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已死三百年》梦中一怀

11、第十一章

　　黎白苦大仇深地在心里把师尊吐槽了许多遍，后又在仙界虚混了几日。

　　第五日，有仙娥急急提了裙摆来报。

　　南边突然有大批赤龙入侵，翊厘仙君将自己的防御法器用来保护了一个凡人，一时不查，重伤垂危。

　　如今，一大半的仙者都围在翊厘仙君的洞府中。

　　足以见得其仙缘之广。

　　听说那院落的库房已满满都堆上了慰问珍品。

　　自然，在关切同僚之时，也有八卦仙者将桃色艳闻传得沸沸扬扬。

　　又有一小仙娥白着脸补充道，“那小镇子上有一女貌若天仙，翊厘仙君对那女子一见钟情，不惜生生抗了那赤龙灼焰也要救下她，在翊厘仙君脱下防御法器想要给那女子穿戴上时，那女子却化作了赤龙王，用巨大的尾翼将翊厘仙君捅了个对穿，脸盆大的伤口，现下血都快流干了。”

　　黎白无趣地甩了甩手中的狼毫笔，那一滴墨正好甩到了踏门而入的华缨神君雪白的外袍上。

　　黎白：“……”我要是现在补充一句我不是故意，师尊会信吗？

　　华缨：“……”果然前几日的别扭还没过去，真是记仇的小崽子，搁这儿报复呢？

　　静默良久后，黎白率先打破尴尬，“师尊怎的今日有空？”

　　华缨一撩袍角，淡然而大度地坐下，道，“事情忙完，自然就马不停蹄来看望爱徒了。”

　　这些年，师尊总会时不时去下界，至于做什么黎白一概不知。他心中有数，既不带他，那便是不想让他知道，多问了岂不是徒增尴尬？

　　指不定……师尊去下界是怀念他的好师弟，又或者，嫌他拖油瓶耽搁了查一寒神君枉死之事的进度。

　　好歹活了这几十年，倒也没有喜欢伸出脸给人打的癖好。

　　黎白心思电转，含糊道，“嗯。”

　　抬首一看，只见华缨正直勾勾看着他。

　　于是，黎白又道，“听说翊厘仙君胸口被妖兽捅了个窟窿，我们备份厚礼？”

　　华缨笑笑，“我们去便是厚礼。”

　　黎白：“？”

　　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茫然，华缨神君笑得意味深长，道，“我将他从妖兽口中捡回来的。”

　　黎白讶然道，“您竟愿意江湖救急？”

　　平心而论，他更意外的是师尊会向他解释。

　　华缨啧啧道，“平日里也不见得那翊厘与我从御仙府如何交好，不曾想，这人在危在旦夕时却想着要我去救命。既是同僚，倒也不好推脱，不然其他仙者给他收尸时，我又要再添一‘见死不救’的罪名了。”

　　黎白点点头，恍然大悟，“‘传音玉石’？”

　　仙界所有有辖地的‘万民神’皆有一玉石，名曰‘传音玉石’，此玉石四棱冰晶状，浅绿藏幽蓝，煞是好看。

　　却非花瓶，须知，‘传音玉石’由神谕赐下，赋予了使用者传音至仙人殿任意一人的术法，无论被传者身处何地，皆能悉知，且可承载神谕之舟，以极快的速度到达战场。虽三百年只可用三次，单线传音，无法互动，但这三次救命的机会，足以甩其他法器上百条街。

　　仙人殿几百位仙者，‘万民神’却仅八位。是以，争相意图坐上‘万民神’的仙者，犹如过江之鲫，百年评选时都要竞相倾札，挤到头破血流。

　　再说神谕，此乃千年前‘寻梦’回溯镜湖遗失时，突然降临到仙人殿的一道圣谕。

　　明黄金纸，薄如蝉翼，一臂之长，一掌之宽，从天而降时，彩凤绕梁，麒麟嘶吼，间或有阵阵梵音。金纸悬于上空，入定，仙人殿众仙无一例外皆上升了一个小境界。

　　仙尊大喜，只见上曰：上古天神创世万载，散灵孵于万物，由物生灵，灵聚人形，揽千万福泽，遂而为仙。然下首灵气匮乏，免为死水，数百年需一大能祭，化灵予万物，方可世间平衡，享万世昌久。

　　众仙皆默。

　　而后，仙人殿犹如蚂蚁炸锅劈里啪啦，拉开了面红耳赤扳扯的序幕。

　　此番集议经历了数月。

　　最终，鉴于此事的荒唐和诱惑，众仙的想法难以达成一致，纷纷言道百年后再议。

　　后续之事犹如野马脱缰，神谕倒是顽强挺到如今，依旧占有极大权威，令万千仙者信仰。

　　说到‘传音玉石’，华缨也笑，“翊厘仙君也是一极有趣的仙者，最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还拉着我的手道感念救命之恩，定当重重酬谢。”

　　黎白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走罢！”

