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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6、强攻冀南(3) ...

  •   夏日的风吹在脸上是温热的,带着些许潮气的湿咸。
      自从冀南城外回营已经四五个时辰,秦同袍遣散了所有人,不许求情,不许讲理,独留胞弟在帐内跪着。既不言语,也不看他,即便有人来呈报军事文书,视线也会如跨越障碍般从他的身上越过。
      “哥,你是要处罚我吗?”
      秦同泽知道自己这次闯了祸,但他始终想不明白兄长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予回应。兄长的军棍虽然没有落在身上,可他宁可兄长能打自己一顿。
      “哥,我都跪五个时辰了,你说句话倒是。”
      挪动着已经疼的发麻的膝盖,秦同泽企图站起身来动一动,并用这种方式挑衅让兄长与自己说话。可他无论如何试探,哪怕他已经直愣愣的站在兄长面前,兄长也不理自己,甚至连头也不抬。
      “哥!你说句话行不行啊!”认命的再次跪下,秦同泽盯着低头不语的兄长,又气又恼,“哥!有事说事,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是觉得我做错了,大可以用军纪惩罚我,你一句话不说算什么。”
      耳边是弟弟理直气壮的质问,手指紧紧捏着图纸,秦同袍真的很想起身狠狠打他两巴掌,可是他不能。同泽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又皮又野还不听劝,若是不能让他自己意识到问题和错误,他下次还会这样做的。
      “哥,实话实说,我不觉得我做错了。是你让我自己想办法振奋军心的。”秦同泽跪的笔直,眼含得意,语言毫不客气,“你让我想办法,我想了。你要是觉得我想的不对,那你就给我个对的办法。你既不给我办法,又不让我自己去摸索,那请问你要我来冀南城干什么?”
      眼看着兄长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秦同泽意识到自己的话戳到了兄长的心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以言语做攻势。此时的他只想着胜负,并没有想过他要一争长短的是自己唯一的嫡亲。
      “哥,我倒不是说你错,但你不觉得你有毛病吗?”
      收起书稿和冀南城地图,秦同袍捞起佩剑别在腰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的营帐,只是离开前,他背对着弟弟非常失望的说:
      “我是对是错,都不是你用战士的性命彰显自己夜郎自大的理由。抄了那么多遍《无衣》,终是半句没入心。”
      “我什么时候夜郎自大了!我抓了两个俘虏!两个俘虏!”
      离开了苏吟的秦同泽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没有人能驯服他,也似乎没有人能够让他明白自己的错误。他发了疯一样的对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帘帐处嘶吼,一遍又一遍。
      他的吼声响彻整个军营,秦同袍停下脚步,回首失望的看了一眼营帐上映出的人影,那是自己的疼入骨髓的弟弟。
      二十年的相处,今朝,却如此陌生。
      “蔺桡,玄觉,你们都在。”
      与蔺桡对视一眼,张玄觉拉着他坐下。刚刚同泽喊叫,大家都听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两人的为难,秦同袍主动提起弟弟,并表示了攻下冀南城后要对他施以重罚。
      “眼下战事为重,秦同泽的错不是我不处罚,是急从权,还轮不到他,请诸位见谅。”
      说罢,秦同袍已经摊开了冀南城的地图,手指在上面挥斥方遒,蔺桡和张玄觉听着他的计划,暂时将不懂事的秦同泽抛诸脑后。
      此时的冀南城内,陈自玲卸下铠甲窝在自己的闺房里,她手捧兵法、眼皮却已经开始打架,不消片刻,兵书已经扣在脸上成了帘盖。
      “自玲,你睡了吗?”
      睡梦中她听到父亲的声音,正准备起身去开门,却忘了自己睡着的事,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来了,来了。”揉着摔得生疼的手肘,陈自玲为父亲打开了门,“父亲,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我刚听屋里扑通一声,怎么了?”
