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眷三年》吃玻璃的水晶球

1、第 1 章

　　金熙宗天眷三年（1140年）。
　　辰初，黎阳（今河南浚县）军营内走出一队骑兵。
　　领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将领。约莫有十八来岁，头戴黑罗纱制成的四带巾，穿着交领、窄袖、上下腋略有褶皱的白色服饰，下连一个白色套裤；腰带为犀象骨角制成的吐鹞，腰带左边挂着牌子，右边佩着一把刀；脚踩乌皮靴。棱角分明的脸上，双眉紧皱，透出几分凝重之色。在他的身后有三十个服装样式都统一的兵卒，只是那头巾、腰带和服饰都是由芝麻罗制成的，刀也没有任何装饰，一副平民百姓的派头。
　　这一行人到午时来到大名府关外，在一个大坡前前停住了马。
　　为首的头领转过头来对部下说：“前面就是魏县了。现在排成一列。”。
　　士卒们列成一队后，他又接着说：“前六人直奔元城城内，中间十人直奔魏县城内，后十四人是一队只管从魏县至元城的城外，我一人去大名。每队的第一个人为队长，到各自地点后的其他事项听队长的安排。记得发现名单上的人不必捉拿，只管故意透露消息给他们，暗中护送他们进入浚州后，直接往大名城内缘来居酒楼二楼集合。你们的银两足够一个月了，到地方后不许扰民，吃饭借宿都要守规矩，如果有扰民的，不听队长的，不团结协作只顾自己的，军法处置！听懂了吗？！”
　　“是！”
　　听到这个答案后，头领满意地笑了，又接着问：“不知我说明白没有，若有不清楚的可以继续问我”。
　　“都明白了！”将士们异口同声道。
　　“那好，各位务必小心行事，二十天后午时我在大名城内缘来居酒楼二楼等各位，出发吧！”
　　“是！”说完士卒们分成三队飞奔下坡了。
　　这时，为首的将领才露出了轻松的神情，魏县，元城，大名这三地可以说是一条直线，他本来可以跟着将士们一起走的，但他不想浪费这个千载难求的独处机会，好在士卒们没有提出疑问。
　　毕竟以萧裕这个身份生活在这个时代，简江已经被压抑地很久了。这是他来到金朝的第二个年头。经过这段时间的调节适应，他由一开始的惊疑错愕转变为欢喜和庆幸，最终是深深的忧虑与折磨。惊疑错愕的是，穿越这种事居然真的发生了；欢喜庆幸的是，他不再是一个整日为工作发愁的高龄（30岁）肥宅博士，而是一个在完颜宗弼（金兀术）的军队中担任猛安这一要职的十八岁俊朗少年，圆了他的从军梦（注解：猛安谋克制度作为金代女真族的军事和社会组织单位。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忧虑的是，这是一个战乱丛生的时代，现代社会学习到的知识在此时似乎并没有很大的用处；更为折磨的是，他本身作为汉人对金人伐宋所做出的行为感到深恶痛绝，却在当下要助纣为虐了。
　　此时正值四月，大地回春之时，柳条抽出黄绿色的嫩芽，有些大树的叶子已经转为深绿色了，黄色的连翘肆意地开着，还有淡粉色不知名的花一团团地绽放，漫山遍野的蓝色，紫色小花藏在石头缝里像是在和鸟儿捉迷藏，这样美好的景致也勾不起简江的开心，哦，不对，现在应该是萧裕了。
　　金熙宗下召五月夺回出兵夺回原交还宋朝的河南、陕西之地。命令完颜宗弼从黎阳攻取汴京，撒离合出河中奔赴陕西。这两地原本属于金人和伪齐的领导，因此完颜宗弼派帐下的猛安谋克到各地去找寻管理汴京和陕西敌方官吏将领的亲朋好友，试图用这张亲情牌来加快这场战役的结束。这是萧裕的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任务就是在大名迎金兀术哥哥完颜宗干的长子完颜亮，他刚被升为骠骑大将军，皇上让他在金兀术账下任职，管理万人。萧裕心想，一定要把这位公子哥接待好了，说不定自己以后会成为他的部下。
　　漫无目的地猜想着未来的种种，思绪又陷入了混乱。想到了这次攻打的目的地，陕西和河南，多么熟悉的地名，在此时却完全对不上号，金朝的行政区是以路，州，县划分的，“路”是金代地方最高最大的行政区，相当于现代的省，有都总管府，以及都转运司、按察、盐使等三司的监司官，下辖州、县二级。金朝的首都在上京会宁府，也就是今天的黑龙江哈尔滨市阿城区。他所要去的大名，就是现在的河北邯郸，魏县到邯郸大约107.2里，按照马正常的速度一小时40里来算，用三个小时赶过去绰绰有余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要暗了，他逐渐加快了速度，以免成为豺狼虎豹的点心。
　　萧裕是在申时进的城。
