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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三、偶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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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简直……白衣书生不由攥紧拳头,再看说话那人的表情,他简直忍不住要将拳头挥上去。“哎——不要冲动啊,”卓衡好似看穿他的心思,说道:“你是聪明人。”
一道闪电划过滚滚乌云,天地变色。狂风咆哮着,一阵比一阵猛烈地撞击着一切。白衣书生稳住身形堪堪站稳,放眼过去,只见那寡言少语的黑衣人仿佛脚下生根,纹丝不动立于崖顶。那聒噪的白衣人倒是在崖边摇摇欲坠,但是摇了半天也不见下去。白衣书生咬了咬牙,松开了拳头。“你们是谁?”他问道。
卓衡道:“不想告诉你。至于你是谁,我们也没兴趣知道。”白衣书生闻言气得脸色酱如猪肝,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飞升而去。最终他还是咬牙再咬牙,愤然转头离去。
“雨马上要来了,我们……”秦墉话音戛然而止,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手。卓衡同样不敢相信地说道:“你的刀……掉下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尴尬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
习武之人最不能忍的就是兵器脱手。而现在,此刻,就在眼前,堂堂影卫,哦不,前影卫武功位列三甲的大内高手,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手莫名一松……
卓衡清了半天嗓子,说道:“也许是……”风太大?他后半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忽然眼前人影一闪,秦墉,跳了下去。卓衡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大喊道:“喂你干嘛?再丢人也不用自杀啊!!”
“你闭嘴!”秦墉的声音沿着峭壁传上来:“我下去捡刀,一会儿上去碰头。”“要下雨了!”伴随着卓衡的一声大吼,雨,终于落了下来。
雨点如钢豆子般噼里啪啦打下来,卓衡瞅准不远处山体上伸出的一块巨石,飞奔过去躲在下面,还是几乎被淋了个透。他看着自己的狼狈模样,再想到山崖下的秦墉,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雨如注,秦墉悬空在峭壁上,宛如淹没在湍急的河流里。他攀着岩石下到谷底,从树丛里捞起秋水刀,不由叹了口气。
事实上,这并不是第一次。
卓衡不知道的是,他当然不能知道,可惜今天还是知道了——刚刚的画面简直不堪回首。此刻四周无人,秦墉却开始后知后觉地涌上一阵无地自容的情绪,他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刀。
兵器脱手,实在是一个愚蠢的不能再愚蠢的错误,可他却屡屡触礁。人无完人,秦墉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为什么他偏偏有这个缺点?不止是兵器,其他东西秦墉也常常会毫无缘由从手中滑落,总而言之就是拿不稳东西,从小就是如此。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习武的时候兵器从来不会脱手。然而一到平常,秋水刀总要摔个几次。这次更是在卓云面前出了大糗,也不知这件事要被他拎出来笑话几次。
走进附近的一个山洞,秦墉浑身都在滴水,他在洞口仰头看了看高远的天际,自己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本打算找块干净的地方把衣服弄干,突然感到身后有若有似无的风吹来。难道这洞穴是通的?秦墉往深处走去,发现原来里面有一条幽深的通道,刚好被一块凸出的岩石挡住。他沿着通道向内走去,不多时走到出口,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通道尽头,还别有一番天地。
隔着重重雨幕,几间房舍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出现在秦墉面前。房舍前面被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儿,里面郁郁葱葱种满了植物。难道这就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秦墉否定,不对,祁门就算隐居深山,也不会如此简陋。
“是谁在那里?”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屋舍门口,声音时断时续,显得气息不足。秦墉开口道:“在下无意间路过此处,冒昧打扰。”那姑娘道:“那就进来躲躲雨吧。”秦墉略一思忖,说道:“多谢姑娘。”
走到屋内,顿感一阵热浪袭来。虽然山间比城中更冷,但像这样在屋子里摆放炉子的,秦墉还是头一次见。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年轻姑娘道:“我怕冷,见笑了。”秦墉道:“是在下叨扰了。”年轻姑娘说道:“你淋湿了,把衣服换下来烤一烤吧。”秦墉道:“多谢姑娘。”年轻姑娘笑道:“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我叫阿罗。”
“在下秦墉。”
“秦公子稍等。”阿罗说罢转身掀开帘子去了里间,不多时拿出一套衣服出来。
“这是我爹的衣服,你先换上吧。”
秦墉看着阿罗空茫的眼神,犹豫道:“你的眼睛……”“瞎了,”阿罗大方地笑了笑:“不过还是能看到一些光亮的。”秦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阿罗说道:“所以你换衣服我就不回避啦。快换吧,小心着凉。”
她嘴上虽这么说,还是坐到了一边转过头去,秦墉便不再推辞,换上了干净衣服,又将淋湿的衣服架在炉子边。他四下望去,只见房间虽然陈设简陋,但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阿罗倒了一杯水放过来:“寒舍简陋,秦公子将就一下吧。”秦墉道:“姑娘不怕我是歹人?”阿罗道:“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反而更能看清楚一个人。”她促狭道:“秦公子不怕我是歹人,在水里给你下毒?”秦墉喝了一口热水道:“我相信姑娘。”
阿罗淡淡一笑,从旁边拿过来一把装满了柴胡的篮子,从中拿出一株摘掉茎叶。秦墉认出那正是院子里种植的众多花草中的一种,对于草药他识得不多,只认得几类常用药物。仿佛能感受到秦墉的目光,阿罗说道:“我身体不好,眼睛又看不见,就在院子里种了一些经常用的药,用起来方便。”
秦墉问道:“阿罗姑娘怎么会住在这里?”阿罗说道:“这里清静,我喜欢清静。秦公子又怎么会到这人迹罕至的山上来?”
