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丰都南家 ...
-
阿夜离开沼地,去寻丰都南家。
水妖们曾给阿夜讲过丰都南家,丰都,曾是大虞都城,南家之人世代皆为大虞权臣,大虞迁都北上以后,虞帝命南家继续镇守南方。
世人皆知南家世代武将,随虞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但却不知南家还有一个重要职责是震慑万妖。当年扶月妖姬破沼地而出,放出万妖为祸人间,唯有南家所造斩妖剑震慑四方。
阿夜离开沼地,不识路了便随便抓来一个行者妖文具,就这样一路赶往丰都。
行者妖,妖力微弱之小妖,是永世徘徊在路上的魂魄,吸食路人的精气,令路人疲惫不堪。
阿夜行了几日,离沼地越来越远,没有了扶月妖姬妖力保护,身体更为虚弱,脚程逐渐慢了下来,她倒在树下,昏睡过去。
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嘈杂声,但无力起身,原来在她昏睡时,行者妖偷偷吸了她的一些精气,她心中恼怒,竟被这种小妖捡了便宜,她使劲抬了下手指,妖气便瞬间围绕身旁的大树,葱郁大树渐渐失去生气,绿叶渐渐枯黄,扑簌而下,落在她的身上,原来她吸了大树的生命力。
一辆雕花马车行驶在路上,前后有两名佩剑武士骑马随行,一名老者赶着马车,马车上的流苏随着路的颠簸摇曳。
这段路颇为不平整,坐在车中的南怀玉放下手中的书籍,胳膊斜靠在软枕上,手支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方伯轻叩车门。
南怀玉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方伯推开车门,脸色奇怪,“少主,前方有奇事。”
南怀玉起身出了马车,却见本应只有在北方秋天才可见的景色,前方林中的树叶皆变黄色,落满地面,仍在扑簌簌往下掉,一棵树下好似有人,他下了马车,欲走过去。
方伯拦道:“少主不可,这可是不祥之兆,万让我等先去探明。”
南怀玉摆摆手,仍走了过去,护卫和方伯立马跟了上去,踩在落叶铺满的路上,发出沙沙之声。
南怀玉走到阿夜的树下,用手揭开盖在阿夜脸上的落叶,露出了阿夜惨白的脸。
方伯惊呼,“是个孩子。”
“她还活着。”南怀玉说道,便俯身要将阿夜从落叶中抱起。
方伯拉着南怀玉,低声说:“少主万万不可,临出门时,家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你看这异像,恐有妖孽。”
阿夜感觉到自己突然被抱起,身上的落叶被一阵微风吹散,然后听到那位少主说道:“如若她是妖,怎么会不怕我身上的陨玉?也许她只是碰到了妖物,被妖物所伤。”
陨玉为南家至宝,制斩妖剑的材料,为防止妖物化人形相害,南家人皆佩戴陨玉。
阿夜闻着南怀玉身上的清香,疲劳感竟慢慢退散,这不是香囊的味道,是他的魂魄,他的血液,竟然如此清新,她听说过,高洁者拥有的上品血和精魄,妖物占有,将使妖力大增,扶月妖姬派出万妖去人间寻品德高尚者,多年全无所获,所擒之人不过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见妖姬不是为色所迷,就是惧怕之极。
南怀玉把她放在马车塌上,转身要离开,却被阿夜猛的拽住衣衫,阿夜需要他的精魄,南怀玉只好坐在她身旁。
南怀玉吩咐方伯,到了城镇找大夫为阿夜看病。
方伯关上车门,叹口气,继续赶马车,这位少主心思太过纯粹,善良温柔,他一定要想办法帮少主赶走这来历不明的女子。
第二日便到了宣州地界,阿夜整夜被南怀玉的精魄之气养着,面色竟好起来,身体有了气力,她醒了过来,见怀里抱着衣衫,南怀玉并不在车内,她坐起来打开马车窗户,见南怀玉从一个商铺出来,虽然她一直未见他的面容,但是人群中有那样气息的人只有他,妖物并不以相貌识人,只辨其精魄,南怀玉这样的精魄在妖界的地位相当于人间的美男子。
其实南怀玉在人间也是美男子,如玉的脸,如玉的人品,举止优雅,说话极尽温柔。
路人皆愿多看南怀玉几眼,南怀玉微笑的回应看他之人,使得看他的女子羞涩的用手绢遮脸落荒而逃。
方伯轻咳一声,“这种采买之事让小人做就可,少主还是少走动的好,以免引来不轨之人。”
“这可不好,我们临出丰都才收到子谦的来信,他的夫人有孕即将临盆,我必亲自准备贺礼,子谦从小与我一同读书,情谊非同一般。”
正在说话间,突然听到街上吵嚷,见一妇人拉扯一算卦相士骂骂嚷嚷。
“你与我当家的说了些什么,便让他休了我,我今日便撕烂你的嘴,叫你不得哄骗世人。”
“乱世乱世,这妇人怎么和男子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方伯连连直摇脑袋。
南怀玉倒是认真听那妇人说话,方伯看他脸色,心念不好,“少主,便不要管闲事吧,这市井之人的闲事就叫他们自己去管。”
“若这妇人果有冤屈,这相士岂不害人一生。”南怀玉走上前去,方伯摇头叹气,这种事其实他也屡见不鲜,这少主是个极看不得别人受苦的性子,他倒不该在家中,应该入庙堂,成日的忧国忧民。
原来这相士在这集上摆摊,人称“三卦”,因为每日只起三卦,次次算准,名声远播,人人为赶这三卦,天不亮就起床等在卦摊,这“三卦”也是神人,你不知他几时来,他也不一定给你算,一切全凭他心情,这妇人的相公一日从这卦摊过,明明还有很多人等着算卦,这相士却指着这男人哈哈大笑,这男人便问他为何发笑,相士便说他给别人的孩子当了爹,能不好笑。这男人本就疑心病重,回去看孩子越看越不像自己,就叫嚷着要休了妇人,扯着妇人到集市中对证。
人群中便又人喊道:“你有何证据?”
