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板栗炖炖鸡

1、第 1 章

　　“这房子啊，哪都好，就是小区太老了，不过去年也都装上电梯了。”房东刘阿姨一边收雨伞，一边拿出钥匙开单元门，身后跟着一个沉默不语的少年。

　　咔嚓一声，单元门打开了，刘阿姨赶紧把身后的少年拉进楼道里，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一点都不珍惜自己身体，下这么大雨也不带把伞。”一边念叨一边伸出手想帮少年擦干脸上的雨水，少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本能一般的，拒绝这样的温暖和善意。

　　房东刘贵芬今年芳龄56，年轻时候单位分了家属房分了这个房子，好日子没过两年家里那个没良心的孩子爹就撒手人寰，留下刘贵芳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从年轻时候娇滴滴手上破皮都要哭的小姑娘熬成了如今杀鱼不眨眼，去菜市场讲价讲到对方欲哭无泪还能再让人家送两把小葱的大妈，精打细算的咬着牙生活，儿子上初中时候楼下邻居全家出国移民又狠心把楼下也买了下来。如今一眨眼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前些年榕城市第一中学也搬到了附近，老破小区一下子变成了学区房身价大涨。刘贵芬如今也辞去了工作，搬到儿子家去帮忙看孙子，把这两套房子登了租房广告租出去，
　　这一晃啊，人生就过了一大半了。

　　昨天刘贵芬接了个电话有个男孩说最近刚转学到榕城一中，今天想来看看房子。8月末的榕城阴雨缠绵，刘贵芬一下车就看见没带伞站在雨里的少年，少年站在一辆单车旁，单肩背着书包，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打湿了他单薄的衬衫。
　　“701对面啊住着王奶奶，人可好了，特别喜欢你们这些孩子们。楼下住着个小伙子也是你们学校的，以后你们还能一起上下学。”刘贵芬一边和少年说话一边走出电梯，“房子旧是旧了点，关键是离学校近嘛，喏，你看，那就是你们学校。”
　　透过走廊的窗户向外望去，临近落山的夕阳红的娇艳欲滴，斜斜的挂在榕城一中的屋顶，和白色的屋顶相映成趣。

　　老，小区是真的老，顾枫想。走廊里忽明忽暗的灯泡，铁门上的斑驳一片，还有门上的春联都已经掉了颜色，小区门的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顾枫似乎能听到妈妈呵斥回家晚孩子的骂声，有人看电视晚间新闻女主持的声音，哗啦哗啦的炒菜声，似乎还能闻到隐隐的饭香。虽然老旧，却奇异的让人觉得安心。
　　咔嚓一声，刘贵芬用钥匙拧开房门，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面积不大，旧的墙壁，旧的窗子，旧的老家具，旧的尘埃飞舞在光里，顾枫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的奶奶家里，那时候他还有人疼。
　　“刘姨房子不用再看了，我就租这里，房租和押金我明天打给你。”顾枫吸了吸鼻子。
　　“你现在住哪呀，一会我直接顺路送你过去。”刘贵芬一边从钥匙串里给顾枫拆这房子的钥匙一边问顾枫。
　　“今天直接睡这就行了。”顾枫微微低下了头。
　　“哎呦，这哪行啊，那床上光秃秃的啥都没有，咋子睡人哦。正好我儿子新买的床单，被子，一会我给你先拿来，再拿个枕头，你今天先对付住着，以后再去买。”

　　顾枫接过刘阿姨送过来的东西，谢过她再把她送走以后，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雨声还没断。顾枫没开灯，坐在冰冷的客厅中。早上开始就没吃饭，这会儿顾枫的胃已经不满的愤怒抗议，痛的顾枫整个人蜷缩了起来。顾枫伸手往书包里摸去，他记得书包里还有盒没吃完的止痛药。
　　顾枫胃痛的时候从来都不喝有热水，没有胃药，更没人知道，痛的实在忍不了的时候就随便摸颗止疼药应付一下。顾枫翻遍了书包里层外层还有中间的夹层，都没看见止疼药，手机却一下响了起来，顾振怀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顾枫突然一下觉得很烦躁，放下书包，抱着臂膀坐在黑暗中，任手机在黑暗的房间里亮了又暗，反反复复。手机铃声响了几遍以后，顾枫终于轻轻的把电话接了起来。
　　“小枫啊，是爸爸。家里阿姨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你从家里搬出去了，还自己办了转学。你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呢”
　　“嗯。“
　　“爸爸知道你还在生爸爸的气，爸刚给你卡里打了点钱，自己一个人住照顾好自己。“
　　顾枫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又接着说道：“你范姨很想见见你，哪天咱们一起吃顿饭，她已经提了好久了。小枫你别这么固执，她很喜欢你。不管和谁结婚，爸爸永远还是你爸爸。“
　　顾枫抓起手机用力向墙上砸去，手机屏幕暗淡下来。电话那边顾振怀的声音终于消失了，顾枫觉得胃更痛了。

