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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点暖 ...

  •   (八)
      他们都不愿长大,都想停留在孩童时期,唯有安生,她一直希望时间可以流逝的快些,再快些,那样她便可以快点长大成人,离开那个牢笼。那时,她不会再难过,不会再流泪。
      她一直信仰时间,她相信,时间才是治愈内心最好的伤药,多年后,她会渐渐忘记年轻时候的不快乐,渐渐忘记那张美丽与冷漠并存的脸,与过往冰释前嫌,与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握手言和。
      而这个瞬间,她却希望时间可以同照相机一般,只要摁下快门键,便能将眼前的一切永恒的琐进相册里。
      因为她真的贪恋眼前这个肩膀,这个宽宽的瘦瘦的坚实的肩膀,却给人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面,想起小时候趴在爸爸宽阔的肩膀上一样的安心,爸爸说:“安安,别怕,有爸爸在,爸爸就是黑暗里的那道光。”
      他也说:“安生,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这时候的安生,好像天塌地陷了也不怕。
      那个少年穿着一件宽大整洁的白上衣,他就那样背起瘦小的她,逃离了那堆破败的青瓦房和那盏陈旧的路灯,还有那条恐怖的望不到尽头的小巷。
      安生感觉有很多束温暖的阳光穿进了她的胸膛,驱散了那些黑暗地带,包裹着她那颗残缺不全的心。
      “安生,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坐起来的安生,黄橙橙急红了眼眶,她拉起安生的手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遍,除了细长的脖颈上佩戴着一个灰色的颈围,和手肘上有些擦伤,身上完好无损。
      安生穿着条纹病服,上身倚在病床的枕头上,雪白的被子盖住她的下身,沿着左手背插入青色静脉血管的输液针管往上,是装着过半的透明液体的小型玻璃瓶。
      她打量起眼前房间的布局,雪白的墙壁,青白色的格子地砖,墨绿色的窗帘盖住窗户,床旁边桌子上的青色花篮装着一筐新鲜的水果,静谧的氛围被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干扰。
      “这是医院?我怎么会在医院?我是怎么了?”
      刚醒来的安生,脑子里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连接不上。
      “你被那个疯女人掐晕了,当时我很害怕,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抓起地上的砖头就砸了过去……”
      “砸中了吗?”安生一脸期待。你要真能砸中,你上辈子一定是那个将我从苦难中拯救出来的英雄。
      “那个,手滑,纯属手滑,砖头……。”
      黄橙橙低着头,厚重的刘海盖住了那双滴溜溜的杏眼,她摸了摸鼻梁尴尬的笑。
      难道要让自己告诉安生,她拿起砖头扔过去想砸疯女人来着,不料那砖头跟她玩起了捉迷藏,居然从后面掉下去了?还摔成了两截?
      “行了,黄大小姐,你也不用藏着腋着了,你的‘光荣事迹’已经写在你的月饼脸上了。”
      安生无奈的说道,知道小妮子最怕出溴,还是给她留点颜面吧。
      “好呀,唐安生,你敢笑话我,谁告诉你我脸像‘月饼’的,还不从实招来?”
      黄橙橙仰头发出“嗷呜呜”野兽般的叫声,扑过去,直挠安生的腋窝。
      “啊……你别挠我,好痒,你班里人都这么说你的呀!”
      安生眼里波光潋滟,脸上泛起浅浅的酒窝,那一笑宛若漫山白兰花绽放出的芳香,淡淡的,清清的,幽幽的,飘飘袅袅。这小妮子还真是开心果,也只有她能逗自己发笑了。
      黄橙橙痴痴的看着那对迷人的酒窝,骨头酥了一半,人已是醉了,她笑起来真的很美,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她开怀大笑了。
      ……
      (九)
      天空湛蓝澄清,纤云不染。丰沛鲜盈的正午阳光,又似清味纤雅的太妃糖,又恍若黏稠多汁的酸梅汤。病房里的两个花季少女还在嘻笑打闹。
      “好啦,黄橙橙,别闹了,你再挠我,这输液针都要掉出来了。”
      安生收起脸上的笑,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
      “啊!输液针掉啦?对不起呀安生,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黄橙橙抓着安生病服的条纹衣角,故作撒娇道。
      “橙橙,我昏倒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救了我们?”
      安生满脸疑惑,那个穿着白上衣的少年会是他吗?