“这妇人未出阁前便有一青梅竹马,奈何此人清贫,家中人不允,因贪图钱财便将女子嫁给一个富户,但她还与之来往,生了孩子,妄图让她家相公做个乌龟。”说完便哈哈大笑。
妇人也顾不得脸面,放下衣衫,“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我自嫁了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与人私通,家人皆能作证,你若能拿出证据,今日我撞死在这石墙之上。”
妇人神色凛然,围观之人纷纷点头,妇人不像在说谎话。
“这位夫人,说话可给自己留点退路,你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那男子可以自去找你。”
“真是好笑,家里出入男人,你当我家人都死了不成。”妇人见他胡言乱语,想必也是拿不出证据,便说道:“各位,这妖人成日做怪,请各位为奴家做主。”
“不急,夫人莫急,我话还没说完,这男子成日里去,却不是男人,是扮作了尼姑,与你私通。”
妇人脸色剧变,此事极为隐蔽,如何被这相士所知。南怀玉看妇人脸色,心中明白,此事确有内情。
相士接着说道:“与你私通的男子,天生女相,幼时就学着唱戏,是以扮作尼姑不为人怀疑,本来他随着戏班子到处演出,你也不曾见过他,但是一年前戏班子到了宣州,你们便勾搭成奸,你和你相公的妾室都一直无所出,你便对家里人说,水月庵求子极为灵验,成日叫尼姑来你家做法事,想要证据,便去水月庵问问是否有那号尼姑便知真假。”
众人看着妇人看她如何辩解,却见妇人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众人恍然大悟,笑骂起来,人群中走出一男子,是那妇人的相公,他命人拿绳索捆了妇人,免得丢人现眼,妇人哀叹一声,突然撞墙而亡,南怀玉眼见着妇人死在自己面前,心下骇然,他还从未见过人以这样惨烈的样子死去。
突然又听的有人吟唱而来,人群纷纷向后望去,见一身穿戏服扮相的人边唱边走,人们为他让路,他走到妇人的尸身跟前,嚎啕大哭。
“琴儿啊!今日是我唱主角的登台之日,你真真送了我一份大礼,叫我拿什么赠还与你。”
说着便那匕首插胸膛而死。
众人见二人死去,纷纷唾弃。
“奸夫□□。”
“死了真是便宜他们了,应该浸猪笼。”
方伯拉着南怀玉,“少主,走吧,此事已了。”
南怀玉只是不理,走过去妇人相公,“能把他们好生安葬吗?”
妇人相公又恼火又难堪,唾了一口尸身,“我要拉他们扔到深山中喂野兽,方解我心头之恨。”
“那妇人的孩子呢?”
