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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19.
      所有课程都已经讲完,今明两天都是半天课。我干脆给学生们放起电影看,倒也乐得轻松。
      下课铃响,我身为人师,却没有半分庄重,倒是第一个打头冲出教室。只是荀棣比我更快,早已等在门口。
      今天轮到他。我以为他会欢欣雀跃,好像那日第一次和我提到修仙一事时的样子。但他却过分肃穆,虽然温柔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却好像我的师长一样,对待我,仿佛我只是一个尚未长大成人的小女孩。或者和他在一起,我是变小了,孩童一样放松。
      “我们去哪儿?”我问。
      “上仙人路。”
      果然。
      然而他并没有把我带到荀宅,在路半的小岔道上拐弯,一片荆棘丛生的林地里东钻西拐,竟然走出一条路来。回头望去,仍是树枝盘错。我忍不住抓紧他的手,生怕在这没有出路的境地迷失了自己。他把我拥在怀里,紧紧握了下我的肩膀,这才让我心上安宁了少许。
      路尽头是一汪清泉,咕嘟冒水,滋润了周边绿地,养护了山野香花。他轻松把我抱起,绕过清泉,在湿滑的石头上自如行走,一如往日在平地上一般潇洒矫健。隐蔽在枝蔓清泉之后的,是一个小小洞口。内中干燥宜人。他把我放下来,我四处走走参观了一圈,脱口而出:“这不是水帘洞吗?”
      “没有水帘,就是个洞罢了。”他笑道。
      洞内无任何人为摆设,只是几座钟乳,数块大石。但偏偏又有一股天然成趣的灵性。
      “这是哪里?”
      “此地结天地灵气,是一处修仙的宝地。我们来到这里定居,便是看中了它。也没个名字,都是乱叫,有时候是福地,或是仙人福地,或是福洞,再不然就叫它洞好了,反正大家明白。”
      我扑嗤笑出声来,原来村人不愿给山命名的毛病,是从山上多少代修仙人这里学来的。
      我环视四周。这么小,这么不起眼。但又好像确实说得通。如果要找出一处仙人居住的地方,当然不能是人满为患的名山大川之顶,必是这无人能及的绝处。
      “我们轮番来此修炼。”他解释道:“在此打坐,常常顿悟自然百态的奥秘。可惜我们不能完全消化,总要不时重新入世,再回来时才能有新的进境。”
      “你要打坐给我看吗?我怕我会看到瞌睡。”气氛太严肃,我故意打趣道。
      “不,”他面色还是那样庄重:“我要教你打坐。”
      我错愕。
      “昨天我看你做菜辛苦,有心阻止你,但我是不是乖乖的站到了一旁?”他问我。
      我只好点头:“你确实站得蛮直的。”
      “因为我答应了你。你也答应了我要理解我的世界,对不对?”他循循诱导,好像我是三岁孩童。
      我无奈的再点点头。
      “那好,现在乖乖坐下。”
      我果然乖乖坐下。他把我当什么都好,他要我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都会努力扮像。
      “怎么坐?”我局促起来,不知该不该学电视上老和尚的样子盘起腿。
      他撩起上衣,也徐徐坐下,果然盘着腿。我没有注意到细节,只惊诧于他的风度。原来老和尚坐姿也可以被他做得这么漂亮。
      “无所谓怎么坐。”他耐心解释:“只要你体态端庄,能舒服地诚心思考即可。”
      “那不如躺下最好。”我嘴上讨便宜,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好。
      他甫一坐下,语气中便多添了一丝悠然之意。这洞里的神秘随着他的声音的变化,终于对我起到了作用。我仿佛被催眠的人,自动安静下来,不但口舌不动,就连心跳也异常平稳,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闭上眼睛,”他又说:“看一花一木,看世间百景。”
      我依言去看,眼前每一样都是美景。曾经这一切都融成一体,我看到的是整幅的图画,辨认不出色块的含义。他细细指点,用语言带着我游览眼前的每一个色块,每一笔勾勒。他的解释是那样清晰动人,让地上那枯叶都有了生命,让墙上那光影都在舞蹈。每个元素都分剥开来,迥然不同。
      “你看清泉,”我转头顺着他的所指看过去:“至清。然则你看水泡起处,偶尔现出鳞光。所以那水泡并非水本身,而又有鱼。水至清则无鱼。看到了鱼,你就看到了水中草木,看到了微虫游荡,水中即有万象。”
      我沉醉在他的语言中,好像在读一本内容激荡起伏的书,仿佛仅仅是景致本身都是故事的全部。忽然间这些元素又结合成一体,样样相连,回环往复,只是比原先我所看到的整体丰富了许多。
      忽然他说:“郁笛,你凡间的眼睛已经看遍了这里的所有景致,就连隐藏在景致后面的也都看尽了。”
      我想反驳,因为我还没看够。但每个细节都确已被他讲到提到,我实在想不出还能看到什么,他的逻辑无懈可击。
      “凡世间到此为止了。如今你闭上眼睛。”
      我依言合上双眼,眼前还浮动着刚刚的色彩。
      “咄!”他突然喊了一声。音量不大,但因语气中没有了刚刚的舒缓温柔,还是让我惊得一颤。
      “我说过,凡世间到此为止了,你为什么还要看!”