“陪朋友来。”
“你的朋友为什么要来?”
“寻访一位故人。”
“是祁门吗?”
“姑娘知道祁门?”
阿罗手上动作不停,眼睛毫无焦点地望向一边:“在这山上总要碰到几个要去祁门的人。祁门究竟有什么好,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秦墉看着窗户透进来的亮光,眸色微沉:“人心不足。”阿罗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再说话。
滂沱大雨斜飞进巨石下,卓衡盘膝而坐,周身蒸腾出阵阵白气,雨点纷纷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出,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不一会儿已是半干。
“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炸响,卓衡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屏障破碎,雨点长驱直入打到身上。他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穿着蓑衣的老汉走到巨石下,摘掉斗笠露出满头银发。“年轻人,借点地方。”那老汉说道。卓衡往里面缩了缩,老汉说罢蹲下来,解下腰间挂着的葫芦拔掉塞子。辛辣的酒味从葫芦里蹿出,他灌了两口发现葫芦空了,满是失望地将葫芦又系回去。
卓衡道:“大爷在这山上住?”“是啊,出来采药碰上了大雨,”那老汉道:“你呢小伙子,上山来干什么?”卓衡道:“找人。”
“这山上没什么人住,你找谁。”
“祁门,”卓衡看着那老汉道:“大爷可曾听说过?”一旁的老汉露出了然的表情道:“果然又是祁门。听说过,没少碰到像你这样的。不过我在山上住了这么久,一次也没见过你们要找的祁门。祁门到底是什么地方?”卓衡移开目光,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去看看。”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雨势渐小,豆大雨滴变作牛毛细细落下。老汉重新戴上斗笠站起来道:“雨小了,我得走了。”卓衡道:“雨还没停下来,大爷不再等一会儿?”老汉道:“不等了,药还没采到,闺女等着用呢。”卓衡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知后觉发现雨丝打在手背上,有些凉。
“雨要停了。”阿罗将篮子放到一旁,站起来往门边走去。秦墉放在炉子旁的架子挡住了一些去路,阿罗一时不察被绊了一下险些摔跤。“小心!”秦墉见状起身去扶住她,阿罗的手纤细苍白,触在手里冰凉到入骨。秦墉略微诧异之下正待松开手,只听阿罗说道:“能不能……先别松手。”
秦墉没说话,也没有松开手。雨声渐悄,只余屋檐滴落的水珠滴答作响。过了一会儿,阿罗放开秦墉的手,轻声道:“多谢公子。”秦墉道:“在下该告辞了。”他回身去拿过自己烤干的衣服穿上,把换下的衣服叠好放在一边,说道:“令尊的衣服我放在这里了。还是多谢阿罗姑娘。”
阿罗打开门,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侧身让出路道:“公子保重。”秦墉告别阿罗,按照原路返回。走到山洞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阿罗仍站在门前,隔了老远,秦墉仿佛还能看到她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秦墉回过头,走进了山洞。
太阳从云层中露出脸,天地间霎时间明媚起来。卓衡在崖边站着,被这光亮刺得眯起了眼,一晃神的工夫,秦墉攀上崖顶,一个翻身稳稳落地。卓衡眯眼笑道:“秦大侠好身手。”秦墉淡淡扫过去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