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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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一下第三视角，这样叙述能够更方便一点。这章主要来讲一讲卿卿后来的故事。）
无明界。应都集市。
正月十五。宜嫁娶，忌安葬。
又是一年初始，上元节的集市少不了又是一番人挤人人挨人的景象。
但是很奇怪，人们宁可在一旁挤得鬓发散乱踉跄晕眩，也不愿意往另一边宽敞地稍微匀一匀。
那一片空地上只有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胜雪，正自顾自在摊位间穿梭游赏。摊贩们生意冷清，却连大气也不敢喘。
无他，这人实在是太诡异，也忒财大气粗了点。
这整条街上大大小小摊位酒楼少说也得有上百，午时刚过，就有商贩寻思着早点摆摊抢个好位置，零零散散分布了那么几个。
还没等着第一句吆喝，这位就出现了。东瞅瞅西逛逛，见什么买什么，吃的也是一样买一点，用个食盒妥帖装好——说来也怪，不见那人怎么往外拿，只一门心思往里装，也不见那雕花小木盒满。
有人看出点门道——仙门一开，灵气充沛，有不少突破隔阂涌入了无明界，便有些自知无望飞升的人到此当个游侠，行侠仗义还能博个好名声，所以这些人里便有看出雕花木盒的不寻常来。
不过也是神奇，很少有人专门费老大劲在个食盒上刻繁复的空间阵法，毕竟有几个人能天天拎个盒子一门心思就想着吃的。
渐渐地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其中还有不少掩面偷看的姑娘——这人流云缎袍纤尘不染，精致的五官如春日初融的冰雪，寒冷却夹着暖意融融，生人勿近偏生又是和暖春阳般温柔，惹得不少闺阁少女浮想联翩。可是碍着人家仙人的身份，他们又不敢凑近了，只能远远围着。
白天没人注意还好，可到了晚上人多，就有眼尖的发现了点不对。
这人，似乎一直在说话，对着空气。
那根本什么都没有，可他始终挂着温柔近乎于宠溺的笑，半夜就是灯火通明，也不能不让人寒毛倒竖。
就这样，周围人半是戒备半是好奇地，形成了这副奇景。
“你看这个怎么样？”
“你要这个？行，老板，来一串糖葫芦，多裹点糖，他爱吃甜的。”
“这小物件挺可爱，挂在腰上大小正合适，送给你好不好？”
周围没注意到的地方依旧人声鼎沸，但这清冷动人的嗓音丝毫没有受到阻碍，清楚地传入周围每个人的耳中，让人委实是……不寒而栗。
但过一会形势又出现了变化。
那个人还没来得及接过刚买的糖人，突然手一抖，闭上了眼。不过只是一瞬，随即他周身气质一变，刚刚清冷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夏阳般的炽烈，阳光潇洒。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白衣，稍微一蹙眉，闭眼念诀，周围人只见白光一闪，那人已是墨蓝为装，束发银冠也已换成根流云雕木簪，恰到好处地添了几分硕秋的稳重。
这时他注意到周围的人群，朝周围拱手笑了笑，表示抱歉，迷的多少姑娘简直要直接晕倒。但细看过去，他右臂微微向后展开，像是在回护着什么。眼中的笑意，将疏离和冷漠完美地藏在了深处。
随后他转过身，笑着从呆在原地的商贩手里接过糖人，道了声谢，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此时让人从中品出了窖藏美酒般的醇厚。
他继续向前，接着对虚无说话。
“卿卿，给我点钱，我钱不够了。”
“诶诶诶，那可是上等好酒，居然埋没在这儿了，快点卿卿，钱袋子给我，我要把它们都包了！”
周围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若说刚刚还只是有点不对劲，现在简直已经是骇人听闻了。很明显，眼前好像是……换了一个人。就像是虚无中某个存在，与这身体中的芯子对调了一般。
人们实在是不敢再看下去，谁知道接下来又会出来什么妖魔鬼怪，还是趁早躲开为妙。
周围人一散，那个人也走到了集市的尽头。
身后，灯火通明；身前，寂寥黯淡。