      他怎么知道我还在眼底放映刚才的景象,流连刚才的感动?我仿佛受了惩罚的学生,胆战心惊,噤若寒蝉,再也不敢“看”半眼。眼前一切消失,只余混沌。
      我开始恐慌,这混沌无始无终、无头无尾,我在此境地里辨别不出方向,更无法脱身。
      “暗即是明,明即是暗。”他的声音又回复了舒缓,让我登时平静下来,仿佛在黑暗中摸到了救命的绳索。
      “你看混沌,你看黑暗,是因为你还在看。”
      仿佛醍醐灌顶,我打了一个机灵,眼前景色立时换了天地!
      再无黑暗,也无光明。这两个概念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事实上,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毕生赖以生存的各种感官概念。一切都消失,一切又都回复,只是换了皮肉,换了精神,再也不同了。
      我游荡,不,我存在于这个新世界里,惊讶于每一种新感触的清明。脑中无所想,眼前无所见,但我却分明感觉到一种近乎神圣而又高于神圣的感觉,因我已融化在一个大到不可描述的宇宙中,好比一个分子的水之于整个海洋,一个渺小的陨石之于整个宇宙,一个孤独的宇宙之于所有空间时间中的存在。我已非我。
      “郁笛。”一个轻柔的声音把我唤回。我心中生了怒气,因为我还不想离开。但怒气一起,我便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因为在那个境地里,这样渺小的人类感觉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存在的。我在那个时间空间里的感受,只能用类似“宁静”、“无知无觉”、或者“禅定”这样太不精确的人类语言来形容。
      我睁开眼,却看不到他。这是哪里,怎么这样黑?!
      数秒钟后我才重新适应了我人类的眼睛。原来只是天黑了——竟然已经天黑了!我在那里停留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几个世纪?或者根本没有关系?
      我在巨大的惋惜和悔恨中逐渐恢复自己,直到能感觉到荀棣温暖的怀抱。
      “郁笛。”他又唤我。
      我感到了眼角的热泪。刚开始是因无限的失落,因为我失去了那个无知无觉的境地。而后则是感动,因为对那空间的小小窥探,让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完全不同。我感动于荀棣的怀抱,感动于洞中石地的干冷,感动于黑暗中只略可辨得的景致,感动于每一丝感觉。那个宏观世界,这个微观世界,都是好的。
      “郁笛。”荀棣第三次唤我。这才把我唤醒。
      我徐徐望向他,看那炯炯有神的眸子,在洞中好似黑亮的星光。
      “我刚才是到神仙住的地方去了吗?”我迷惑的问他。
      他笑了:“笨丫头,你又没有修过仙,哪那么容易就去仙界逛逛?”
      “那刚才……”
      “人有六根灵性,有人强些,有人弱些。但若未曾在凡尘中失了本性,受了启发便能进入你刚才的境地,好比用望远镜看仙界的景象。但因为凡人眼浊,是看不到真实景象的,只能像你刚刚那样略微体验仙界的感觉。”
      “只是略微而已?”