　　小区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在榕城一中上学的学生和来陪读的家长，这个时间大家基本已经全都回家，家家户户的窗户都亮着，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顾枫。
　　顾枫把头埋在手臂中，在更黑的黑暗里，变成了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塑。

　　楼下601气氛截然不同，乔淮走进厨房发现菜已经都没了就剩两根蔫蔫的黄瓜委屈的躺在角落里，冰箱也空的可以唱一首《空空如也》，乔淮在冰箱抽屉里又发现一枚鸡蛋，今晚决定委屈一下自己就吃个蛋炒黄瓜明天再去菜市场买菜。
　　乔淮按开音响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切黄瓜，哗啦一声鸡蛋刚下锅，阿信正在声嘶力竭的唱着“死了都要爱”，乔淮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关上锅摁掉音响打开手机，乔妈妈朱女士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晚上吃什么啦小乔，有没有想妈妈。”
　　“妈，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小乔了。”乔淮无奈的笑到。

　　朱女士，新时代好妈妈，秉承孩子要放养的政策，由于榕城一中在郊区比较偏远，给乔淮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乔淮自己在学校这边住，自己和乔爸爸为了上班方便只在周末去看看乔然，这在上高中的学生家长里可以说是头一份。朱女士敢如此放心主要得益于乔淮同学拥有非常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和一手好的厨艺。

　　乔淮，从小就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打幼儿园开始就因为长得眉清目秀还有礼貌又乖巧成为了同班小女孩最喜欢一起玩的小伙伴，上了学乔淮又不负众望的没有长歪，成绩也维持在一个可以的水平，再加上一手还不错的厨艺，初高中没少惹的女孩芳心暗许。

　　要说乔淮为什么会做饭那也是一部血泪史，乔淮小时候乔爸爸在部队里不常回家，如果说做黑暗料理有天赋那朱女士的天赋值一定点满了，乔淮小时候经常一边吃饭一边被难吃哭，朱女士唯一擅长的就是酱油炒饭，假期时候朱女士会把乔淮送到乔淮的姥姥家去，别的小朋友和父母分别都会哇哇哭，小乔淮这种时候不仅不哭还要求妈妈晚几天再来接自己回去。在姥姥家的日子姥姥一天三顿的变着花样给乔淮做好吃的，吃完饭祖孙两人就在屋子里用姥姥的收音机听评剧或者和姥姥出去在树荫地下纳凉，晚上吃了饭姥姥就用大蒲扇一边给乔淮扇风一边给他讲故事，构成了乔淮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每次假期快结束妈妈来接，乔淮的小脸都胖了一圈，白白胖胖像个粉面团子，也是乔淮“乔胖子”小名的由来，小乔淮抱着姥姥大腿不撒手，舍不得好吃的更舍不得姥姥。姥姥就大包小包的往车上拿东西，自己晒的黄瓜片，土豆干还有乔淮最爱吃的姥姥做的牛肉酱，恨不得给乔淮一年365天的口粮都带上。
　　姥姥家只有放假能去，乔淮在朱女士的磨砺下被迫掌握了做饭技术，用乔淮自己的话来说，那是拳打五湖五星级酒店，脚踢四海米其林餐厅，还得加一横批，真好吃。
　　“对了儿子，你爸说他上周末去看你，你们爷俩喝了酒他没开车回来，车钥匙也放你那了，你给收起来，妈妈这个周末去拿。“
　　“那我爸这几天上班没开车么？”
　　“他走路去，他早该锻炼锻炼了。你爸那个肚子，我怀你五六个月的时候肚子都没他大，你爸这是要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喽。”
　　“还是妹妹吧，弟弟太闹腾。”乔淮手抚着额头，轻轻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