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依》木森田

24、第二十四章

　　泡咖啡的时候，白淑贤转身看着顾子馨。看样子，她是下了飞机就赶到这儿来了。瞧她那漂亮的小脸，血丝遍布，红扑扑的，细嫩中透着粗糙，看起来花里胡哨的。看了半天，白淑贤突然反应过来，行李呢？如果她直接从机场赶来，那应该是带着行李的呀。刚想到此处，她觉得自己简直蠢得快晕过去了，行李？如果走得急，那还说得上行李。
　　“喝一些，暖暖身。”白淑贤说，“一会儿回到家，找几件我的衣服给你穿上。这大冬天的，你穿得太少了。鼻子都冻红了，小可怜。”
　　下午，白淑贤要和父亲参加一个私人聚会，现在只好临时取消了。白思敏在电话里感叹：“真是年少轻狂，来去如风。年轻应该好好享受。”虽然有白思敏的首肯，白淑贤还是觉得愧疚。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最好的朋友临时空降，已是天大的惊喜。况且，此时此刻，正是她走投无路时，这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信任。打乱了她的工作节奏，这算什么，简直是借口——不愿见朋友，招待朋友的借口。
　　她们回到家。
　　到了小区门口，餐馆林立，白淑贤问顾子馨，介不介意她点餐。“辣味菜做起来麻烦，又是最好的暖身药。”
　　顾子馨摇摇头。
　　半小时后，送餐员到了。
　　“吃吧，多吃点。”白淑贤说。
　　顾子馨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淑贤，你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肯定会怪我的。他不要我了，前几天，我们吵了一架，他就怒气冲冲开车出去了。我心惊胆战，一夜未眠，一闭上眼就觉得他会出事。”
　　“他死了？！”白淑贤惊跳。
　　“没有。”顾子馨说。
　　“哦，那还好。”白淑贤说。
　　“他回来了，想要杀了我。我吓得满屋子跑，他拿着刀在后面追。幸好，他年纪大了，心脏不好，跑几步就要歇一歇。我赶紧逃进卧室里，反锁了门。我吓得完全没了主意，只顺着门滑坐在地板上。后来，我就想到了你。淑贤。我可以回国找你，是不是？我赶快收拾行装，护照，身份证，钱都塞进兜里。幸好，幸好你在这儿。”
　　她哭得震天动地，仿佛把好几辈子的委屈都哭了出来。顾子馨说完，白淑贤在脑海中回放了整个故事。“你没报警？”
　　顾子馨看了看白淑贤，觉得她好生铁石心肠。“我……我……那时候，只想到了你，怎么还能想到警察？”
　　白淑贤哑口无言。
　　沉默半晌，她把水煮牛肉里的牛肉和午餐肉，堆尖了顾子馨的饭头。