      他点点头:“微乎其微。”
      “哇。”我小声感叹。如果只是微乎其微便有那样的大快乐,真正的仙界会是什么样子?
      “郁笛,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你很有悟性,比我想象得还纯洁可爱,我没有费一丝力气就把你带了进去。”他的语气甚至是得意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假设得到了进一步证明,自然得意。我知道他还没有放下让我修仙的愿望,我那一顿饭,显然不够打动他。
      “那里好安静。”我评论道。
      “嗯。在人世间是找不到那种平静的。在这里,罪厄太多,累赘太多,凡人的心上都垒着大石,一刻也放松不下来。自出生之日起,便马不停蹄的奔向终点,便是想放慢脚步歇口气也不能。最终生关死劫,谁都要挨,谁都逃不过。这人世间,的确幻象繁多,似乎精彩万分,但实际上都是累赘着你的负担。人之一世,便是努力在心头加更多的累赘,好像这样就能让苦痛少一些。少有人能体会减轻负担的感觉,更不要提完全放下、心无分毫重量。”
      “的确,我在那里的时候,真的心里一点重量都没有,或者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存在……”我忽然有些害怕,打了个激灵。
      “人是红尘中的奴隶,只有在那里才能彻底获得自由。”
      “难怪人说人生长恨水长东。”
      “郁笛,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欢喜。”荀棣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以为你会特别固执倔强,不肯接受我给你的信息。但你现在已经看到了,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了,也切实理解了。你该知道为什么我要修仙,为什么我愿意和你分享这个大快乐。”
      我抬头看他,仿佛不认识这个人:“我从来就明白你的好意,可是……”
      荀棣觉察到我语气中的质疑,脸上肌肉又紧张起来。
      我后悔给他的心头又添上一块大石,但又不吐不快:“难道你从那个地方回来后,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变得更美了吗?”
      他眼睛睁大了些,随即失去了刚才的光彩,只剩下疑惑:“当然不是。我只会更加鄙视我所在的世界,恨不能立刻飞升。”
      我惊愕,试图向他描述我的感觉:“我也有那种感觉。我也想立刻融进那个世界。甚至你叫我回来的时候,我还气得要死呢。但是我真的回来以后,重新看到万千景象,重新感受到你在我身边的温暖,真的幸福得不得了。”
      他不语。
      我再试:“你说人心上有大石。我还有另外一个比喻,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丝空气里都存在着无数生灵,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东西太多了,太挤了,确实让人喘不过气来。好比一个人没完没了地看色彩鲜艳的图画,昼夜不眠地看好看的电影,不停嘴地吃甜食……最终当然累当然腻当然烦,便完全体验不到这些图画、电影、甜食应该有的魅力。而你带我去的那另一个世界,那里什么都没有,这种空无的感觉是人世间没有的。在那里休息片刻再回来,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富有我曾经未能察觉的细节,我能从新体验它们的妙不可言,比以前更甚,好像我刚刚来到人世,什么事情都是新鲜的。我迫不及待的想重新再理解它们一次。”
      我恨自己嘴太笨,怎么也说不清楚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我站起身来,疯狂地指点着我看到的每一样东西给他看,拼命想让他明白那些事物的美好。
      “荀棣,你不明白吗?两个世界都太完美了,它们对于我不可或缺,少了一个,那一个就不显得好了!”
      荀棣把我的双臂束缚在腰侧,控制住我的疯癫。
      他没有生气,嘴角露出被逗乐的笑容。
      我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那个世界的,我并没有诋毁它或者弱化它对我的触动的意思。”
      “我没有生气。”荀棣承诺:“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我脾气不好时,只是因为怨命运不公。不管你是静静坐着,无知觉睡着,还是像刚才那样蹦蹦跳跳着,都能让我开心,你带给我的感觉,是在这个洞里打坐都达不到的境界。”
      见识过那个世界带给人的冲击力,我知道荀棣的话是对一个凡人最大的赞赏。
      他继续说道:“今夜你让我顿悟了一件事情。在此之前我绝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存在。”
      “什么?”
      “那就是修仙人并非都有一致的感觉。我们一致,是因为我们都信奉一个教条:仙界比人世间不知道要好多少。但你笃信人世间更值得留恋,所以你对仙界的拜访只能更强化了你对这个世界的爱戴。我在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仙界本身也是唯心的,每个人的仙界都有所不同?”
