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竟是我自己》亭中草

3、可可和爱爱

　　初夏的上午，树叶新新嫩嫩，清风拂过，树影婆娑，投到人的脸上，连阳光都显得清凉无害。
　　空气还是有些燥热，赵可可将双手背在身后，沿着路牙走成了一字步。这姿态端的是沉稳优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此刻的轻快。
　　她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富贵的自由人了。
　　许先生其人，全名许映空，夜色和眼镜掩饰了他一部分真实年龄，但横看竖看也绝不到中年的岁数。一问，果然，竟然，只有21岁，大学三年级，堪堪还算得上青葱一枚。
　　赵可可沉默了，这事儿闹的，自己还是个学生，怎么符合收养孤儿的资格？又问及他父母双亲，也都不住在一处，不方便领养。
　　眼看煮熟的鸭子马上要飞了，赵可可连夜拍醒院长，共商要事。
　　赵可可在福利院也是有名的钉子户了，粉雕玉琢般的一个小人儿，又会来事。可惜送来的时间晚，已经长成得差不多了。一对夫妇收养过一回，不到半年就怀了自己的孩子，又过了一年，悻悻把赵可可送回了福利院。
　　一来二去的，赵可可年龄大了，要领养需征得她的同意。留下这番不愉快的经历，赵可可警惕性也高了许多，寻常家庭她可不去受这气。
　　她挑人家，人家也挑她。相比明显有了自己主意的赵可可，领养人还是倾向于收养懵懂无知的幼童。
　　院长眼看容貌性格皆是上乘的赵可可恐怕要永远留在福利院，气她也不是，可怜她也不是。这次难得遇到了好的家庭，却不够资格，也是替她惋惜。
　　赵可可乌黑的眼珠子一转，想出一个鬼主意：她人住在许家，档案继续记在福利院，躲过这道程序。院长一开始是不许的，一来赵可可少了个法律上的保障，二来违规操作，万一事发，她自己也要担责。
　　“院长妈妈，您也看着我这么多年，我向来是懂事听话的。您以前跟我说，每个人都是生来平等的，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我眼前，您却要我认命吗？不，我绝不，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什么事，您可以直接喊我回来，我决不误事。”
　　“再过两年，我就满18岁了，也是要离开这里的。您就当提前放我离开了。”
　　赵可可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把院长忽悠瘸了。今天她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准备扫地出门了。
　　临行前，院长深深看了赵可可一眼，不放心地嘱咐她：“孩子，咱有话好好说，别搞那么中二。”
　　回到自己的宿舍，其他孩子都吃好早餐去洗衣服了。省去一趟别离的场面，赵可可乐得轻松。东西不多，一只学校发的灰粉书包，上面坠着一个面包模型的挂件，用巧克力色粘着一个大笑脸。一本同学录，一本日记，一个文件夹，几件夏天的衣物。宿舍里其实还零零碎碎留了许多的东西，赵可可觉得没必要带了。
　　刚走下来，便被抱了个结实，赵可可被撞得一趔趄：“可可，你终于也要被领养了呜呜呜。这两年总没机会和你一起玩，以后喊你你一定要出来啊。”
　　赵可可撑住眼前人的肩膀，把两人之间推成了一个正常社交距离：“赵爱爱，都离开福利院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没有长进。进了新家可是要谨言慎行的，谁像你一样永远没心没肺。”
　　“我不叫赵爱爱！我叫赵媛媛！”眼前的小姑娘比赵可可矮了小半个头，脸颊粉嘟嘟水灵灵，这会儿撅着嘴表示不服气，更让人想掐掐她的脸。
　　赵可可这么想着，就直接上手了。赵媛媛趁机扑回她的怀里。
　　赵媛媛比她晚一年生，同年送进江海福利院，因着比别人多两天的熟悉，就总赖着她。赵媛媛从前比现在更胖，别人笑话她，但赵可可慧眼识才，早就看出了可用之处。