      “那得从我抓起砖头‘英雄救美’说起了,我砖头掉下去后,你也晕倒了,那疯女人口水流流的朝我走来,我吓得抱住那盏路灯就差没顺着竿爬上去了。我大声的喊‘救命啊’,‘救命啊’,没想到运气爆表喊来了救兵。”
      黄橙橙左手拖着圆圆的下巴,两边腮帮子嚼得鼔鼔的,眼睛笑眯眯的,右手拿着一根香蕉,嘴里的声音也是含糊的,她就像在描述武侠小说里一段“英雄救美”的场景。
      “救兵?”
      “陈思琪和许陌然呗,安生,你是不知道呀,我‘同桌’——许陌然,居然会跆拳道耶,只见他左手一个拳,右脚一个勾,就像李小龙那样,‘啪啪’几下就打倒那个疯女人,陈思琪就赶紧报警了。”
      黄橙橙边描述,边手拳脚踢“哼哼哈嘿”的模仿起许陌然的招式,那半吊子的动作要有滑稽就有多滑稽。
      安生心想,那个白衣少年果然是许陌然,他怎么会出现在那?
      “陈思琪怎么会知道……”安生又问。
      “安生,是这样的,据陈思琪说,我们跟到批发部,她就发现自己被那个疯女人跟踪了,我们躲在批发部的墙壁后面时,陈思琪就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
      “所以说在手机维修店门口,我们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疯女人,对吗?”
      “对呀,当时我们误以为前面的疯女人就是陈思琪,谁知道是个乌龙,真正的陈思琪在后面追我们呢,她喊我们的名字,但我们只顾着跑,没听到她说的话,加上当时月亮被乌云盖住了,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黄橙橙又咬了一口香蕉,恨恨地说道。
      “那个疯女人为什么要跟踪陈思琪?”
      安生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警察叔叔说,那个疯女人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她嫁了一个视赌如命的丈夫,后来倾家荡产了,那男人又开始吸毒,每次回家都呕打疯女人,连女儿都打死了,她女儿生前也在镇华读书。后来男人就坐牢了,女人也疯了进了疯人院,她是无意中从疯人院逃出来的,可能陈思琪和她的女儿长的像吧,所以才跟踪她。”
      “等等,我们的手机不都上交给班主任了吗?陈思琪哪来的手机?”安生问道。
      “安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外宿生下晚自休前都可以去班主任那里领回手机,哪像我们这些可怜的住宿生,只能等周末才能摸摸心爱的手机。”
      黄橙橙小嘴一撇,可怜巴巴的看着安生。安生满头黑线,不就是个手机嘛?
      正在这时,虚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人牛奶般的肌肤雪白雪白,白得发光,穿条酒红色的吊带齐膝裙,罩着一件短款薄纱小披肩,衬托着凹凸有致的身材。
      浓密且有层次的卷发盖住了浓妆艳抹的侧脸,两条长长的银色蝴蝶耳坠若隐若现的在发间闪烁。
      浓密的高挑眉,性感丰厚的嘴唇涂着姨妈色的口红,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无时无刻不透露出风情万种。
      “为了逼我回来,你也真是煞费苦心,用的好手段,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那女人庸懒的倚在门外,双手抱拳,冷冷清清的眼神睨着倚在床上的安生,漫不经心的笑。
      “白阿姨,你误会安生了,这事都赖我,昨晚是我拽着安生……”
      黄橙橙急切的解释,内心充满了自责,从小安生和她妈妈的关系就处不好,自从安生的爸爸去世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加的水火不容了。
      现在自己又成了她们母女俩矛盾爆发的催化剂。
      “橙橙,你先回学校去上课,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她谈谈。”
      白烟芳干脆利落的打断黄橙橙的话,朝她示去一个眼神,黄橙橙转头看了看安生,见她点头,这才不情不愿的低着头揪着校服的下摆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安生的脸色比刚醒来时还要白,嘴唇也白得不见血色,她怎么来了,为了逼她回来?为了她煞费苦心?