      “如果仙界意味着能让你快乐的一个地方,那当然会因人而不同。就好像……个性化定制仙界!”我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自如使用语言的能力,终于能找到一个贴切的词语真是让人欣慰。
      “没错。但我不能完全同意你的观点。”
      我抿起嘴,倒要听听他如何狡辩。
      “你说那个世界空无一物,对凡人来说是一种调剂。但那是因为你只是一个凡人,就连修仙人都不是,离仙界的距离不知道有多少个十万八千里。你刚刚不过是微乎其微的感受到了它的存在。你的眼睛看不到它,好像盲人摸象。你以为你看到的、感到的就是全部。但也许仙界也有细节无数,只是你不知道呢?”
      “那和这个世界还有甚区别!”
      “我们没有办法向一棵树解释科学的奥妙或者是文学的诗意,因为它不具备感觉这些的能力。”
      “对牛弹琴。”我注脚。
      “差不多。如果仙界里完全不存在我们这个世界的物理定律,或者仙人们不用五官去感受,那我们在升仙前也绝对不可能完全理解和接受它的好处。那样的细节怎么可以和这世上的细节相提并论?”
      我登时觉得自己蠢笨如牛。我那样狂妄。竟然忘记了我还是小小凡人,也忘记了我对那个世界所知少得不能再少。
      “你看到的一定和我也大不相同。”
      “嗯。”
      “那是什么样子?”
      “没有语言可以形容。”
      我有些失望,但也十分明了。即便是微乎其微的窥探,也让我几乎失去语言的能力。若不是荀棣清清楚楚我的切身感受,恐怕我就是再废话几个小时也说不明白。
      荀棣看到了我的失意:“等你修仙了,你自己去看不就好了。”
      “再说吧。”我下定决心不再落入他的陷阱。
      但我怀疑和悲观的天性又占了上风:“历来有人坐禅有人悟道,他们肯定也去过那个宁静祥和的地方,但他们心里并没有修仙的念头。你怎么确定我看到的就是仙界,而不是幻想?”
      我立刻后悔自己提到了“幻想”二字,那是上次争执的交火点之一。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但却分明感觉他握住我双臂的力气更大了些。
      “还是那个道理。等你修仙了你就明白了。”
      然而我的问题还未尽,我忽然又想到刚刚自己的结论:“如果仙界因人不同,定制化设计,那岂不是每个仙人都注定形只影单?你说神仙眷属,完全不可能。要是我和你一起成仙,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头:“有时候你聪明伶俐到让人不能不防,有时候又傻傻笨笨的。如果你的幸福是我,我的幸福是你,那我们就是彼此的‘个性化定制仙界’了。当然会在一起,而且是永远。”
      我恍然大悟,顿时爱上了这个主意。
      “你还是认为这个世界是不可割舍的,对不对?”他太会读懂我。
      我点头:“我也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你还任重而道远啊。”
      他叹了口气,略为失望却很含蓄:“本来也没指望这么简单就说服你,好在我法宝还多。”
      “你还要抱怨!该抱怨的人是我好不好!”我说:“本来我已经计划好下一步——我要带你去看山水花草,虫鸣鸟啼,我还想让你看凡人们的书籍图画,各式艺术。我以为你以前一直不屑于关注这个世界的点滴,所以才忽视了它的价值。谁知道你如此奸险狡诈,今天这么一来,原来你看得比我还要清楚百倍!害得我计划完全泡汤!”
      他哈哈大笑:“你真的以为我修仙数十载,对这个世界没有你看得清?”