他拎着食盒，走向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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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人声鼎沸逐渐消退，寂静自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黯淡身影。
那人站住，食盒轻轻落地，万幸没撒出来吃食。他痛苦地闭上了眼，静立良久，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
眸色极淡，近乎于灰，冷漠，不带有一丝感情。
卿卿再次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尽管，他并不愿意。
距离他走那天，正好十一年。——那天也是正月十五。
卿卿沉默着，捡起食盒，一步一步，也不动用丝毫灵力，只靠双脚慢慢走回了竹舍。
步履维艰。
好容易挨到了屋中，他只来得及把食盒稳妥放在桌上，径直栽倒在地。
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打更人都快要再报一次时，卿卿缓了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扶着桌角，缓缓坐到椅子上。
自己这身体……还真是要油尽灯枯了。卿卿苦笑了下，自跟随师父入道起，一直以天资过人而自视甚高，根本就没考虑过寿有终时，可如今……
他，就是这一切中最大的变数。一变，就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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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当时卿卿根本就没飞升，有人替他先行一步了。
很可惜，没人知道那究竟是谁——甚至连卿卿自己都不知道，他都已经准备好承受仙门初开没来得及平复的暴虐灵气，可谁知金光闪过，仙门已经恢复了平静。
自己呢，得了天道馈赠，一身重伤倒是好了个七七八八，修为也是有不少精进。
他还抱有一丝幻想，想着是不是苍天有眼，天道馈赠会不会救下他一星半点的魂魄。但他找啊找，到后来近乎于疯魔，压榨自己所有的灵力几乎要将整座山搜个底掉，也没能找到一星半点的痕迹。
没了，真的没了。
“他不在了……哈哈哈……他真的不在了……哈哈哈哈……”卿卿猛地摔倒在地，伏面狂笑。
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一点就着的暴脾气，而是长期隐忍将情绪深深压在心底的淡漠，就像是深不可及的地下翻涌的岩浆，一旦爆发，就要做好毁灭的准备。
不论是毁灭他人，还是毁灭自己。
江湖传言仙门大开是卿卿的功绩，那他就受了这功名又何妨。
他从地上缓缓站起。似乎一切都没变，他又恢复了以往隐居不出的模样，专心恢复着伤势。反正仙人旧居，无人敢探。
但似乎一切都变了。
————（PS.短分隔符，时间还是过去）
见一切风平浪静，有修为本就高深之人开始尝试飞升，果然成功了。一时间群情高涨，掀起了一股飞升潮流。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有那么一个两个失败的也就没人注意了。就是人数过半，众人也只会觉得是他们修为不精……
“……不是吗？”卿卿笑了。
他就在山顶，眺望着湘清界的大好山河。太孤独，就剩他一个人了。
卿卿揉了揉额角，尽管这对于他识海刀剜火燎的剧痛并无多大缓解作用。
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该“报答”的都“报答”得差不多了，他一步一步走向竹屋，那座虽然他不记得了，但却是他们一同搭建起的家。
屋内还是陈设简陋，唯有一面银镜在黯淡的桌面上显得格外耀眼。
卿卿坐到镜前，像闺阁小女儿要准备梳妆一般，认真地看着镜中那不施粉黛依然风华绝代的面容。
时隔太久，他都要记不得自己最初的模样了。但其实也不对，因为现在这张脸和入道之前只差了一点——眼角一颗美人泪。
