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江湖客》翛忆

33、信

　　张成岭以前从没见过药人，看着这些或爬或走的怪物，小脸吓得刷白，“师父，这些，这些都是什么？”

　　周子舒将张成岭和刘凝雨都往身后揽了揽，“别怕。”

　　刘凝雨道：“我怕什么？不就是一群怪物？姑奶奶一把火烧了他们就是了！”

　　周子舒深深地感觉自己的教育方式一定是出了些问题。

　　温客行看着这数目颇多的药人，对周子舒道：“带阿雪和成岭走。”

　　周子舒不理他，反而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远处。

　　温客行笑了笑，又道：“你不走也好，若能跟你死在一起，也算是个不错的下场。”

　　“呸！”周子舒啐道，“谁要和你死在一起。”

　　温客行听了一笑。

　　“同生共死，两位好雅兴。”

　　有声音悠悠传来，手弹琵琶的蝎王从天而降，慢悠悠地落到一张案榻上，眉眼阴柔，“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毒菩萨和俏罗汉跑到了蝎王身后，道：“就是他们杀了老蒋，废了老秦！”

　　蝎王道：“自己技不如人，给主人丢了面子，还有脸说？”

　　刘凝雨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蝎公子说得太对了，也不知是不是她们涂得胭脂太多了，脸皮也厚了不好呢。”

　　毒菩萨和俏罗汉气急，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蝎王看向刘凝雨，微微颔首，道：“刘姑娘，晚上好。”

　　刘凝雨也很礼貌，道：“蝎公子，晚上好。”话刚说完，就被周子舒拉到了身后藏好。

　　“周首领，”蝎王看向周子舒，道，“你不打算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同生共死的，朋友？”

　　温客行道：“你是谁？为何派人掳掠成岭？”

　　“这位朋友想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蝎王的声音轻轻柔柔，“只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不如我们打一个赌，输的那个人要告诉赢家，自己到底是谁。”

　　周子舒看一眼温客行，道：“这人比你话还多。”说完，挥袖甩出个物什，烟雾猛地炸开，待烟雾消失后，周子舒几人也没有踪影。

　　毒菩萨和俏罗汉冲过去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周子舒等人的身影，回头问道：“大王，他们是什么人？”

　　蝎王的手指抚在琵琶琴弦上，道：“一个天窗之主，一个恶鬼头子，这两个魔星，怎么会碰到一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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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边

　　点了火堆，刘凝雨就跑到湖边捉鱼，待她捉到三条鱼回来时，就看到成岭抱着周子舒哭。

　　“四大刺客那么折磨你，你都没哭，”周子舒先是由着张成岭哭了一会儿，才把他拉开，“怎么见到我们反而这样子了？好了好了，像个男子汉一样。”

　　张成岭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他们折磨我，我宁死不屈！只有见到了你们我才……师父，温叔，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们说。”

　　“先吃东西再说吧，”刘凝雨笑吟吟道，“我马上收拾好鱼，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大伙坐到火堆旁，刘凝雨认真地烤着鱼，周子舒和温客行则在替张成岭看伤上药。

　　待刘凝雨烤好鱼。张成岭的伤也上好了药，刘凝雨就把两条鱼分别递给了温客行和张成岭，剩下一条鱼则是自己撕下了一半，另一半塞给了周子舒。

　　张成岭拿着鱼，道：“阿雪，我知道，只有你们是真心待我好的。”

　　“傻小子，”温客行笑道，“你那几个伯伯不也对你挺好的？我听说高崇还要把独生女儿许配给你，温某可没什么闺女，就一个阿湘，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吃不消。”

　　周子舒听温客行越说越不着调，就扭头看了他一眼，温客行立刻乖乖闭嘴。

　　张成岭羞红了脸，连连摆手，慌道：“我不喜欢小怜姐姐的，小怜姐姐也不喜欢我。”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地看了刘凝雨一眼。

　　而刘凝雨此刻见周子舒还是没吃鱼，又着急忙慌地拿过周子舒手里的鱼，把鱼刺给挑出来。挑完鱼刺后又开始用内力替周子舒温酒。

　　张成岭又道：“他们只想我交出琉璃甲，没人真的关心过我，和我家的仇。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真拿我当子侄看待，后来我才明白，他们都没拿我爹爹当兄弟，又怎么会拿我当自己人。”

　　温客行疑惑，道：“傻小子，此话怎讲？”

　　“高伯伯全不急于报仇，反而忙着以此为由头，张罗他的英雄大会。自我到岳阳派以来，没人真的关心过我，没人问过我想要什么。”张成岭微微低下头，声音暗淡。

　　周子舒看着张成岭，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学好武功，”张成岭望着周子舒，道，“我要亲手报仇！我再也不要做个没用的孩子，只能让别人牺牲自己来保护我。我也要将镜湖派的传承再延续下去，那是爹爹和哥哥们的心愿。”

　　刘凝雨闻言，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张成岭，在火光的照耀下，似乎消瘦了不少的少年神色认真，眼睛又黑又亮，有火光倒映在那双眼眸里，仿佛两把火，把那个软乎乎的小兔子烧成了只小狼崽子，面对外人凶乎乎的，但面对自己人，却还是软绵绵的小兔子。

　　又凶又软，奶凶奶凶的。

　　刘凝雨想到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张成岭的头，道：“那你可要努力啊，杀害你家人的势力，可不少呢。”

　　张成岭耳朵一红，但他没躲，坚定地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会努力的。”

　　温客行看着，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询问道：“成岭，你对五湖盟如此猜忌，可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你可愿说出来？”