      “我有我的道理。好多人糊涂一世,盲眼汉一个;也有些人只来此短短走一遭,但比旁人更爱生活。你说这是为什么?”我明知这局输掉了,还要强词夺理:“修仙人怎么了,也是人而已。”
      “好吧,我就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本来也是我的计划中的一步。现在告诉了你,咱们俩各丢了一个计划,扯平。”
      “那要看你是不是搪塞我。”
      “你该知道天眼通,天耳通。修仙人如果进境得当,五官触感都比平常人灵敏,我看到的世界比你清晰百倍,听到的声音也超出你的能力范围。”
      “嗯,我倒是听说小狗小猫能听到我听不到的声音,绿豆蝇大蜻蜓的复眼也比我厉害。”
      “嘴上那么不饶人!”他笑我输得没风度:“我是讲真的。”
      我当然知道他高我一等,不但心智如此,身体也如此。他完全不必把这项归在说服我修仙的计划之中,再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看不到我为此感到的压力,只当我是玩笑。美在他眼里只能更美,但平凡在他眼里也更平凡。我没有胆量问他我在他眼里的形象。如果我凡人的双眼都对自己提不起兴趣,所谓天眼通天耳通,岂不是更会把我打进十八层地狱。
      “这个不算。”我判定。
      “为什么?”
      “你说呢?有些人的确跑得快,但在我看来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人各有所长而已。”
      他再次宽恕我的胡搅蛮缠:“好好好,就算我头脑简单好了。我还有个办法弥补你的损失。”
      “先讲出来,没准我会考虑考虑。”
      “遵命。”他收起笑容:“人间有一件事我是不明白的。你讲给我听,也许能让我感受到人间的好处。”
      我立时咬钩:“什么?”
      “我没有感受过家庭、亲情、友情。自记事起就好像是一夜长大的人。有了你,我懂了爱情。所以我想我失去的那些也许也很值得留恋……当然,我想象不出有什么比和你在一起更美好。”
      “这个可难了。”我犹豫。
      “我本想你会说这个简单!你只需要给我讲故事就好了。”
      “可我的故事太普通,几句话就讲完了。”
      “那我也愿意听。你倒试试看。”
      我叹气:“好吧,这是明天的活动主题。”
      “明天你有时间吗?好多事情等着你做。”
      “唉,萍萍。”我想到还要去萍萍家做客,又是一阵烦躁,后悔自己太软弱,怎么就答应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你想好怎么和王校长说了吗?”
      我愣住。这个礼拜过得太惬意,我竟然把这件事完完全全忘到了脑后,完全未曾考虑。
      我以为我有时间。可原来已经到了最后期限。
      “如果你没想好的话……”
      “我该怎么办?”我像抓住救命的稻草,荀棣一定有办法。
      “那就不用管了。为什么要逼自己?”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这叫什么话。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忧虑的事情太多,总是顾忌旁人的感受。其实他们与你有何相关?你完全没有必要赶在小学放假前给王校长讲。哪怕你等到开学前一天作出决定,又能怎么样?”
      “我不可能这么做。王校长要找新老师是需要花时间的!”
      “总有人可以做。”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哪怕你决定不再教书也好,就呆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能多些。”
      我忘记了世间责任在荀棣眼里是一文不名的。
      “唉,你们这些修仙人,完全不理解我们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别忘了,油米柴盐,样样要钱。”
      “钱这个东西,实在是凡人发明出来的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他嗤笑一声:“你若想要,我有多余的。”
      我忽然发现自己对荀棣的了解少得可怜。我只知道我是爱他的,他是复杂的,而他竟也莫名其妙的爱上了我。我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修仙,有时我能及时看出他情绪的波动,偶尔我还能预测他下一步的行为。除此以外,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喜好什么厌恶什么,他家庭如何,他有什么样的故事,我一概不知。我自顾自沉醉在我和他的关系的飞速的发展中,完全迷失了目标。如果我不了解他,我又该怎么爱他?
      “这样好了,我和你定个交换条件。”我提议。
      “怎样都行。你其实不用定条件,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什么都不用偿还。”
      我不理他,继续说:“如果你想让我告诉你我的家庭,那我也要听关于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家庭。”
      他淡淡一笑:“我没有家庭。”
      “那好,那就给我讲荀家四个光棍的故事好了。”
      “好。明天。”
      “至于王校长那边……”我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不能相信我要说出的话:“那我就不管好了!”
      他赞赏地亲吻我的脸颊:“你早该放下包袱,总这样思来想去,小心白了少年头。”
      和荀棣在一起,我已然远离人间。我几乎已不再是我。责任、义务、规矩、体统,统统忘光。不在乎,原来这样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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