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依》木森田

13、第十三章:决定采访

　　从石咀回来后，羞愧和尴尬把我淹没了。我躲进了浴室。浴缸里放满水，沐浴泡泡铺满水面，我整个身子藏在水下。我心想，要是能融化在水里就好了。

　　我正纠结是否要把今天看见老人的事告诉李漱瑶，但送老人回来时，她不在家，这就正好给了我恢复调整的机会。一路上我都在观察老人，现在的他和初见见到的他简直天差地别，是的，他的神情依旧焦躁不安，他的面庞依旧沟壑纵横，他的身子依旧佝偻如霜打的茄子，但他似乎轻松许多。回来的路上，他跟我讲了很多关于神和感恩。

　　他说，如果你找到了你爱的人，千万不要将她放弃。

　　如果她也爱你，爱你如掌中珍宝，舌尖美味，扔舍不得扔，咽也舍不得咽，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么你就应该好好对她。出租车上，他说了许多这样的话，让我乏味也意外。
　　“她是谁？”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哦，我在祈祷呢。”他笑了。一点儿不像阿尔茨海默症患者。这让我自然而然对他敬而远之起来。我无法真正信任他。大概他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他话更多了起来，回来的两个小时里，都是他在说话。
　　“人这一辈子定要活出意义来才算没有白活。”
　　我问他，如何定义这种“人生奥义”？
　　他说，“首先，你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列个时间表，每天要做什么，每个小时要做什么，只有在日常点滴中一点点构建起自己的生活，幸福才是水到渠成的。当然，这种成功并非试一次就行的。要不断的试，形成良性循环，才能地道你想去的地方。就像哪吒，哪吒不是有两个风火轮吗？我觉得我们的人生需要无数的风火轮。”
　　“您呢？”
　　我问这话，不是争锋相对，而是真心的。我想知道，他是否照做。然而，他给我的回答让我失望。他说，我怎么知道呢，我是在告诉你。对了，你要是没事，去网上听听《人生十二课》吧，很有用。
　　我不想多话了，把他送回家后，我把自己浸泡了一池清水里。我想，如果真有什么人生建议，李漱瑶给我的启迪，要把这位老人多得多。
　　星期六，伊恩和克劳利·杨来家里吃饭，我把李漱瑶也叫来了。起初她不想来，说担心自己没见过世面，坐在我们中间显得突兀。“突兀？没见过世面？这是打哪儿说起？你不是上个星期才从纽约回来吗？况且，你要是想写白家的事，就一定得来。”考虑了几天，她还是答应了，理由是担心我不会做饭，把大家的胃口给毁了。既然要在家里请客，还是由她掌厨比较好。
　　饭菜做好了，人也到齐了。几句寒暄过后，我直切主题。“主编，我们《饕餮门徒》的作者许嘉洛是那个许嘉洛吗？”
　　克劳利·杨仰头大笑。“老天，我还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是的。怎么，去了一趟石咀，你对他的故事也感兴趣了？”
　　我羞怯地点点头。
　　吴振华替我说话了。“别说，你们感兴趣，我也很好奇。我记得我上中学那会儿，这家人的故事还改编成了的电视剧，叫什么来着，唔，对了，《罗迪大饭店》，好夸张，除了我爸、我爷爷和我，全家只要是女的，没有一个不守着看的。那时候大家都说，这故事就是在影射白淑贤家，所以讨论也比平常热烈，我记得我妈妈，一个从来对电视剧不感兴趣的人，居然在大结局时偷偷的流泪，还让我记着如果有重播，定要提醒她看。”
　　克劳利·杨看着我说：“是呀，他家确实是，很符合电视剧的需要啊，各种狗血厮杀，争名夺利。这种故事从来都吸引人，就看你怎么编排了。怎么样，决定好了，我就去联系许嘉洛。”
　　心想事成的邀请，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以至于反应都迟钝了。是李漱瑶踩了我一脚，我才回过神来。
　　“呃，我还是准备阶段。”
　　克劳利·杨说，“准备？其实我早就打算搞‘豪门款曲’这个专题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当然，我不是说，豪门高不可攀，没人能勾勒出那方玉树临风的盛景，个中缘故，与我之前的经历有关。”他顿了顿，扫了众人一眼。“看来我还是告诉你们吧，就当做一个提醒。凉音是知道的，我们出版社的规矩是编辑与作者之间，嗯，简单来说就是公司职员和客户之间在合作期间，不可以有私下的往来。可是，你越是防着这种事，它似乎越是防不胜防，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完全不分好坏。当然，这也怪我，为什么非要派他们去采访那些落寞多金的人呢？”
　　说着，克劳利·杨哼了一声。“你还不能教训他们呢，我这边一开口，他们就给我来个感情教导。一上来就说，你不知道那些有钱人有多痛苦，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简直是诅咒呀，还搬出《红楼梦》人物的悲惨遭遇来力证对错，我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不是劝我放弃吗？
　　我看了看吴振华。“你说呢？”
　　吴振华说，“我们结婚吧。”
　　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说道正事上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我的老师伊恩问。
　　“我还没想过呢。”
　　“再过半年应该差不多吧。”
　　没想到，吴振华和我的反应决然不同。
　　“半年吗？”我问。“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订婚了？”
　　“我也是按照通常的规则预计的呀，大家都说认识一年结婚就差不多了。我没想太多。”
　　吴振华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努力找寻理由给自己台阶下似的。
　　见状，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婚后我们会成什么样子，我也好奇。只不过真要说结婚，反倒不觉得是跨进了新生活，反而是和过去告别了，和过去无拘无束的少女生活告别，和过去那种不用负担责任的态度告别，突然觉得肩头要被压得酸酸的，是担心自己负担不起呢。”
　　吴振华的表情变了，突然柳暗花明。“结婚这事我们还没真正聊过呢？方才问起，我还有些犹豫，是要说出自己的真心想法，还是看你的眼色才行事，不过我想，先说为上，到底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
　　他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仿佛求婚成功了。
　　“那么，许嘉洛的事定了？”克劳利·杨说。
　　主编定下决心，我哪有不顺从的道理。我欣然答应了。当着导师伊恩和上司的面，我向他们介绍李漱瑶。再次介绍。
　　“今天的菜很好吃，”伊恩说，“我刚跨进来，凉音就提醒我了。不过我还是想当面感谢，确实非常好。我能问问，您专门学过吗？”
　　李漱瑶喜笑颜开。“我在日本学的，服部专门学校。”
　　我不由自主睁大眼睛，看着李漱瑶。
　　伊恩笑了。“怪不得，我的一个朋友正是从那里毕业的，现下已经开了自己的餐厅，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毕竟是校友。嘿，我说什么呢，说不定你们是故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