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473、诱敌之战（7）

　　一支支火把次第亮起，照亮了断魂脊的些许角落，遥远的星光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些许微弱。
　　夜风吹拂，火光微晃，好似漫天鬼火。
　　看着漫山遍野的伏兵，千秋一心头一阵颤动，视线下意识的去探究到底高处的兵是自己的还是燕国的。可距离太远，她又体力不支，无法看清士兵之间着装的细微差别。
　　会是秦恩吗？
　　摇摇头，低首间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竟然已经脆弱到将希望寄于旁人了吗？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几番过招，完颜荙踢开了千秋一纯金的匕首，猫着腰捞起匕首递给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竟然在笑，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睛也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这个匕首通体纯金，应该来历不凡，还给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
　　抽回匕首，千秋一不解的看着他人畜无害的样子，耳边传来的是完颜弘咿咿呀呀的叫喊。是个人都会奇怪，为什么完颜荙会把完颜弘那样一个傻子带在身边一起征战，如果是为了用他自保，应该是利用才对，可完颜荙看向他的眼神明明是关心和宠溺。
　　“我想和你结盟。”
　　“什么？”
　　“你没听错，我想和你结盟！”
　　将她拉进怀里，单手勒着她的脖子，只要千秋一少有挣扎，他的手臂就会收紧一寸。七星们按照各自的职责，蹲守在树梢上、与完颜弘周旋、守在千秋一身边，井然有序，没有自乱阵脚。
　　“你开什么玩笑！”
　　眼下人为刀俎，己为鱼肉，完颜荙力大无比，似乎比完颜弘的力气还要大上几分，千秋一尝试着踩他的脚、怼他的肚子、咬他的手臂，甚至用头去磕他的下巴，可完颜荙根本不上道，哪个招数都没有真的伤到他，他看似五大三粗，可总有办法用最细微的动作躲开攻势。
　　“既然被你活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说了，抓你是结盟。我若真的想杀你，还会陪你玩儿到现在？”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果决的话，事到如今，完颜荙尚有余力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的举动有点轻佻，可我就是想摸摸。”
　　“嗯？”
　　千秋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完颜荙在闹哪一出。作为敌人，她也不想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只要能降低损失，必要的时候她可以自我了结、以谢天下。
　　“要么放开我继续战，要么杀了我，割下我的头去领赏！”
　　千秋一不怕死，从起义的那天开始就不怕，如今身无长物的她更是将死当成自己追求的归宿，只是她要死的完美，拒绝窝囊。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大，完颜荙非常佩服千秋一的临危不惧和视死如归，她的气质和胆识不是一个女人能够拥有的，起码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就连母亲也没有。
　　自己作为一个被迫归降的贰臣，表面恭顺有礼，可却与燕国有着不共戴天的灭族之仇。燕将王传志在冬季食物短缺的时候，用毒粉差点毒瞎了自己的眼睛，以极其卑劣的手段抓了全族老幼，逼迫自己不得不投降。
　　可是自己交出武器投降后，他却背信弃义，用脚踩着自己的头，逼迫自己看着全族老幼被就地斩杀。杀完老幼，还丧心病狂的挑杀妇孺。
　　鲜血染红了雪地和枯草，燕兵的卑劣行径，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
　　目睹了自己尚未满月的孩子被敌人摔死，妻子也在王传志一脚又一脚的踩踏下彻底断了气，原本正常的完颜弘就是在那个时候一气之下彻底疯傻的。
　　杀我生母、灭我亲人、绝我族群，试问自己如何能够在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人手下甘心效命呢？
　　“我是真心想要归降，我的要求也很简单。第一，完颜一族算我在内还剩一十七人，你要答应我以公平之心待之，不以贰臣区别。第二，我要做将军，这样也算给我的族人一个交代。第三，我知道你有个很厉害的江湖郎中，让他给我弟弟诊病。只要你答应我这三个条件，断魂脊的一万燕兵，尽数归入你的帐下，并且我可以与你歃血为盟，绝不再叛！”
　　回眸看着他眼中熊熊烈火般的仇恨，千秋一似乎感觉到了他蚀骨的绝望和恨意，那是和他憨厚外表完全相反的一面。没有笑意、没有宽和、没有恭顺，甚至没有一丝背叛的犹豫。
