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宜笑大方

41、求医问药

　　众人都想起昨日连薛神医都束手无策，却是褚执解了那些人的毒。

　　“不行！”景钰大声道，“你没听这厮说那憺忘楼古怪又邪门，决不是什么好地方！况且我们如此贸贸然跑去，人家未必会出手相救。陆师兄已着人去告知陆宗主，舅舅和我娘知晓此事也定不会坐视不管，此刻想来马上就要到了，咱们不如等长辈们到了请他们定夺。”

　　秦姝：“不可。”
　　景言：“不行！”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景言抢先接着说：“小言恩如此危急，实在不能耽误分毫！也不知长辈们何时能到，到了又是一阵盘问商讨，徒劳浪费时间。”

　　秦姝看了眼十分激动的景言，点头示意赞同。

　　其实景言心里还有一个更深的忧虑，自从知道爹爹曾经死过一次后，景言便有些杯弓蛇影，心怀惴惴。她太害怕爹爹再次出事了！自己已经长大了，她不想也不能再躲在爹娘身后！

　　景钰太了解她了，一个眼神便已将她看穿，心下喟然长叹。不像她爹娘那般被景言日常言笑晏晏的表面迷惑，景钰从小便知她这个一起长大的小表姐骨子里十分固执。知她此刻定然不会听劝，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身后的陆衡开口道：

　　“这憺忘楼重现于六七年前，确实是由灵修宫的旧部所创。但如今的憺忘楼就只是一家有些江湖背景的寻常青楼和乐坊，与之前正邪难辨，神秘莫测的灵修宫已截然不同。更收留了许多边疆之地因战乱受灾，而无家可归的女子，给她们提供习武或歌舞的机会，更且去留全凭自愿。这几年在西北边疆之地颇有善名。

　　“而且这位不染先生曾救过我表姨——现今靖安军大帅楚安澜的性命，我表姨对她感念在心，更十分敬佩欣赏她的医者仁心，想来这憺忘楼不会有什么危险。

　　“此地去槊州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五日便可到达。我便写一个口信着信鸽先行送至驻扎在槊州的靖安军大营，请表姨提前牵线介绍。这样待我们一到槊州便可即刻出关前往憺忘楼，请不染先生尽快救治小言恩，师妹你看如何？”

　　“好好好，师兄果然细致周全，多谢师兄！”景言见陆衡转瞬间竟就将一切安排的这般妥帖，面面俱到，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裴忍戒备地看了眼陆衡，心里突然起了阵烦躁，而后目光又不经意地划过一旁的秦姝。

　　不待陆衡吩咐，崔武已自去找小二取笔墨纸砚。

　　“阿钰，你快回去向我爹娘报平安让他们不必担心我。”

　　“不行，我得看着你，我怕你孤胆英雄病再犯犯了！”景钰语气里满是嫌弃的无可奈何。

　　“阿钰，你不必……”

　　“陆师兄，还请你再写个口信，告知我娘和舅舅。”景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自行对着向着陆衡续道。

　　陆衡看着景钰满脸视死如归的悲壮，景言神色忧戚却又哑口无言，温声宽慰道：“两位师妹放心。这一路上皆有我陆府暗桩换马接应，槊州更有我小姨和靖安军坐镇，断然无虞！”

　　*

　　“怎么是你！你如何在槊州！！！”

　　陆衡对着眼前的男子，语气里透着十二分的警觉和后怕，更不自觉地勒着马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一行从那小客栈出来，踏着星光策马飞奔，一路往西北方向扬尘而去。

　　景言惧怕小言恩受不了此等日夜颠簸，也担心裴忍和秦姝的伤口复发。并不敢真的昼夜不歇，连着一个夜日奔波后，第二天夜里停宿修整，都由陆衡安排妥当。

　　路上更需景言和陆衡二人轮流以内力与小言恩度气续命。如此便比陆衡预估的多行了一日，待赶到槊州时已过了六日。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槊州城外，果然便见一队身着戎装的士兵已提前等候在此。只是陆衡一看见那个当头坐在战马之上并未披甲持锐，而是锦衣华服的男子便如同白日见鬼一般大受惊吓。

　　只见那男子看上去和陆衡差不多年纪，玉冠锦袍更比陆衡还要华贵。弯着阴美的眉眼，牵着两瓣薄唇，正不怀好意地看着陆衡忍笑。陆师兄一路披星戴月，风驰电掣，亦时刻保持仪态，为何见了此人便这般失控？景言心下一沉，难道事出有变？

　　“小外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表舅想你了呀，便来看你了。你看表舅多好，特意来接你呢！是不是感动的想哭？”

　　那头顶纨绔二字的华贵青年一开口便让众人纷纷咋舌，果然很浪荡很浮夸！

　　可怜的小外甥陆衡脸色青红相交，又退后两步：“他们怎么肯放你出京？！表姨呢？”

　　“我的乖外甥，瞧你说的什么话呀！本王爷来去自如，谁能奈何我得？还有，我阿姐多忙啊，哪有空带你玩。”

　　原来此人竟是楚大帅楚安澜的亲弟弟，小王爷楚云西。

　　“谁跟你玩！我这有正事，人命关天！”

　　“瞧你，又急眼了，不逗你啦！阿姐都跟我吩咐过，我现在就带你们出关！各位江湖大侠，英雄好汉……哟，我竟不知，如今的江湖好汉各个都长得都这么好看……”

　　“楚云西！！！”

　　“大外甥怎么还是这么凶，耳朵都差点被你喊聋了。行行行，我不废话，诸位请跟我来吧。”