　　5、相爱

　　让顾子馨嫁给自己的老爸白思敏，是白淑贤最先想到的。
　　“他们之间有火花吗？”许嘉洛问。“红娘搞得假火花可不行。”
　　“谁是红娘，谁搞假火花了？”白淑贤对着视频愤愤问道。“我只不过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顾子馨最合适不过了。要是她以前没和那个资助人闹得天翻地覆，我倒还担心呢。现在，她分手了，恢复了单身，但经验还在呀。她知道该怎么和大她的人相处的。我爸爸才比她大12岁。”
　　“淑贤。”许嘉洛好心相劝。“我不否认，你的想法很好。可是，这世界上不是你分手我单身就能凑合在一起过的。这几年，我虽没见过你爸爸，但每次听你提起他，我都觉得他是个正直刚强，很难被打败的人。这样的人绝不愿意在爱情里的委屈自己，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懂怎么得到。”
　　白淑贤咬着嘴唇。“可是，可是，哎呀，实在太难受了，两个人身边都有空位，可一个都不作为，整天就在我面前晃呀晃呀。你们俩跳恰恰舞呢？我真是一顿龇牙咧嘴。”
　　许嘉洛笑了。“如果你们真喜欢彼此，多让他们跳跳舞，谈谈情又怎样呢？”
　　白淑贤同意了。
　　是的，她还不太能明白顾子馨究竟想要什么。自从她突然出现，如今已过去大半年，她既没有明确表示也留下，也没有告诉白淑贤她未来有什么打算，她好像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她不喜欢出门，每天早上，白淑贤和白思敏外出工作，她就留在家里，阅读，听音乐，有时打字。佣人赵妈说，顾子馨小姐似乎是个很忧郁的人，她经常水不思饭不想地盯着窗外看，还没看多久，就刷刷落下泪来。白淑贤觉得，自己知道朋友是为了什么而落泪。顾子馨身世凄惨，如今又遇上资助人的抛弃，生活越发看不到希望了。尤其是深深扎根于生活中的，烟火气十足的爱，更是让她敬而远之。那么，她最需要什么呢？
　　白淑贤把自己的观察和赵妈的观察合在一起，得出了一个最说得通却特别俗气的结论：顾子馨急需爱情的滋养。
　　如果不是，那为何每次白淑贤和父亲决定回家吃饭时，她都急急地要出去买菜卖肉，煮饭烧汤，生怕他们回来了，没有可口的饭菜填胃？
　　白淑贤看她忙碌中，透着小心翼翼，郑重地对她说，“子馨，你来我家就是我的客人了，赵妈是赵妈，她的工作是要付钱的。你这样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子馨的眼里盈满了泪水。“我……我对不起你，淑贤。这么多天了，我本来回去的，或者找个工作。可是，我一出去，工作就都变成了工厂女工，小店雇员，饭店摆菜员，我不知道，我该去吗？”
　　白淑贤心想，应该的。不拘怎样的工作，只要开始了，就是好的。这些工作听上去没有律师、医生、科学家华光闪闪，受到社会高度认可。可正是这些工作拉起了整个人情社会的底色。再说了，人生这么长，是真金还怕不火炼么？他们白家一家都是这么练过来的，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她不能这么说。
　　她刚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看见顾子馨小脸通红，满眼泪光。“哦，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淑贤。许多天来，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无论我怎么做都会离你们越来越远。不是物理距离上的遥远，而是精神上，情感上，文化意识时，我越是思考，就越觉得我仿佛要坠入了谷底。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选择什么，都是只往一个方向去的，那就是深渊。人生的深渊，在那里，看不到光芒，看不到希望，只有我一个人，永远地停在一个阶段，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白淑贤皱着眉听完了她的话，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嗯，怎么说呢。”她说。“其实你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时间段，不是吗？今年22岁，明年23岁，再过几年就30岁了。如果不抓紧机会，认真生活，认真工作，那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的意思是，不拘是什么机会，都要学会先斩后奏，先做后想，就算是没机会，也要想把水到渠成的那条渠给提前搭好，总之一定要抓住啊。子馨，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嘛？我帮你联系。”
　　顾子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自从回家，白淑贤就没休息过。中午和顾子馨谈了话，下午她就赶到一个政府高官的生日筹备饭局去了。那高官是父亲以前一起当兵的朋友，关系好的不得了，自从父亲的餐馆生意扶摇直上，他就时常把父亲挂在嘴边，好多生意都是经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拉来的。所以，一听说要过生日，白思敏就立刻把他那麻利能干的女儿抛出来。“让她来帮着筹备，绝对惊喜。”
　　筹备会在一个写字楼的二楼酸菜鱼餐厅举行。听起来高屋建瓴，实际上，就是白思敏，白淑贤父女俩和朋友的碰头而已。一个四个人，一锅酸菜鱼、几个翠绿小菜，四份白米饭，足矣。
　　有父亲在，她便不用次次都是全垒打。她弯在餐桌旁的沙发上，兀自和许嘉洛用BB机聊着天。
　　“她说，她很害怕。”她说给通讯人员听。
　　“害怕什么？”许嘉洛回复。
　　“我也不太明白。她是不是想出去散心呀？”她说。“唉，你不说你圣诞节要回来吗？现在都春季了，要不你现在回来，我们再来个公路旅行。”
　　“那可不成。”许嘉洛说。“嗯，我也很喜欢旅行，但我不希望总是三人同行。仅限我俩参加的旅行，有没有？”
　　“你对子馨有什么偏见啊？”
　　“不是，”许嘉洛想说什么，但又压着没说出口。然后他说：“恋爱是我们俩的事呀，是最最排外的事情了。又不是我们俩和子馨在恋爱。”
　　正在这时，父亲和朋友哄地大笑。一片混乱的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她听到的是对于婚恋的打趣。高官朋友说，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找个人了。说了这句，他突然凑到了父亲的耳朵里，声音听不见了。白淑贤只能半猜半想的，拼凑出他们的悄悄话。
　　不知怎地，她竟拼凑出一福父亲和顾子馨告白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