　　二人一拍即合，两手空空地带了几只仙娥走进了翊厘仙君的仙殿。

　　到时，那寝内已然不似上晨那般拥挤，只寥寥几个仙君担忧地翘首以盼。

　　见了二人，面上纷纷露出意外神色，而后便是无语。

　　好巧不巧，翊厘仙君恰时醒来，犹如金光普照身携飓风，将这一尴尬局面横扫而过。

　　那寥寥几仙者大喜过望，纷纷探首而去，亲切且热络地问好着，却只见翊厘仙君双目无神，竟似痴傻了一般，谁也不看，手中胡乱挥了几下，又急急坠落。

　　一仙君大惊失色，他有辖地所处东南，和翊厘仙君的辖地临界，若翊厘仙君此番不好，那翊厘仙君身上的南边辖地，刚被仙尊分配在身的西边辖地，岂不又要重新洗牌，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念及此，他大步往仙人殿前去。

　　片刻后，大片仙者又如潮水涌来，再一看他们面上，竟都是五彩纷呈，煞是难看。

　　仙尊弋妳低头查看了翊厘的伤口，估摸着血液几乎流近，此番已然不再淌血，只是那血红的窟窿在医仙的九翻疗程下来，依旧耀武扬威地张着血红大口，又隐隐泛着青黑，骇人至极。

　　显而易见，翊厘伤势过重，自身灵力无法自愈，伤口又附着了太多劣妖之毒，隐隐有排斥药物治疗的趋势。

　　仙尊弋妳二话不说，对着那伤口持续输入灵力。

　　可惜，半个时辰过去，丝毫未曾有好转的迹象，众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一仙君迟疑道，“听闻鲲鹏至宝心头血，对劣妖所伤之处疗效甚好，不若，拿来一试？”

　　又有仙者道，“若使了后宝物失灵，犹如‘灵鹿角’一般泯灭于凡，又当如何？”

　　鲲鹏至宝心头血，乃是鲲鹏族立于天地的圣物，大能将灵力注入其中，可令仙凡妖者断臂重生，锉口即愈。只是，该圣物有一限制——伤者创口之处需保持洁净，方可再生。

　　如今，翊厘仙君创口表面的妖毒不断再生，医仙剔除一部分，又有附近的妖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而来。

　　周而复始，无穷极。

　　却不知道那创面所染是什么劣妖之毒，压根不是赤龙尾翼的‘血炎毒’！

　　有仙君怀疑的眼神转向华缨。

　　片刻后，质疑声顿起，“华缨神君前往救命，听闻徒手劈了那赤龙王，却不知道，那赤龙王的尸体在何处？”

　　华缨摇扇的手顿了顿，微微笑道，“若你想吃那赤龙肉，自行猎去，难不成我救了人不算，还得将那又臭又老的尸体扛回来宴请你一场？”

　　黎白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也不见你多大面儿。

　　那小仙者碰了一鼻子灰，涨红了脸退到后边，却是愤愤不平。

　　又有仙君道，“华缨神君，听闻您未点兵将，只一人前去救命，虽是情急之下为之，但，途中是否察觉翊厘仙君的伤口有异，抑或是，您使了什么药？”

　　换句话说便是，您杀的是赤龙，现在翊厘仙君的伤口上却是无名剧毒，该不会是您眼红那翊厘仙君扩张了辖地，一怒之下想把人毙了吧？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黎白听那些不靠谱的言论越来越猖狂，终于嗤笑一声，也不顾什么尊卑礼制，对那辖地为东的仙君道，“华缨神君与那翊厘仙君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故要置他于险境瞒而不报？若真有害他之心，翊厘仙君命悬一线，我师尊大可不必前往，那他倒是死得极快！”

　　有仙君嘁了一声，“说不定就是去走个场面，用作秀来堵悠悠众口。”

　　黎白冷冷看他，“若是不救，你们便不会像现在一般口诛笔伐？怕是那个境地，你们会直接将仙人殿的飞檐掀了也要告到仙尊下令责罚！”

　　“说到底，不就是怕翊厘仙君不行了，仙尊无用人之地，恐将翊厘仙君身上西、南两处的辖地尽数归在华缨神君身上，你们便没了竞争之机，所以先群起而攻之，将最有可能之人拉下马，是吗？”

　　“狂口小儿！”

　　“刁钻恶徒！”

　　“果然是从御仙府出来的，个个都是乌鸦一般黑，脏水一盆盆往不相干的人身上倒，无耻之尤！”

　　黎白呲牙，别头不理。

　　前些日云鹤仙君下台，苍生版图以左的仙君纷纷不愿多领辖地，哪怕是代为管理也惶恐至极，倒是这苍生版图以右的仙君，一个个盯着苍生版图就像是黄鼠狼见了鸡，见到空隙就恨不得上前插一脚。

　　这般想后，方觉得有些懊恼，这口舌之快，怕是……

　　他悄悄将头往华缨处看去，只见华缨神君一脸含笑地看着他，并无半分气恼之意。

　　竟略有一些怀念？

　　黎白喉间一哽，半身凉了整截，心里想道，这般神色，一寒神君以前大概没少给师尊出头，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