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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远看的客栈犹如黑木筑成,一副沉寂乌压压之感;这临近了,才发现竟是片气派的绯红。从上往下挂了无数红绸,有千万白色的小花从上往下坠落,而这灯笼光色太浅,那顶楼又隐入黑暗,分不清这些小花是从天上坠落,还是从楼顶坠落。

      华缨托住一朵小花,只见花萼往上,四瓣雪白,每一瓣皆有淡绿色褶纹,煞是好看;再看袖摆,却有六棱形状的雪花攀附其上,一片皆一片,竟是重重叠叠。

      他再抬头,只见这暗色中时隐时现的客栈歪歪斜斜了一个牌匾,上面只一个龙飞凤舞的字:假。

      那小傀儡已殷切地上前拉开客栈的门,从里传出了一声柔婉的叹息声,随即,有人恍若呓语,“最是怜取眼前人,不问前尘非良善。”

      黎白拧了眉,默默从华缨身后站出,想要往前。

      华缨道,“徒儿,退回去。”

      黎白顿了顿,不发一言地稍慢了步子,却盯紧了眼前人的背影。

      屋内昏暗,傀儡小四又点了一盏油灯,他们这才看清了屋内的陈设。

      东北角的油灯几乎油尽灯枯,只映射出一点米粒大小的光,正门往里,正对着一个大戏台子,材质绝佳,乃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戏台最中,只一块白亮布直直竖着,散发着幽微的莹辉,又有星星之光点缀其上,煞是美丽。再看戏台四角,有无数剪纸一般的小人堆积成山,杂乱不堪,直要冲破了屋顶去。

      小四掏了一把食指宽的竹签,结巴道,“客……客官,听戏吗?”

      华缨点点头,在其中挑挑拣拣,半晌后忍不住笑道,“上面连曲目都未曾有,如何选?”

      小四顿了顿,挠了挠头,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嗫喏,“就,客官您随意选一根签便是,我们这客栈的戏目,也都是随意……上的呢。”

      黎白听了,忍不住道,“所选意义何在?”

      小四绞尽脑汁想了想,道,“浅浅表达一下尊重?”

      黎白抿紧了唇。

      华缨叹息,“上吧。”

      奏乐声起,凭空又响起了刚才那段呓语:“最是怜取眼前人,不问前尘非良善”。叹息后,位于戏台四角的小人纷纷像是有灵魂一般,缓缓飞到了散发着幽光的白色亮布上。

      它们所有都变得灵动起来,会甩手,会拍掌,有的在掩面哭泣,有的又狂放大笑。片刻后,喧闹声起,有吆喝声,有狗叫,好不热闹,犹如一场赶集的闹市。

      在闹市的人声鼎沸中,有人道,“新开张了一间茶馆哩,里面还阔以听戏,摆了好大一台子哩,囊个俊俏的公子掰掰手,那白布上的娃娃们就会唱会跳,开了眼哩。”

      “额去看咯,大伙儿都讲是傀儡戏,那是啥子也?没听过,但是只要一文钱,就阔以喝茶听戏,还给吃花生,吃到饱咯,好耍哩。”

      “囊个戏,讲哩啥子呐?”

      “窝晓得,窝晓得,讲哩是一个公主,爱上了一个做茶的,然后被骗咯,国破家亡哩。”

      “不是,不是,讲哩是一个唱戏的公子,喜欢上了一个听戏的公子,哎哟,败坏天伦咯,然后嘞个听戏公子就和小姑娘拜堂切咯,唱戏辣个,趁着月黑风高,把那个女嘞丢井里面咯,还弄丝线勒死了听戏嘞公子,哎哟喂,窝刚看红月亮拉里,就有官差来封茶馆,声势黑大,窝跑黑快。”

      “辣,才开咯三个白天喏?”

      “是嘞是嘞——公子,你往哪儿去?”

      “我去看看。”

      戏目完。

      又起一幕。

      湖蓝色长衫的公子手提了一盏莲花灯,在月色中缓缓前行,行至巷末,轻轻叩响了门。

      一人探出头来,欣喜将人迎了进去。

      那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园子,满树的灯笼,在清风的抚摸下,微微摇摆着身姿,倒是一景。石桌前,伏了一个芽色衣衫的公子,正在奋笔疾书。

      似乎闻得一阵熟悉的香味,他转头,冲来人笑笑,自行挪开,请了来人看自己的稿件。

      湖蓝衣衫的公子点点头,细细看着,手边拿了笔墨,时不时做出圈画,划杠,写字的动作,芽色衣衫的公子不时点头,眼里尽是欣喜,揽了他的手,热切将一盏茶奉上。

      许久后,两人将稿件整理了,悉数拢入了一本封皮中。

      上言:《为妖者》。

      二人容貌,不可见。

      幕落。

      亮白布隐入黑暗,无数小人也仿佛失了灵,悉数落在了戏台上。

      二人看了个没头没尾,索然无味。

      华缨长叹,“果真随意。”

      黎白的白眼已经快要翻到云巅之上了。

      此时,忽闻得一阵清幽的莲香袭来,客栈门被推开,湖蓝长衫的公子探入一只白靴,手里提了一盏精致的莲花灯,他的声音婉转悦耳,道,“你们终于来啦。”

      华缨啧了一声,“你是什么东西,如何得知我们是谁?”