　　大名府城内还算热闹，但萧裕并无心情游乐，他似乎有点晕马，一路上的颠簸晃得他内脏都快呕出来了。他赶紧找了一个热闹的客栈，进门喝了几口水就躺下来了，等到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窗外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得整个屋子朦胧一片，他走到古筝前，看着自己孤独的影子，万般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也不管他能不能承受地住。萧裕似乎有意和这些情绪对抗，他的指尖放在琴弦上，弹起了那个他认为最治愈的曲子-卡农。古筝深厚含蓄的音色，带他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他脑海中回响着母亲常告诫他的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一曲作罢，他的心情好多了。“是时候睡觉了”，他心想。
　　刚躺在床上不到一刻钟，就有人敲门，他心下懊悔不该弹古筝扰了他人睡觉，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应着让对方稍候片刻，整理整齐后，在包里拿了两包自己在路上买的上好点心。
　　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个平民装扮的清俊小生。
　　还未等对方开口，萧裕立即低头双手抱拳，赶在前面说：“恕在下冒昧搅扰了您的清梦，希望您大人大量原谅在下这一回，以后绝不再犯。”说着双手捧上点心说：“这是我在城内买的点心，作为我赔礼，请您务必收下。”
　　萧裕仍低着头，迟迟不见对方回音，心下有些恼，礼节和赔礼的话都不曾出错，难道要故意为难他吗，当下就要抬头和对方理论。哪知刚抬起头，就看到了对方因为憋笑而涨红的脸。
　　那人开口就说：“哈哈哈，看您样貌，雄姿英发，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怎的说话做派像书生酸溜溜的。”
　　萧裕看对方也是个直爽之人，立时挺胸抬头道：“怎么有礼节也被你说成酸溜溜了，书生有何不好，哪一朝哪一代不是靠书生治国安邦？要是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看低读书人，那....”。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一边接过他的点心，一边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跟前说到：“原是在下错了，请大人原谅我吧！”。
　　说着让身后的人端上来两个盘子，一个里面放了各式的糕点和一杯上好的茶水，另一个里面放了笔墨纸砚。说道：“我家主子差我问您刚才弹奏的是何曲？请您受累赐教，如果一两句话说不完，这儿有纸；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也不恼你，这些点心就当给您赔罪叨扰您了。不知您意下如何？”
　　萧裕听完后也笑了：“还说我酸溜溜，我看你才是酸溜溜，拿进来吧。”萧裕心想这个小生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习武之人，还敢与他开玩笑，那他嘴里的主子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曲谱给他就当交个朋友了。
　　他一共写了两份，第一份写的是曲谱，第二份写的是卡农的介绍。两刻钟（半小时）多一点就写完了。
　　那小生说：“我们主子说了，请您把尊姓写在后面，明日要当面谢你。”
　　萧裕在每份后面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说：“不必麻烦一趟了，既然鸡蛋好吃，何必结识下蛋的鸡呢，这些点心就当他谢我了吧”。说着把写好的谱子递给那小生。
　　那小生大笑着说：“您说话真有趣，那我就不打扰萧公子了，您早些歇息吧。”
　　说完看了一眼曲谱，没想到萧裕写的如此详尽，不禁心生感激之情。
　　对他行了个礼说道：“适才冒昧了，在下江来，取自李白的诗句‘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我替我们主子谢谢您，后会有期！”
　　萧裕回道：“很豪迈的名字。不必客气，好的东西自然要拿出来大家共享，我叫萧裕，字遥折，希望有机会和你家主子一起探讨音律。”
　　俩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萧裕把人送走后，就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