　　“赵爱爱是猪头妹！永永远远没人要！”
　　赵可可就引来生活老师，指出躲在人群里的小混账，并把对方的一言一行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再拿手绢把赵媛媛的鼻涕擦干净，只剩脸上两行清泪，哭得委委屈屈，惹人怜爱。生活老师立刻惩罚肇事者打扫卫生，不许吃晚饭。
　　夜深人静时，赵可可又拉着赵媛媛去看望罪魁祸首，对方饿着肚子向她们翻白眼时，赵可可掏出晚饭时剩下的面包和酸奶。赵媛媛扭扭捏捏地背台词：“这次害你受罚了，面包给你，我们两清。”赵可可高冷地留下一个背影：“以后别再招惹麻烦了。”
　　给一个巴掌给一个枣，可爱组合所向披靡，从上到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爱组合名字的由来，源于保洁阿姨的没有文化。彼时，最高学历大学的生活老师出门办事，保洁阿姨大手一挥，给这对金女玉女赐名“可可爱爱”，而整个福利院的孩子都姓赵。赵可可、赵爱爱就诞生了。
　　赵爱爱两年前被收养那天，给自己改了名字，爱爱怎么听都有种古怪的意味，便自己做主加了个女字旁。收养她的中年女人姓李，却不要求赵媛媛随她姓：“赵是百家姓之首，留着吧，以后有大作为。”
　　赵媛媛跑来叙旧这会儿，李阿姨已经停好车，朝她们走来。
　　“这次多亏你帮我查‘在水一方’，我在福利院没什么机会出去。”赵可可抓紧在赵媛媛耳边说了句悄悄话，然后端正姿势，朝李阿姨问好。
　　“可可，当初阿姨如果同时领养你们，你现在也少一番折腾。”李阿姨是个身姿挺拔的严肃女人，语气却带着些许歉意。
　　“李阿姨，您别这么说，是我自己运气不好，谁能想到这么巧呢？我现在也好好的，这些年来谢谢您常常给我送文具送书本。”福利院当时考虑到李阿姨是单身女子，只同意她领养赵媛媛，把赵可可交给了另一对夫妇。
　　李阿姨拍拍赵可可的肩膀：“小姑娘长大了。你的新领养家庭怎么样？我听说家长没有亲自现身。”李阿姨这次同意带媛媛来，让两个小孩叙叙旧之余，同时也是确保赵可可的家庭靠不靠谱，不然，哪怕她自己辛苦些，也要亲自带着她们。
　　“家长都在国外工作，一时回不来呢，”赵可可半真半假地篡改了一些细节，“那家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年工作了，我在那里可以照顾好自己。”
　　三人在福利院里四处走走，聊些近况。
　　赵可可：“快到十一点了，领养家庭约定了来接我的时间，我先去福利院门口等着。”“我们陪你一起！我要看看有钱人是什么样！”赵媛媛的头被李阿姨拍了一下，还是笑嘻嘻的，“好嘛好嘛，我就站远些，不给可可添乱。”
　　走到门口，已经有一辆私家车停着了。正是晌午，福利院门口不会有闲杂车辆。赵可可匆匆跑过去，车窗摇下，正是许映空。
　　许映空看见赵可可，打开车门朝她走来，接过她背上的包：“都收拾好了吗？”
　　今天的许映空大概是休闲状态，短袖白T恤，水洗牛仔裤，清爽得俨然一个大学生，完全没有那晚的锐气逼人。
　　赵可可盯着他干净的脸庞，暗道失算：你今天怎么没有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这个打扮更帅了，但是不靠谱程度翻倍了，回头怎么打消李阿姨的顾虑呢？
　　许映空也微微纳罕，在水一方里敬酒的少女已然长成，但背着双肩包在树荫下跳脱的赵可可，又显得稚气十足，怎么看都是普通的中学生。现在更是呆呆愣愣的，连答话都不会了。又耐心问了一遍：“准备好了吗？你还想和院里的小朋友告别一下吗？”
　　赵可可被他哄孩子的语气冷得一身鸡皮疙瘩：“不用了，我都收拾好了。”
　　许映空把包放在副驾，又引赵可可坐上后排，扬长而去。
　　暗中观察的赵媛媛：迈巴赫！教科书式的霸道总裁！赵可可，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暗中观察的李阿姨：好年轻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