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惑众》叶拂衣

1、九尾降世（上）

　　白狐族。千禧之夜。
　　白狐洞中，白狐族人次第跪伏在幽石琳琅的大殿上，虔诚恭敬，洞外婆娑的树影摇落了一身琉璃般的月光，静谧无垠。洞中央是一张硕大无朋的汉白玉石床，石床上轻烟笼罩，一派朦胧景象，只是从如珠幔垂落的水帘中依稀可见帘中人的风采。
　　那人面容艳丽绝伦，纵是此时咬唇蹙额，尽显痛苦之色，也难掩眉宇间的风流仪态。
　　突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喘息间溢出声声绝望的呻｜吟，白狐族人跪伏不安，俱是神色担忧焦急，望向帘内，原是端坐于石床的她早已乱了身形，任凭挣扎的欲望侵蚀曼妙的身姿。
　　“啊……”随着一声骤然炸响的凄厉呐喊，帘中人没了动静，水帘似是得了感应，幻化作一床锦被将已现出原形的狐后身躯遮盖。
　　“这……”如沸水高鸣，四下响起白狐族人惊恐但忧虑的问询声，而众狐的目光却俱是集中于跪伏最前的男子，显然这个男子是白虎族中声望颇高的人物。
　　“大长老，狐后情况到底如何？您还是快去看看罢。”跪伏在他身边的女子看上去有些年岁，但是白狐族美貌的天性让她风韵犹存，此时犹如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不自觉地将身躯倚向身旁身形高大，俊美无俦的男子。
　　“再等等。”男子声若洪钟，功力十分了得，不着痕迹地让开了女子倾侧过来的娇软体魄，又向着正在窃窃私语中的一族人道：“篱落，拿着青丘石去打开灵虚结界，今日恐怕有贵客到访。”
　　众狐中立时有一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站了出来，应了声是便急急往外跑。

　　“总算可以出来透透气了。”名唤篱落的小狐狸摸了摸自己又麻又疼的膝盖，狐后此次分娩历时三天三夜，他们一群狐就这么不吃不喝地跪到现在。虽然她一向敬重又帅又厉害的白狐族大长老白泽，但是对于他这种不人道，哦，不狐道的规矩还是相当地抗拒——当然，是在心底。
　　正当篱落在结界外守得不耐烦之时，不远处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篱落晃了晃狐狸耳朵，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方脚步声铿锵有力，定是修炼得当的高手，指不定是什么大罗金仙，而且为数不少，若是来者不善，自己一只半化形的小狐狸恐怕连皮毛都剩不下一点；喜的是她听说高手都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脚步声，既然这些高手没有这样做，应该是光明正大，前来拜访的，加之白泽长老说过，来的是‘贵客’，那么若是自己表现好，能让这些贵客在长老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长老一高兴，传她个百来年功力，自己这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可不就能彻彻底底地藏起来了？越想越是激动，小狐狸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连‘贵客’已经到了面前犹自不知。
　　“白狐族的小姑娘？”此人声音如平地一声惊雷，把小狐狸炸了个七荤八素，她修炼不过百来年，连化形都困难，更别提下山见人了。
　　“你……你们……”篱落战战兢兢打量着来人，对方总共七人，俱是披着黑色的带着帽子的黑色披风，面容隐在帽子下面，叫人看不真切。愈是这样神神秘秘愈是让小狐狸陷入大脑当机的状态，完全忘了自己是出来迎接人家的。
　　“我们有要事要和白泽长老商议，麻烦小姑娘通传一下。”一个手中拿着佩剑的黑衣人上前一步对她说话，他声音嘶哑，听上去有些苍老。
　　“噢，是了，白泽长老便是叫我出来带你们进去的，请随我来罢。”小狐狸总算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匆匆忙忙用青丘石打开了灵虚结界，黑衣人们看着随着小姑娘一番舞弄凭空出现的白狐洞穴，俱是惊叹不已。
　　篱落带着一行人七拐八拐来到主洞穴，蓦地一声巨响，随即便响起无数尖叫。无数白狐族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去，篱落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佩剑的黑衣人扯住一个披散了头发往外跑狐族青年，盘问他发生了何事。
　　“别拦我……狐后疯了，她疯了……她……她要把我们都杀了……快跑……”话音未落，数道白光从洞中激射而出，分指往外逃窜的十余名白狐族人，刚刚被问话的狐族青年在眨眼间便被白光穿透，成为一具尸体倒在地上。
　　篱落显然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此刻呆在原地完全不知道闪躲，站在她身旁的一名黑衣人身形微动，挥手就是数道劲风，帮她把攻击悉数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黑衣人声音清亮明朗，应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篱落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心安下来，怯懦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狐后分娩了三天三夜，少狐主却还未降世……然后，白泽长老就唤我出来迎接你们，说是有贵客到访。”
　　“白泽！”少年一声长啸，篱落只一晃神的功夫，身侧的黑衣少年就飞身进了主洞。
　　“好……好厉害……”篱落傻愣愣看着洞穴的方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小姑娘，你是跟我们一起进去，还是和他们一起逃命？”正迷茫间，头前问话的老人问道。
　　“我……我……”她看了看遍地的白狐尸体，又看了看侥幸逃过一劫、已经在洞外朝她招手的白狐族人，咬了咬牙，坚定道：“我跟你们进去。”
　　“好，你放心，我们会护你周全。”老人点点头，又朝剩下的几名黑衣人挥了挥手。

