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太湖宴

14、病弱少年

　　可她无心江湖八卦，只有因对萧星霜的陌生，产生难以言说的失落。

　　阿枝将软剑还给不思，摇头叹气：“什么嘛，打扰人家的晚饭，还要撂狠话。”

　　又默默坐在桌边，吃着晚饭。

　　萧星霜收回思绪，无言，落坐，拾筷。

　　安静的大堂，似乎只有他们三个客人。

　　不思诡异的察觉到了阿枝的失落，还有自家门主的....紧张？

　　他手脚都不知朝哪儿放，尴尬到脚底发麻。

　　“公子，我..我去看看客房准备好了没！”说完一溜不见。

　　只有二人，阿枝连筷子也停了下来，戳着碗中的饭，闷闷不乐的说：“师父说，江湖人手中的剑，是断正邪、除奸祟的正义之剑。可我看到的，是恃强凌弱的杀戮，是生生不息的仇恨，是趋之若鹜的逐利。公子，这就是江湖吗？”

　　萧星霜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探究与犹豫....
　　他放下筷子，极为缓慢的说：“...我没有杀那三人。”

　　长孙德半月前指示一群武林人追杀他的借口便是所谓的报仇雪恨。可他没有出手杀过所谓的年轻侠士，他懒得辩解。

　　但今日，他想要给眼前的少女解释。

　　阿枝先是一愣，而后扬起灿烂笑脸：“我就知道是有人在陷害公子，我怎么还会胡思乱想呢...”她又凑近萧星霜，低声的说：“这里不便细说，公子不用解释。”

　　萧星霜目光复杂，点了头。

　　阿枝又诶了声：“公子，方才有人唤你门主，是什么意思啊？”难为她还记得那白面书生的门主二字。

　　萧星霜沉默片刻，才漫不经心的说：“小门小派，不必放在心上。”

　　这时，躲在一旁全神贯注偷听的掌柜差点一个趔趄摔个四脚朝天。

　　正邪两道闻风丧胆、商号遍及全国的江湖至尊的纵英门，是小门小派....那这江湖就没有大门派了吧？...

　　阿枝哦了一声，烦恼又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美味佳肴，嘴里咕哝着：“公子，他们若是还要回来找茬怎么办？”

　　萧星霜本想说“杀了便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你武功不错，拦下他们便是。”

　　阿枝道是，眼睛完成了一道新月。

　　这下，掌柜摔了个四仰八叉。

　　萧星霜微微蹙眉，不悦的甩了个冷眼，四周终于彻底安静。

　　吃了晚饭，阿枝美美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里衣，披着一件白衫，百无聊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她想，萧公子在干嘛？要不要打探那幕后黑手的身份？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武功不错，能够保护他？

　　阿枝蹑手蹑脚站在客栈墙角，曲指敲击，轻声问：“萧公子，你睡了吗？”

　　隔壁十分安静，没有一丝回应。阿枝又耐心的问：“公子？你睡了吗，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依然静谧的夜间，只有远街上的夜市喧闹声。阿枝只好掉头，只听一阵极轻的轻咳穿墙而来，阿枝心一下被揪住。

　　“公子？”她问。

　　回应的，是更为压抑艰难的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了出来。

　　阿枝担心萧星霜内伤发作，来不及思考，跳上窗台，身姿在空中轻荡，钻进隔壁房间。

　　一个清瘦的颀长背影出现在视野，他躺在披着厚厚毛裘的雕花木椅中，因为剧烈咳嗽，将他孱弱到能看见青色血管的后颈，绷出上弦的弧度。

　　“萧公子！”阿枝担忧的落在他身边，一手捏上他的手腕，一边仔细瞧他神色。

　　只是这一看，她惊呼一声，仿佛坠入云端，飘飘然遗忘了身在何时何地。

　　眼前气质如幽兰一般的俊美少年，让她瞪大了眼，忘记了话语。他五官精致，孱弱清冽，细长而清澈的眼睛，有惊慌与淡漠。薄唇染上如红梅一般的血丝，妖冶而冷冽。

　　“啊！对不起！”阿枝回神，烫手似的扔下他的手腕。

　　少年被闯入的陌生人打搅，面色愈发苍白，又咳出几缕血丝，目光却温柔似水，话声也温柔的恰似春风：“..无妨，你是？”

　　阿枝生怕他晕过去，手足无措道：“我以为这边是萧公子的天字三号房，听见咳嗽，我担心他所以过来看看，抱歉...”

　　少年修长洁白的手，与人一样，温柔，孱弱，他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温柔的说：“原来...如此，这里是，天字一号房，你要找的应在，另一边...”

　　阿枝羞赧挠头：“是啊，是我笨啦。”

　　少年并没有责怪阿枝的唐突，而是淡淡的笑着：“...恕我不能，送小姐出门...”

　　阿枝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她赶忙起身，走到门边，少年的轻咳低低的传来，她一咬牙，还是踏出房门。

　　那咳血的少年，淡淡的扫过她翩飞的衣角，眼中升起浓浓的讥讽。

　　等到他平复咳嗽，房门却被敲响，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她可爱的脸蛋已经凑近门缝，娇小的身影又翩翩钻入，轻盈欢快的落在少年身旁，手中有一碗温水，一个玉瓶。

　　“呐，这是可以治病的药，你吃下试试？”萧星霜对她说过，在外轻易不要拿出青石爷爷给她的药丸，她便装作这只是平常补药。

　　少年一愣，道：“我是陈年旧疾，小姐不必费心...”

　　阿枝劝道：“我不是坏人，不会害你的。”说着，倒出一枚药丸咽下，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咧嘴一笑。

　　在旁人看来，蠢的让人无言以对。

　　“公子，你吃呀。”她坚持。

　　盛情难却，少年只好合水咽下那碧色药丸，心中火燎般翻涌的血气，竟然真的平息。

　　这药不就是...他不动声色敛眉，柔声道：“果然好多了，多谢小姐赠药。”

　　阿枝松了一口气，开心的说：“没事，能帮到你就好，就当作是我不请自来的谢罪。呐，这里面还有三颗，都给你。”她将药瓶放在桌案，摆手离开：“不打扰公子你了。”

　　少年轻声问道：“小姐如何称呼？”

　　阿枝回头，笑着说：“我叫阿枝，公子你呢。”

　　少年也笑着道：“我叫付臻。”

　　阿枝念了两遍：“付臻，付臻。”她巧笑倩兮：“那付公子好生休息，阿枝不打扰你啦。”

　　她还想找找萧星霜谈天说地，对于意外遇见的付臻，全然没有放进心中，只当做是萍水相逢。

　　付臻目视她离开，目光终于又落在那莹白玉瓶，淡淡道：“..阿枝..”

　　他身子摇晃似的，勉强站立，指尖擦拭嘴角的血迹，划过空中。

　　“希望你，不要太早，丧命。”他低低的笑着，笑意却不及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