　　景言心下早已急成一团，对此人没半点好感，委实想不通军人世家怎会生出这般子弟！

　　“我们衡儿长大啦，出息啦，竟然自己要求逛青楼了。以前在京城，你可是打死都不肯跟我去呢！”

　　“你离我远点！”

　　“是不是你早就知晓这憺忘楼里的姐儿姿色更胜京城里的莺莺燕燕，所以特意要留着在这里破——”

　　“你闭嘴！！！你不要动手动脚！”

　　“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被人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纯情模样啊？这待会可怎么受得了姑娘们的十八摸啊……”

　　“你给我滚！！！”

　　“不能滚啦，就快到啦！”

　　景钰：啧啧！男人，长得再好看生个嘴可真是败笔！转头看了眼不语的卓子越和裴忍，突然发现前者笑容可掬温文尔雅，后者冷傲深沉气质非凡，都顺眼了许多！

　　卓子越却是看的十分有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早知道那人就是个假正经真纨绔！看他还能装多久，哈哈……

　　众人在楚云西一路坚持不懈的调戏，和陆衡效用为零的怒吼抗议下，骑马西行一阵，待进入沙漠，便换乘骆驼。又没过多久，众人只觉眼前一晃，远处黄沙之中竟似凭空现出一栋瑰丽的圆形楼宇，隔着热浪望去有些飘摇浮动，好似无根之所。这颇有些妖冶的景象当真如海市蜃楼难辩真伪。

　　“那就是憺忘楼么？果然古怪玄虚！”景钰被风沙热浪迷了眼，未曾察觉自己话音里的忧色。

　　“正是！这位好汉不必担心，我阿姐早与着人给不染先生送去信，而且这憺忘楼此刻也很需要我阿姐的庇佑，绝不敢难为我们。”

　　身着男装的景钰不屑和他对话，只在心中冷骂：你才好汉！你全家都是好汉！

　　众人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那朱红的楼宇近前，却见那楼宇并非远远望去的那般遗世独立，它之前竟有一条长街，像是个市场。中原人，大宛国的半蛮子，西域各国胡人，南疆人等竟杂处互市，搭着各色风格的屋棚和小摊。虽都十足简易，里面卖的却是来自五湖四海，中原胡番各地的货品，稀奇古怪五花八门。不过此刻正是正午，沙漠之中烈日如毒蛇，摊上虽摆着货，客人并不多。

　　众人此刻事急，亦无心停足。

　　他们急速穿过长街，进了那风格艳丽的憺忘楼。丝竹管弦之乐抢先入耳，视线却被当先一座七彩琉璃屏风所阻，屏风之上流光溢彩香影重重。

　　屏风前正立着一名风姿绰约朱罗锦绣的女子。像是等候多时，见着众人，便袅袅婷婷地上前朝着楚云西施礼：

　　“奴家见过小王爷。”

　　“轻眉姑娘，不必多礼。还请你带我这几位朋友前去拜见不染先生。”

　　景言见这个浪了一路的小王爷真到了此烟花之地，反倒收敛良多，并未如她所预想的那般不堪。

　　轻眉修眉浅笑：“诸位请跟我来。”

　　她引着众人绕过屏风，里面是个半圆形大厅，十分高阔。触脚是极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默无声。舞池里一群西域舞女正在旋转飞舞，正是景钰那日在洛州时见过的胡旋舞，虽比不上那日所见之舞姬那般勾人心魄酥麻入骨。但此刻这群舞女动作整齐划一热烈激昂，加之大厅里整体的异域之风，又更胜在一股原生狂野的气势。

　　景钰却不自觉地皱眉。

　　“怎么了？不舒服？”卓子越问道。

　　“香料过重，熏得人头疼。”

　　武林大会那日，卓子越向沈滟秋旁敲侧击了许多景钰的癖好和禁忌。知道她不但极擅香道，更嗅觉灵敏异于常人，此刻见她吸了吸鼻子，更似在思索什么，便问道：“有何不妥么？”

　　景钰还未回答，却听轻眉姑娘歉声道：

　　“景钰姑娘莫怪，我们这里胡人甚多，他们体味交杂过重，只得熏着浓香掩盖。”

　　“你识得我？”景钰惊问。

　　“自然。景姑娘武林大会上一舞精彩绝伦，艳惊四座。盛名早已传遍整个江湖，乃是当之无愧的新一代江湖第一美人。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这般超凡脱俗，越发衬的我们这些人粗陋难堪了呢。”

　　景钰喜形于色，连日以来的奔波劳累，以及对憺忘楼的排斥不安登时一扫而空。

　　只她不知，做轻眉姑娘她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客人开心。武林大会才过几日，景钰的名声自是有的，名动天下却是夸张了些。

　　众人跟着轻眉姑娘走过舞池边一排排围卓而坐把酒寻欢的客人，大多是胡人商旅，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有之，左拥右抱着狎昵放浪的更多。走道尽头悬着一扇极厚重的毯子，早已有两个身型矮小，面目十分猥琐的小厮掀开毯子。

　　景钰经过时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十分不解。想这憺忘楼表面如此光鲜亮丽，细节却这般不周，也不挑些顺眼的小厮。

　　待得众人都进来后，毯子放下，外面的喧嚣便丝毫不闻。里边也是个半圆，因最外围是一排房间，故而中间的大厅便比一墙之隔的舞池小了许多。

　　只是舞池的喧嚣刚被隔开，众人耳边方得了一丝清静，便陡闻一个急切地声音喊道：

　　“这不染先生到底要怎样才肯救人？你们想要多少钱，尽管开价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