      来人歪了歪头,姣好的面容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不解,“这么快就忘记我啦,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就不一样啦,华缨,你旁边这位——手中的剑,一寒神剑么?”

      黎白拔剑的手一顿。

      数百年前。

      仙界实力为尊,镇守四海八方的仙者在人间享有美名,曰万民神,万民神共八人,共拥四海,分揽八方。

      此八人中,独从御仙府一派便占三人。

      师尊从御,神君华缨,一寒。

      以东,从御神君统辖;以东南,华缨神君统辖;以东北,一寒神君统辖。北方为妖族聚居地,一寒神君遂以亲近妖族,多有往来。

      而三百年前,妖族再起祸乱,从东北一界虐杀戍边的人族兵将数万,一寒神君不仅未对妖族之众痛下杀手,竟还攀污仙者,主张为妖族主持公道,冥顽不宁,仙尊怒而下令处置,剥除仙格,斩为断剑。同一日,神谕降下,从御神君,化物殉万灵。

      思及此,黎白微恍神,握着剑柄的手瑟缩了回去,仿佛被烫伤了一般。

      他心里控制不住地想,一寒神君,师尊的小师弟。生于仙人殿最辉煌时期,活得耀目如日月,最爱行侠仗义,生性洒脱。却一朝落败,从云巅摔入烂泥,为满仙界唾骂。

      只他的师尊念念不忘。

      还将他金尊玉贵的小师弟重新铸成为剑。

      却不知为何,给了他使。

      湖蓝长衫的公子轻轻将莲花灯放在桌上,走上台去,微微摆手间,胡乱躺着的小人全部直直站着,井井有条。

      他回眸,道,“我么,歌以。”

      鲲鹏族后人,真鲲之子,名为歌以。

      黎白皱眉。

      仙界典籍有载,数百年前鲲鹏族灭,南海神木化名假鲲七娘,带着真鲲之子歌以躲避了灭族之祸,后定居于一尊崇鲲鹏的小世界中。七娘为非作歹,滥杀无辜,歌以作壁上观。七娘便越发猖狂,入宫为妃,魅惑国主。

      第一年,荒山种神木,第二年,山林变神木,第三年,贫瘠土地尽是神木,第五年,国主人老昏聩,令良田变神木,食信仰之力,求永生之道。一国民不聊生,所有谏臣被斩杀。歌以为掩仙界耳目,化为国师,除掉七娘。许多年后,神木未毁,再次作乱,有仙者查明,竟是七娘与歌以相互勾结,谋害苍生,故,除二者,取鲲鹏至宝心头血,供于仙人殿。

      华缨道,“真正的歌以,三百年前便身死魂消,你一介傀儡,竟也贸贸然来充数么?”

      “充数,呵,就算是吧。”

      歌以从台上一跃,跳坐在戏台边沿,玩儿心大起,将手里的小人横搓竖捏。

      华缨笑了,嘴角的弧度却是讥讽,连同眼里的的不愉也逐渐放大,他轻声道,“你以为,你能在我的枪下走过几回?”

      他说着,右手一握,一柄银色银枪凭空出现,等身长,枪尖锐利之处寒芒熠熠微闪,其下往两侧又嵌有倒钩,钩尖内曲形似半月,往内血色氤氲,煞气外泄。

      奇异的是,枪缨处有许多繁复的彩绶与红缨倾札其上,如同大染缸一般,看上去稍显怪异。

      歌以哈哈哈大笑道,“真是好啊,好一个华缨神君,天上地下也就只你这么一个好师兄啦,将自己的师弟重新铸了剑,给来路不明的野徒弟用,还把自己的神枪当花姑娘装扮,笑死人啦,这便是凡间说的,不爱武道爱红妆吗哈哈哈——”

      话音未落,华缨一枪抵在了歌以的喉尖,速度之快,竟只一丝残影。

      歌以反应也极快,长袖一挥间翻身而下,手中也捏了一把长刀。那长刀血雾凝结其上,似有恶鬼撕裂哭嚎想要冲出刀锋,乍见另一宝器,气势汹汹地奋奋急扑而去。

      华缨抬手用银枪化了个阵,霎时间,澎湃的灵力含了极重的压迫感穿过长刀,即刻将之粉碎。那灵力势头不减,裹挟了数块废铁直指歌以。交锋不过数息间,歌以闷哼一声,周身扎进无数铁片,抚了戏台软软倒下,伤处却未见一丝血色。

      华缨冷道,“果然是个傀儡之辈,但你确是知了不少,你是主动知无不言,还是需我撬开你的嘴?”

      歌以垂死挣扎,猛地将喉尖的银枪挡开,却在下一刻,那枪似有灵一般,未等华缨吩咐,一枪扎进了他耳边的戏台中,以做威慑。

      他索性也不再挣扎,只捂了捂喉尖嵌入刀片的洞,目光热切看向黎白,垂涎三尺,“想知道当年发生之事,好说,拿那把剑来换——”他用手指着黎白手中的剑,状似癫狂。

      华缨一把将他的头按入地缝儿三尺,银枪猎猎作响,残影刺下,怒喝,“凭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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