　　“你……”
　　“时间不多了，你赶紧给我个答案！”
　　计中计，连环套，逼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投降，完颜荙今日之所以守在这里，并不是真的要和秦国为敌，蛰伏的这几年里，他的隐忍和卑躬屈膝并非真的丧失斗志、甘做犬马，他等的从来都只是一个顺利叛燕的机会。而他坚信，这个机会只有秦国叛军能够给他。
　　“如果我答应，你这就跟我走？”
　　“是！”
　　受制于人，千秋一本想一死了之，可脑海里闪过霍刀那得意的嘴脸，她又不想就这么死在燕人的手里。
　　她想，与其命丧于此，还不如和完颜荙赌一把。
　　“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完颜荙说罢立刻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臂，并笑道，“既然咱们是一伙的了，那我还要送你了见面礼才是！来人，把新鲜出炉的俘虏，押上来！”
　　完颜荙的士兵几乎都和完颜弘一个体型，个高体壮，各个都是他精挑细选并悉心栽培的好苗子。此刻他们步伐整齐的朝着这个方向跑来，使得整个地皮都跟着晃动，就像地震了一样。
　　千秋一被鹰眼和老大护在身后，谨慎的看着这个情愿把后背留给自己的男人，他在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换取自己的信任。又或许他有足够的自信，自信就算自己和七星偷袭也不能伤他分毫。
　　“秦恩？”
　　“你的人？”
　　“嗯，秦恩，我的先锋官。”
　　“没事没事，男子汉大丈夫，捆一会儿不要紧，等下松绑就是了。”完颜荙笑着挠了挠头，“一个老爷们，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媳妇，不要紧的，对吧？你不会记仇的，对吧？”
　　“嗯。”
　　千秋一咬着牙，不情愿的点着头，心里却真恨不得给他一脚。明知道刚达成同盟，不论他干了什么自己都不会计较还偏偏这么问，好像他多委屈求全似的。
　　“将军，属下大意了，燕兵……”
　　摇摇头示意秦恩不必再说，千秋一尽力用几声轻咳掩饰身子不适，她缓缓走到秦恩身边，抽出匕首，用力划了几下，才割开捆绑他的麻绳。
　　“站到我身后来。”
　　时刻提防完颜荙的诈降，千秋一拉着秦恩，用自己的肉身为盾，挡在他面前，直面对自己举动有些失望的完颜荙。
　　“你的兵，还给你，这个人，也给你。”
　　“星和？”
　　“你认识他？既然你认识那就好办了。”
　　完颜荙将徐星和摔在地上，单脚踩着他纤弱的后背，使得他无论如何挣扎也掀不起丝毫波澜。
　　“秦恩，他是徐姑娘的兄长，徐星和？”
　　“嗯，错不了，是他。”
　　“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对啊，我跟你说，把这家伙骗来可废了我不少精气神呢！”完颜荙得意的扬了扬下颚，不理会徐星和的冷哼，继续道，“我故意放风出去，说此战能够直攻平江，他就着了道，说什么也要跟着来。听说他老爹徐国忠曾经是驻守平江城的文官，他唯一的妹妹也是在平江城丢的，所以我想……”故意拉长音调，他眉眼一挑，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总不会上天遁地吧？”
　　头脑精明、思路清晰，完颜荙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敦厚老实的相貌下，竟然是一颗水晶玻璃心，幸好自己是他选择结盟的对象，若是他选了霍刀，别说平江城，就是平川，说不定都会被他收入囊中。
　　“你很聪明。”
　　为了保护徐星煦的安全，千秋一不能接明目张胆的认同他的话，但为了终结这个话题，也不能一点信号都不给。
　　常年带兵征战的人，心思都十分细腻，完颜荙耸了耸肩算是认同的同时，抬起了脚，任由士兵把狼狈的徐星和拉起来。
　　“贰臣贰心，姑母真是错信了你！”
　　“你姑母信不信我，信没信错，你怎么知道？”完颜荙讥讽道，“刚刚我不也派人去帮你了吗？”
　　“你是帮我吗？你是绑我！”
　　“绑和帮，都差不多，在我看来，是一个意思。”
　　冷哼一声，完颜荙扬手就要往徐星和的身上招呼，秦恩见状连忙冲过去阻拦，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千秋一一声高呵，才使得秦恩免受重伤。
　　“小子，你看好了，这是你的敌人，护着敌人？”
　　心痛又自责的看着满脸伤痕的故人，秦恩咬紧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害死了耿直善良的徐伯伯，让星和、星煦家破人亡。星和摒弃仇恨，放弃能够杀了自己的机会，把星煦交给自己照顾，可自己却害的星煦双目失明、至今未愈……
　　“她还好吗？”
　　如此情景，徐星和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关心胞妹，他急切的看着秦恩蠕动的双唇，一颗心中满满的堆积着对妹妹的思念和担忧，可等了半晌，秦恩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