      陈锋关切的看着女儿,见她嘴角还留着口水,扑哧一声笑着擦了擦,心里即觉得好笑又心疼。
      “没事没事,我自己擦就行。”
      “你若是累了,爹就先回去……”
      “不用不用,我想起来了,是我说要去找父亲的,结果我却睡着了。”陈自玲打了个哈气,继续道,“父亲进来坐,我给您泡茶。”
      “茶就不必了,你快些说,说完好休息。”
      陈锋很喜欢自己的女儿,他和任何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承欢膝下、安枕无忧。儿子尚且可以出去历练一番、闯一番天地,但女儿,他始终觉得在闺阁内绣花、赏鱼、投壶什么的就够了。
      每每去别人家做客看到人家的女儿笑得像个小孩子在父母身边撒娇,再想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女儿,他就会自责的恨不得挖个坑就地把自己埋了。
      “闺女,你又黑了。”
      “父亲,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说罢,陈自玲扑哧一声笑道,“夏天日头那么毒,不只我黑,父亲、叔叔、自声都黑了好多,不信您照照镜子。”
      “你这个傻丫头,总是避重就轻。”
      “好了,我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为国分忧,为父亲分劳,自玲觉得很自豪。”
      趴在父亲的背上,如儿时一般用下颚轻轻蹭他的肩膀,然后出其不意的伸出头,磕上他的脑门。
      “爹,我的头,硬不?”
      “丫头,爹如果有个想法……”
      “爹,你先别说你的,你先听听我的,行不行?”心知肚明父亲会点头,陈自声得意的揽着他的肩头,轻声道,“爹,我想到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办法!”见父亲盯着自己,她继续道,“我想设计活捉那个愣头青秦同泽!”
      自己的女儿,陈锋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看似心比天高,总是想着立功,可她并不是为了军衔,而是为了自己这个父亲。
      她知道自己的愿望是有生之年升为元帅,不只她知道,王上也知道,可王上总是假装不知道。对自己的捷报、战功、所请,他都熟视无睹。
      有时候自己甚至以为,王上杀了秦长玉等一批大将之后,会不会立马调转风头也杀了自己呢?
      “爹,你有没有听我说?”
      “听了听了,你不是要活捉秦同泽吗?”收回神思,陈锋慈爱的抚摸着女儿的支棱的鬓角,“爹想给你再找个好人家,一个绝无二选的好……”
      “爹,我说过不要嫁人!我喜欢寡妇这个头衔。”打断父亲的话,沉着脸明显不悦,陈自玲道,“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了,爹,是不是有人又在背后说咱家闲话,戳您脊梁骨了?”
      “不是,只是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女婿的人选,想与你分享,看你是否喜欢。”陈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示意她让自己说完,“我的女儿虽然嫁过人,但军功卓越,有勇有谋,爹想用冀南城作为嫁妆,为你争取一国王后之位!”
      一国王后,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王上的嫡妻,锦衣玉食、权倾后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肚子争气生个儿子,那就是未来的王太后,就连王上也得给自己几分颜面。
      可是,天下女子千千万,能成为王后的亘古至今寥寥无几。一个身家清白、出身高贵的女子尚且不一定成为王后,自己这种嫁过人的寡妇,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凤临天下呢!别说秦勇昌不会娶自己立为继后,就是征战天下、收买人心的秦同袍也不可能忍着天下的流言蜚语,将自己纳入后宫,更别提封为王后了。
      爹爹一定是困的脑子不清楚了!
      “爹,您困了吧,回去睡一觉。明天我再和您说活捉秦……”
      “自玲,爹只问你想不想。”
      陈自玲从未见过这样执拗的父亲,一向谦恭谨慎的他此刻周身笼罩着对权力的渴望,深陷的眼窝闪着异样的光芒,红中透紫的嘴唇激动的些许颤抖。这样的父亲让她觉得陌生,陌生的有些可怕。
      “爹……”
      “你想不想?”
      “我不想。”
      “可是我想。”
      陈锋魔障了似的盯着女儿的背影,一遍遍的喃喃着“可是我想”。陈自玲听着父亲的喃喃自语,不受控制的打了几个寒颤。她下意识的环着双臂,推开窗,看着天边被云彩缠绕的月亮,寒从心来。
      后来陈锋再也没有提起那晚的对话,他只是偶尔会看着自己的头盔发呆,嘴里叨叨的说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只有陈自玲知道,父亲此生想要的并不是元帅的军衔,而是王上的一句认可。父亲行军打仗多年,可王上的嘉奖却寥寥无几。那种亲出城外相迎的待遇更是一次也没体会过。
      已经五十二岁的父亲,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体会王上的嘉奖了,即便他守住了冀南城,击退了叛军,稳固了大秦江山。想到这里,陈自玲为父亲不值,也为这位自恃天高的王上觉得可悲。
      一阵风吹过,此刻冀南城的风很凉,即使在盛夏。
      因为这风,不是吹在脸上的,而是吹在每一个怀才不遇之人的心口。
      荡漾着、撩拨着、欺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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