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酒馆》老土狗

1、第一章

　　胡屿帆站在吧台后面，慢悠悠地用丝绸绒布擦拭着一只古典杯，不时地抬眼看向东南角的桌子。
　　角落那个背影已经三个小时没有移动过了。
　　那应该是个年龄不大的年轻人，穿了一件纯棉的白色T恤，趴在桌上的这个动作勒出了他漂亮的腰线。一双纯白的球鞋毫不客气地踩在木桌的横栏上，胳膊直接越过一整张小圆桌搭在台面上，展览令人羡慕的臂展。一条黑色的腕绳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充满力量的美感。
　　三个小时之前，这个人一言不发地推门进来，找了一张最不起眼的桌子坐好趴下。然后维持着这个姿势过去了一百八十分钟。期间侍者过去了好几次，他都没要睁眼的意思。
　　四号酒馆不乏其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地方成为了各路失落者的聚集地。受了打击嘛，可以理解的啦。让帅气性感的胡老板帮忙调杯酒，哭一场不就啥事都没了吗？要睡觉回去睡啊，自家的床不香还是咋的。
　　胡屿帆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两点多了。距离打烊回家睡觉还有半个小时。
　　这个家伙再不走，他什么时候能下班？
　　明天早上辛冲那里再迟到，他估计自己能被这个暴躁的心理医生宰了。
　　“嘿，小兄弟，醒醒。”胡屿帆过去拍了拍那个年轻人的脑袋。这会儿人都走光了，酒馆里侍者都下班了。就胡屿帆一个空巢青年孤寡守夜。
　　年轻人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抬起了头。
　　他趴了太久，一头短发压得乱糟糟的，瞪着眼前这个英俊高大，身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眉毛上扬，脸上的每一分表情都在宣告着主人的不耐烦。
　　“你想干什么？”年轻人不耐地问。
　　胡屿帆心道：我想下班。但当他看到这个人真正的面目时，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并不是因为折服在了后者英俊到让人自惭形秽的面貌之下。而是那双在嚣张剑眉之下的，深灰色的双眸。
　　“没有……”胡屿帆把下班的渴望咽下去了，心在胸膛里面扑通扑通直跳，“你在这里睡着，不舒服的吧？”
　　“不劳费心。”年轻人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恢复了正常。这里不是医院的长椅，随便一躺睡上三个小时就能再起来继续奋斗。这是个要消费的地方。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似乎只顾着疲惫，其他的都抛在脑后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夹，抽了两张纸币塞到胡屿帆手里，冲他点了一下头，推门走了。
　　胡屿帆愣在原地，这会儿还没有缓过神。
　　心里有两个字一直在来回直撞：是他，是他，是他！
　　是为了那个男孩他才离开从小生长的魔都，跑到这个小地方开了个小酒馆的。甚至不惜跟胡振宇闹得鸡飞狗跳，让胡清韵为了自己哭得稀里哗啦。他找了这个孩子七年。突然就这么见着了，居然有点不知所措。真的是他吗？是吗？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灰眼睛，会不会也有类似的人？怎么就这么巧呢？
　　原来那个时候，杨镇没骗他。
　　他真的在临江。
　　这算是老天愿意垂怜他了吗？
　　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年轻人早就没影了。
　　胡屿帆一个人开着车回到住处，进门没开灯。点了一根烟叼着，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也没管选了哪一部电影，把音量调到最低，靠在沙发背上沉默地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了沙发边上一个玻璃储藏柜上。里面立着一张巴掌大的照片。上面是少年时期的胡屿帆和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孩站在一起。前者笑容阳光，面容英俊。后者的眉目深邃，面貌俊朗，带着一股不加修饰的冷漠。一双深灰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镜头，带着让人心寒的淡然。仔细一看，他眉宇间和今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是多么相像。
　　照片的下面压着一张白底黑字的报告单。那是一张死亡证明。被证明者是杨刃。最后的日期是十年以前。落款的医生签名为唐全。
　　这让人如何是好呢？
　　胡屿帆回头注视着照片，顷刻，他伸手把它扣下了。
　　都过去了。
　　一转眼，已经十年了。看见了吗刃哥，我找到你弟弟了。
　　是不是杨逍都无所谓了。
　　胡屿帆拉开抽屉拿出一瓶药，往手里倒了一把和着水顺下去了。
　　只是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和当年的杨刃一样，在一夜之间让他有了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