      她露出了嘲讽的笑,“对,这都是我使的手段,我就是不能让你如愿以偿,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别想顺顺利利的和那些男人相亲。”
      (十)
      五月的天,六月的雨。
      阴云密布,满城风雨欲来的征兆,转眼间晴空万里的天缀满灰蓝色的光,丝丝缕缕碎钻的光凄凄切切地倾泻于玻璃窗。
      有了五月炎热天的铺垫,六月中旬这场雨将会下得很大。
      光线昏沉的房间里,安生的脸和心也笼罩在天空的阴郁色彩里,就像乌云盖住月亮时,墙角枯萎的植物投下斑驳的影子,无人知晓它的伤悲。
      “啪”的声音与房间里的阴郁融为一体,房间外面,忙碌的医生和护士脚步停顿了几秒,神色微征,坐在轮椅的病人眉头紧锁。
      “下手可真轻,你是心疼了吗?可惜这巴掌还不足矣打断我的脖子。”
      那响亮的巴掌脆生生的覆盖住安生的右脸,那么吻合,就像最后一张硬纸片恰如其分的贴在拼图上。
      而倚在床头的安生,用冷冷清清的眼神睨着那个庸懒的女人,嘴上是漫不经心的笑。
      密密麻麻的雨丝像搅拌的针线坠落在玻璃窗,房间里女人惊诧的眼神与女孩得意的眼神纠缠其中。
      “你……”
      “怎么,我模仿的不像么?你刚才站在门外可不就是这样笑么?”
      “像,很像,像极了,但是唐安生,你给我记住,你不是我,你永远也不能成为第二个我!”
      此时,那女人勾魂摄魄的眼里媚态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
      “我为什么不能成为第二个你?你就那么深信我不会成为第二个你?”
      安生静静的凝视着面前那张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她想从那张脸中端详出点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
      有些人,你永远都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她笑,不一定是真的在笑,她哭,也不一定是真的在哭,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呵,成为第二个我?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有一丝苍白覆盖了白烟芳脂粉堆满的脸,黑色的瞳孔泛起点点震惊,她居然听到自己的女儿说要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脚步踉跄了一下,幸好扶住门把才掩住了她的失态。
      “你每天和那些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时,有想过我去世的爸爸吗?还是说你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他的存在?”
      安生置问的声音落在白烟芳空荡荡的心房,就像猛然砸进湖里的巨石,泛起久久不息的涟漪。
      她拧开门把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手指上的关节有一丝疆硬,手像触电般的收了回来,冰冷的声音已恢复如初的漫不经心。
      “不记得了。”
      “我真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安生不死心的问道,从七岁到十五岁,这个问题似一根卡在喉间的鱼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问了很多次,始终没有得到她的回复。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不是。”
      安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开嘴想挽留,却只有一堆唾液星子咽进喉咙。
      旧伤还未痊愈,脸上又增新伤,说不痛是假的,如果说脸上的痛是被刀子划出的小口,那心里的痛便是明晃晃的刀刃刺出的窟窿还撒着盐。
      “滴滴嗒嗒”的雨声敲打着窗户,安生才恍过神来,那女人真的走了。
      她终于承认了我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答案吗?但为何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安生摸着火辣辣的夹杂着冰凉的脸,那里有一堆湿鹿鹿的液体无声无息的流淌过指缝。
      “昔君视我,如掌中珠,何意一朝,弃我沟渠……”
      安生固执的念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到那个女人庸懒的倚在门前朝自己漫不经心的笑。
      白烟芳落荒而逃的离开了那个让险些让她窒息的房间,走廊里的医生和护士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她感觉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
      她想起刚进医院时,男医生看到她眼神流露出的痴迷,还有小护士妒忌的眼神,安生挂在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突然浮现脑海,她简直就是翻版的自己。
      “你每天和那些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时,有想过我去世的爸爸吗?还是说你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他的存在?”
      白烟芳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恐惧,那是种自己都无法形容的恐惧。
      她在雨中疯狂的跑,企图甩掉紧跟着自己的恐惧,地上的水淹没她的高跟鞋,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裙子,安生的话竟然让她心生愧疚。
      “是我错了吗?可是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想追求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蹲在马路旁,心里像刀割过的疼痛,视线一片模糊,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已分不清。
      一辆高档的黑色小汽车停在她身后,那人从车上出来撑着黑伞,轻轻地走到她身边,温柔的抱住了她,力度轻柔的就像在抱一个瓷娃娃。
      “烟芳,你没错,相信我你没有做错什么,是这个社会对女性太苛刻了。”
      男人浑厚的声音充满磁性,他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生得一张俊朗的国字脸,眉毛浓黑整齐,须髯如戟,一双眼睛望着女人微微闪着怜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点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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