卿卿嘴角含笑，这笑容温柔到了极致，以致近乎于诡异。月光散乱透过窗棂，映得一张俊美面孔上阴影斑驳，似是墨笔在上肆意勾画，阴郁冷森。
他轻轻抚摸着眼角，许是恍惚了，他好像听到了那穿越数十载光阴追随而来的声音。
“吴锦卿？好名字，合小爷口味！”
——嗯，你喜欢就好。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当许卿卿是也。诶诶，别打我别打我，就是喊顺口了，以后不这么叫了行不行！！”
——其实……其实我不生气，我喜欢的。
“卿卿这双眼是极美的，就是少了点人情味，有点太生人勿近了。你看那姑娘，啧，一双眼恨不能勾了一众游侠浪子的心哝……卿卿我错了我错了……好了不叫卿卿行了吧……啊啊啊！！”
——哼，那姑娘有什么好的，咦……她眼角……
“恭喜卿卿修为大成！诶，怎么觉得卿卿变了，别担心，我说你变得更好看了。难不成这更改皮相的机会，卿卿你还真用了？卿卿天生丽质，我还以为根本就不需要呢……”
——你想要红尘游赏，那我就为你添一抹墨色有何不可。
可惜了，梦总归是要醒的，谁叫正月十五元宵夜，家家户户都要图个热热闹闹呢。
请神送神，舞龙杂耍，花灯解谜，就是远在城郊也能听见那边的欢声笑语，吵闹着将人拽入现实。
卿卿眼神有些浑浑噩噩，尚未完全从回忆中抽身，直到再次看清镜中那张脸，才彻底醒来。
他的泪痣因他而生，那么也就该因他而亡了。
白皙而泛着死气的颊上，暗红流淌，或许是手主人过于兴奋，那翻着血肉的伤口更是狰狞骇人。极暗与极明的对比，让这张脸愈发鬼魅。
卿卿轻轻舐去指尖沾染的血迹，似乎颇是满足地回味了一番，“好啦，最后一点关系都没啦……都没啦……哈哈哈哈……”
他双眼血丝蔓延，仰天狂笑，惊起林中飞鸟阵阵，“你之前说，让我等你十年，第一次我等到了，这一次我也在乖乖等，可你为什么不来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最后，哭声与笑声混在一起，早已难分彼此。就像他脸上划过的血与泪一般。
卿卿就这样，披散着发，也不管脸上血污，疯疯癫癫走出门，登上山巅。
十一年前，他失去了他珍之重之的小鬼，满山搜寻一无所获之时，他做了一桩交易，与天道——
十一年寿命，换他残魂一缕。不是减寿十一年，而是……只有十一年。十一载天罚，他等的人不归，天罚便不止，直到第十一年初的元宵夜，最后一道，散尽修为，神魂不存。
经此十一载浑浑噩噩，他早就记不清最开始的话，只记得一件事：挺过去，第二年他说不定就回来了。
每一道雷劫，就是一层修为的泯灭，在卿卿的身上烙下难以恢复的伤势，以至于到最后，他甚至连像不曾入道的凡人一般正常行走都不能够。
天罚后的疼痛，让他恍惚间似乎看见当年修为有成时的情景，除了修为浅薄之时，每一帧都是他的音容相貌。初遇时的自来熟，渐渐熟悉时的嬉皮笑脸，还有最后的，两情相悦，他反倒是稳重了许多。
“卿卿于我，便是繁星漫天。没有卿卿的地方，就是仙界亦是断井残垣。”
“我都记得啊……我真的都记得……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有好好记得啊……你为什么不回来了……”
乌云渐渐聚集于空，遮蔽了最后一抹月色，也带走了卿卿最后的光芒。他目光渐渐恢复了清明，似乎还是当年的优雅模样，清冷如月，又恰到好处地留下了一抹温柔，只给一人。
卿卿闭上眼，许是幻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温暖拥他入怀。
“是你……回来了吗？真好。”耳畔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应答。够了，这就够了。
……
远处城中人群泱泱，孩童手提着莲花灯，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万家灯火，正仰头望着天。随着城上一声吆喝，漫天烟火绚烂绽放，星星点点的火花散落天际，伴着遥远山巅的耀眼白芒，映亮了夜空黯淡。
也遮住了繁星的光。
——end
（最后的最后）
冥。
吴端畅站在黄泉之畔，目光飘忽望向远方。
“正月十五，宜安葬，忌嫁娶啊……”他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