“便做一处,让他们一家团聚。”妇人相公恨恨的说道。
“若我出钱补偿与你,你是否可愿把尸身,孩子给我。”
妇人相公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管你什么事,你是这奸夫□□的什么人,我也并不缺钱,我只有鞭尸方可解心头之恨。”
此时城中巡逻兵也来此解决骚乱。
方伯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给妇人相公和巡逻兵看,令牌上赫然书写“南”,并说道:“我们是丰都南家,说话要注意分寸。”
丰都南家在南方城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因其赫赫战功,权势通天,官府不敢得罪,巡逻兵自然听南家差遣。
妇人相公也吓得脸色惨白,立马低眉顺眼陪笑,“怪小人眼拙,公子千万不要与我这种小人一般计较,这尸身和孩子虽然不知公子有什么用处,但请拿去,小人不用钱。”
“你在这妇人孩子身上所花的钱,尽数报给我的管家,他会付你,以补偿你之失。”
妇人相公顿时喜笑颜开,竟有这种好事,这公子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竟然要赔偿与他,他不由得怀疑这南家之人脑子有问题。
南怀玉忽而变了脸色,平日里温润公子突然严厉起来,对那妇人相公说道:“但是你无过错吗?你当日用钱财引诱妇人父母为一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因一相士之话不加佐证便要抛妻弃子,还在集市之中揭穿,导致今日妇人在羞愤下自杀身亡,心中藏杀人恶意,此为第二罪,诚然父母有罪,但孩子无罪,你使孩子幼年丧父丧母,杀人父母,此为三罪,今日两人惨死,即使他们有过错,但见你心无恻隐之心,还要鞭尸喂兽,恐平日也是刻薄之人,二人之罪何至于此。”
“公子,私通乃是大罪,小人告官,也会重重处罚。何况此事真的是妇人不承认,定要拉着我与相士辩白。”妇人相公辩白道。
“你真认为我看不出吗?旁的人听到相士之话,只会当众唾弃相士,即便怀疑也要细细查探,而你全然相信,看来因你家中妻妾多年不生育,你早知你本不能生育,所以心中一直怀疑妻子,你不想告官,这事即便告官,按照本朝法律,二人只会被判流放之刑,你心中不解恨,便故意激怒妇人来此对质,让她在集市众人唾弃中冲动撞墙而死。”
妇人相公被戳破心机,立马跪地求饶,“公子,小人知错,实在一时糊涂,钱财小人断然不敢要,我便去好好安葬他们。”
“上天不让你育有后代,恐怕就是对你的惩罚,钱财之物全是小事而已,你便守着它们度过余生吧。”
南怀玉说完便不理会他,让方伯去与那男人谈后事了。
南怀玉转身对着相士说道:“相士本是玩乐之物,与人安慰,你却用这种隐秘之事杀人于无形,以此取乐,我会命人作你的画像,贴于各城门口,不许你入内。”
相士立马跪地求饶,南怀玉命巡逻兵将他拖出城去。
阿夜站在人群外,巡逻兵拉着相士从她身边经过,她看了眼相士,那相士脸上带着极为隐秘的微笑,这个笑只有阿夜才能看到。
巡逻兵驱散了人群,南怀玉看到了阿夜站在那里,忙走了过去,虽然他们已在一个马车里待了一夜,但是这才算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温柔的问道。
刚才那个严厉的南怀玉突然就不见了,她感受他身体流动的气晕。
“你在伤心,你在为这两个人的死伤心,懊悔自己没有出手相助。”她说道。
旁人只见他生气,并不知他其实看到二人死去后感到无比伤心,他悲天悯人的高贵品质让他的精魄更为纯净,但悲伤之气尝起来有些苦涩。
南怀玉眼神一动,这个孩子竟然懂他。
阿夜看看四周,面无表情接着说道:“众人认为你疯了。”
阿夜这话并不好笑,但叫她面无表情的说出来,南怀玉就觉得很好笑。
“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让大夫给你看过身体了,说你并无大碍,只是气血虚弱,需要大补,要少受风吹。”说着便拉着阿夜的手带她去马车上,“等一下到了旅社,你便好好休养,我让人给你熬补药。”
阿夜看着他想到那个方伯说他们是丰都南家,竟如此巧吗?如若直接跟他说想要暗月刀,他会不会给自己?可是母亲说是南家宝物,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你叫什么?”阿夜问坐在旁边的南怀玉。
“南怀玉。”
“你是南家什么人?”
“我是南家长子。”
“长子是南家的孩子吗?”
“是的。”
阿夜陷入思考,长子是很厉害的吧,他能拿来宝物吗?毕竟自己想跟母亲要点什么,母亲从来都不给,还给她设了结界。
“那你叫什么?”南怀玉问道。
“阿夜。”
“姓什么?”
“什么是姓?”
“比如我姓南,是因为我父亲姓南。”
“父亲是什么?”
南怀玉心想,这大概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心里觉得可怜的很,便不再问,怕她伤心。
阿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心里想怎么开口问南怀玉要暗月刀,但是如果南怀玉知道她是妖,恐怕就不会给了,但是如果知道她是妖,说不定他可以拿暗月刀杀了她,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南怀玉见她沉着脸不说话,以为惹她生气,也不敢再说什么,心里懊悔自己不该如此,自己平日里也不是鲁莽之人,今日怎么就伤了一个孩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