　　洞内白光大作，篱落根本看不清狐后、白泽长老和之前那名黑衣少年身在何处，只能凭借着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了解向黑衣人们说清洞内的布局和构造。
　　“篱落，青丘石！”白泽的声音从白幕中穿透出来，篱落这才想起白狐族的秘宝还在自己手上，传闻青丘石妙用无穷，活死人，肉白骨，修仙问道，无不可用。只是往日里都用它来控制灵虚结界，充当白狐族开门关门的印信。可是，自己该怎么去到白泽身边？
　　狐后的叫喊声越来越凄厉，简直像十八层地狱中受尽折磨的孤魂野鬼在声嘶力竭，听在耳里让人头皮发麻，像篱落这样修为不到家的更是神识不稳，隐隐有灵魂出窍的危险，加之狐后发出的无差别攻击的白光，若不是几名黑衣人护在她身侧，恐怕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跟我来。”是那名少年的声音，篱落不安的心神立刻恢复了镇定，再一睁眼，竟然也能看清洞内的情况了。少年飞身至她的身旁，揽住她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带着她腾空飞起。
　　“你……”篱落从未被男子这般亲近，此刻羞红了精致的脸蛋，狐狸耳朵一动一动，想唤那人名字，却想起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甚至连名字都不知。
　　“你可以叫我白牙。”少年似乎是识破了少女的心思，一边控制两人下落的方向，一边淡定开口。“你千万不要喜欢我，我喜欢的是白泽。”
　　“……”篱落还没从得知对方名字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便得知了这样一个噩耗，顿时脸色惨白。
　　“青丘石呢？”是白泽的声音，篱落转头，惊讶地发现白泽竟然倒在一根廊柱边，身上约莫有十七八道伤口，鲜血濡湿了青色的长老服。篱落记忆中白泽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从未如此虚弱过，顿时也没了对白牙的旖旎心思，匆忙掏出青丘石递给白泽。
　　白牙放开篱落之后立刻半跪下来，揽过白泽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眼里满是心疼和自责。
　　“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好。”白泽朝他露出一个带血的微笑，然后将篱落递给他的青丘石放在掌心，强撑着身体盘腿运功。白牙端坐在他身后，将双手贴在他脊背上为他输送真气。
　　“你不必……”白泽正待开口推拒，白牙先一步打断了他的发言：“闭嘴。”
　　这边两个人还在打情骂俏，那边黑衣人们和狐后却是打得不可开交。篱落吃惊地看着原来美丽大方的狐后此刻化作索命的厉鬼，面目狰狞，衣衫褴褛，而她背后是八条血迹斑斑的狐尾，毫不留情地摧毁着洞穴中的一切事物。更让篱落惊异的却是那群黑衣人，他们的攻击虽然不似狐后那般惊天地，泣鬼神，但是防御起狐后的攻击却是游刃有余，甚至有一人一直在一旁观战，从未出手，攻击朝他袭去时，其余几人却会先一步帮他解决，丝毫不敢怠慢。看来这个人应该就和白狐族的狐后、长老一般，地位颇为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