　　张成岭抿抿唇，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原因，“师父，温叔，阿雪，当日我家出事的时候，我爹爹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叮嘱我一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谁都不能信。”但他又道，“可是师父，温叔，阿雪，我相信你们。”

　　周子舒看着张成岭充满信任的眼神，忍不住侧过头，避开张成岭的视线，劝道：“傻孩子，别急于相信任何人。”

　　“师父，对不起，我一开始就该相信你的。”说着，张成岭忽然把自己的鱼塞到刘凝雨手里，自己动手要解开衣裳，“琉璃甲就在我身上。我爹当时情急，只好割开我的肚子，把这玉甲藏了进来。伤口愈合了，它就一直藏在我身上，我现在就剖给你。”

　　“哎等等，”刘凝雨抬手拉住张成岭，道,“我们现在没药，小心你剖开后止不住血，一不留神就失血过多翘了辫子！”

　　周子舒听得好笑又好气，敲了敲刘凝雨的头，笑骂道，“哪有你这般劝人的？”又阻止张成岭，“傻小子，我说过我要它吗？”

　　温客行也没把张成岭身上的琉璃甲放在心上，拿树枝拨弄着火堆：“傻小子，急什么。话要慢慢说，人要慢慢品。你爹爹如此小心谨慎，他定是猜到了，就算老李平安将你护送到五湖盟那几个兄弟手里，也免不了重重搜检。看来，他早就对那几个结义兄弟失去了信任。”

　　“是，”被刘凝雨按下的张成岭道，“外面不知道，他们反目多年了。”

　　温客行神色微动，询问张成岭道：“你可知，他和这几个兄弟为何反目？”

　　“我知道，他给了我一封信。”张成岭道。

　　温客行又问：“信呢？”

　　张成岭道：“我藏在那个破庙佛像脚下了。”

　　刘凝雨眉角一抽，她分明命人处理过那个寺庙里他们留下的痕迹，没想到他们居然没找到张成岭藏的信！回去必要重罚他们！

　　周子舒笑了笑，道：“还以为你是个傻小子，没想到还挺有心机的嘛。当时的情景，你还能把东西藏了。”

　　“我爹爹说，”张成岭认真解释道，“这封信除了收信者之外，不可落在任何人手中。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假托解手时把他藏了起来。想说，实在不行我先给收信人传个口讯。”

　　温客行问：“收信人是谁？你可还记得信的内容？”

　　周子舒和刘凝雨神色微动，但没有阻止温客行的询问。

　　“嗯。”张成岭点头，“收信人是长明山剑仙前辈，信里大意是说：高赵陆张沈五湖盟五子，他们原本和容炫容伯伯是好朋友。容伯伯之所以坠入邪道，乃是他们五兄弟之过。一次，他们因为争执六合心法六人论剑，容伯伯比武虽胜，却中了剧毒，然后就发疯了，原因，是有人在兵刃上喂了毒。”

　　周子舒道：“然后呢？”

　　“后来容伯伯走火入魔，他们五兄弟原本责无旁贷，在容伯伯被天下围攻时，大家都没有站出来。”张成岭说，“我爹爹原本是想着赶去青崖山和容伯伯同生共死的，但却被太师父打断了腿，关在家中，直到为时晚矣，唯有遗憾终生。”

　　周子舒又问：“那在兵刃上喂毒的是谁？”

　　张成岭犹豫了一下，道：“我，我不知道，但那把剑是高伯伯的。”

　　刘凝雨偷偷看向温客行，在火光中，温客行的双眸似乎湿润了一点。刘凝雨抿抿唇，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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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

　　众人都没有睡意，温客行抱着腿，忽然道：“阿絮，酒借我喝一口。”

　　周子舒抿抿唇，抬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把酒葫芦递给刘凝雨，不看温客行，道：“给他。”

　　刘凝雨：“……”

　　刘凝雨默默地接过酒葫芦，把酒葫芦递给了张成岭，一头雾水的张成岭再把酒葫芦递给温客行，温客行接过这个经过刘凝雨和张成岭的手才传到自己手里的酒葫芦，闷闷地喝了口酒。

　　张成岭左看看周子舒，右看看温客行，有些不解，问道：“师父，温叔，你们吵架啦？”

　　温客行抬眸看周子舒，周子舒看着火堆。

　　刘凝雨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张成岭，比划出个“二”来。

　　张成岭眨眨眼，有些担心，师父和温叔都吵架两天了？他连忙想办法，“别、别生气了，好朋友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温叔，你快哄哄师父，他这个人，就是看着冷淡，心肠再软不过了，你哄哄他就好了。不是你教我的吗？烈女怕缠郎。”张成岭催促道。

　　周子舒顿时一噎，道，“闭嘴！”又瞪一眼温客行，“你都教他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算被周子舒理会的温客行笑了一下。

　　周子舒看向张成岭，道：“谁心软？小崽子胡说八道。”

　　张成岭笑道：“师父，我就是懂，你心最软了。你告诉我，温叔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他赔不是。你俩不要闹别扭了。”这种事情他最有经验了，以前爹爹把娘亲惹生气时，都是他从中调解的。

　　刘凝雨也点头，道：“嫂子，你可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哥身边，哥就去喝了好多酒，我拦都拦不住呢，可花了我不少钱。”

　　周子舒道：“阿雪！”

　　刘凝雨哼了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

　　忽然想起来周子舒的荷包被自己拿着，而自己去青楼找陪酒姑娘的金珠子好像都是阿絮的……温客行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