重个人信息的保护，论坛里就把Cat传成了一个高冷而神秘的存在。

　　不过知道顾湫是Hat的人还是有一些的。
　　其中，顾湫一个朋友无意间提到Hat长得好看，传着传着就被翻译成了“beautiful”，再然后，Hat是个大美女的谣言就甚嚣尘上。
　　也不知道是来回翻译造成的世界文化差异的误会还是三人成虎这个成语的现实版完美诠释。

　　不仅如此，还有另一股风气悄然形成。
　　因为名字相像，“Hat”和“Cat”从名声初显开始就被拖出来一路比较，大毛和小毛的合称就是这么出来的。

　　结果等关于Hat是个美女的谣言愈演愈烈的时候，有关“他俩”的风向突然变了。
　　“双方”先是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敌人，现在更莫名其妙地从敌人变成了情人。

　　顾湫不常上论坛，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谣言已经发酵好几个月了。
　　一切已成定局，大佬和大佬的故事总是最能满足吃瓜群众八卦之心的，何况是这么耐人寻味的关系反转。“Cat和Hat不得不说的两三事”相关话题在首页上到处都是，第一次看见的顾湫还以为自己掉马了。

　　针对大众对Hat性别的认知偏差，顾湫有开口解释过，然而大家都觉得“帽姐”叫顺口了不想改了。老粉已经认定了“帽姐”，不明真相的新粉也跟着瞎叫。
　　Hat解释完反而更混乱了。
　　顾湫……顾湫看着私信里开出来的价格，觉得甲方爸爸想叫什么都没关系。

　　确认Cat的信息里没有任何关于TK的消息，一抬头就看见一篇新出炉的Hat和Cat的同人文。顾湫性别男，爱好男，对言情不感兴趣，对自己的言情就更不感兴趣了。
　　好好的一个技术交流论坛搞这么八卦，管理员也不管管。顾湫吐槽着，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甲方转过来的一串零才消了气。

　　生活不易，顾湫叹气，垃圾公司，冒名顶替，心里不爽，拿你撒气。
　　TK是吧，Cat是吧，这个活他接了！

　　最近不太忙，于是又切回Hat接了几个简单的活，再回复了一些私信里的问题，顾湫关电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而他的机票是在明天早上九点钟。
　　哦不，是今天。
　　而且还得提前两个小时出门去机场。
　　既然还有事今晚就不继续熬了。顾湫这样想着，钻进被窝就睡过去。

　　顾湫虽然熬夜，但他自认没有失眠的症状，所以睡前的记忆就这么过了一遍，似乎什么特殊的地方都没有。
　　难不成真是看见Cat和Hat的同人文所以想恋爱了？顾湫沉痛又惋惜地叹了口气。
　　顾湫抓过手机，屏幕上显示此时是凌晨四点半。他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继续睡，还期待着能再次梦到那个美男。

　　清晨的时候顾湫错过了三个闹钟，一直拖到六点半才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从被窝里钻出来。
　　修仙少年的特殊体质，顾湫熬多晚都不会长黑眼圈，所以简单洗漱后出来就是一个鲜嫩的小帅哥。

　　不过他的年纪确实要比班上的同学小一些。
　　顾湫小学的时候跳了两级，又是下半年出生的，现在还有几个月才满二十岁。
　　这个年纪，别人还在过着大一大二的生活，他却马上要去做毕业答辩了。

　　顾湫去前台退了房，拉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直奔机场。

　　说起来，顾湫原本是出来旅游的，结果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宅在酒店里，因为他嫌弃那些旅游胜地人挤人的太痛苦。
　　所以他在这边待了几天，高分外卖点了个遍，名胜古迹还是只有做攻略时保存在手机里面的别人分享的图。
　　旅游了个寂寞。

　　在飞机上囫囵睡了一觉，顾湫又精神起来，一路神采飞扬地往寝室走。
　　路上偶遇的室友项文斌来揽他肩膀，顺便问他：“弟弟，明天就提前答辩了，感觉怎么样？紧不紧张？”
　　顾湫说：“无所畏惧。”

　　“那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项文斌一边说一边把学院群消息翻出来给他看，“你看看这几天学校迎接多少教授了，全是来我们学院的，不都是为了你那毕设？”
　　项文斌：“所以呢，经学院研究决定，不限制你的答辩时间，怎么样，荣不荣幸？”
　　顾湫撇了下嘴：“这意味着我的问题也是最多的。”

　　“天才的世界总是孤独的。”项文斌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能做出来，要不是研究方向不同我也肯定入个伙。”
　　“我不是还有一个项目么，研究方向没关系，我现在就缺一个给钱的。”顾湫说，“真的，你钱到位了我一作给你都行。”
　　“那个还是算了……”项文斌干干一笑，“我比你还穷，养不起养不起。”

　　“欸。”说到那个项目项文斌又想起来了，“你不是旅游去了吗，有什么收获？”
　　顾湫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干笑一声，含糊道：“这旅游当然是放松心情最重要，有些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项文斌：“但你那个……”

　　项文斌还没说完，顾湫就推着他的背走了几步：“走了走了，我要饿死了，吃午饭去不去？”
　　他这么一打岔，项文斌也就忘记了追问：“去！咱们去吃干锅吧，上次不是约了但是有事没能去嘛。”

　　“行。”顾湫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项文斌，“给你们带的特产，一会儿回去分了。”
　　“弟弟真好，没白疼你。”项文斌打开看了一眼，全是吃的，“欸，我听说你做饭很好吃来着，哪天让我蹭个饭呗？”
　　顾湫点头：“行啊，放假来我家玩，包吃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