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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夭桃秾李之卷·其之七(一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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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鸾一个晚上便将整套“生死歌诀”逐字逐句教给柳传羽,好在柳传羽此人虽然呆傻,却不愚笨,摇头晃脑死记硬背,直到东窗渐白,蜡烛燃尽,倒也能把全文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终于令得白鸾满意。
柳传羽困得不行,咕咚一下趴倒在桌上,白鸾见了,微微一笑,转身便出去诵经祈福去了。
晚间白鸾从大殿回到静思房,便开始令柳传羽依照心决逐步练习,自吐纳之章开始,学会以呼吸调解周身气脉运转,如此磨练数日,竟也渐渐入门。在太清殿的十几日,白日里白鸾与众皇子公主一起在大殿诵经,柳传羽则在静思房里运功练气,晚间白鸾回来,便会对柳传羽逐句指点,使得融会贯通。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太清殿外仍旧没有一点消息传入,殿内各宫皇子公主渐渐开始惊慌起来。一日夜间,柳传羽一个周天运转结束,吐了一口气,睁眼见白鸾坐在桌边,正对着灯火悠闲读书,便问:“你倒一点也不担心么?”
“你是说担心什么?”
“皇帝都病危半个月了,怎么殿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传进来?你不觉得蹊跷么?”
“是有些蹊跷。”白鸾连脸都没抬,闲闲地翻了一页书。
“喂,你也紧张一下好不好?若是皇帝死了,结果太清殿的钥匙被什么乱臣贼子得去,然后打算把你们一网打尽,全都饿死在殿里,到时候怎么办?”
“饿死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白鸾拿着书,抬头向柳传羽道:“这殿里有七个皇子,六个公主,虽然大都年幼,但他们的母妃均系朝中藩国要员之女,活活饿死在这殿里,是绝不可能的,一个月后殿门要是不开,乱军也会攻进皇宫,那时才是担心你性命的时候。”
柳传羽听了,慢慢点头,忽又好奇问道:“白鸾,我听说你的母妃是从雪山上下来的鸾女,是神鸟变的,这是真的吗?”
白鸾一愣,然后摇头:“空穴来风。”
“那你母妃是皇帝最喜爱的妃子,这总不假吧?”柳传羽接着问。
白鸾放下手中的书,眉梢一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传羽嘻嘻一笑:“我是想,说不定皇帝的遗诏上写着让你当下一任皇帝,那你岂不是要变成天子啦。你果真是想要做皇帝么?”
白鸾一听,默默不语。此时静思房的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柳传羽赶紧起身去开门。门一开,只见一蓝衣公子摇着扇站在门口,脸上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狡猾神情。
“是你?!”柳传羽瞪眼。
“哟,好个没大没小的下人啊。”白清扬扇子呼呼摇着,不等柳传羽说请,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对白鸾讥讽道,“白鸾,你这贴身太监可被你宠得嚣张的很啊。恐怕都爬到你头上来了吧。”
白鸾神色微微诧异:“白清扬,太清殿里禁止皇子之间相互往来,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白清扬嘿嘿一笑:“如今哪还顾忌得了那些道道,你这房间着实太偏,都听不见外面吵闹。”
白鸾站起身:“外边怎了?”
白清扬道:“白明漪那悍丫头与大祭司闹起来了,喊说是父皇已经归天,如今宫里被崔昊一党占了,死活要闹着从里面破门出去,要救太后。太清殿上现在是哭成一片。”
“皇帝已死了?”
“就是昨天夜里的事情。宫里已经被西校占据,宫外也被京城守备围住,只怕今夜就要乱了。”
白鸾点头,向柳传羽道,“与我去大殿。”说完三人一起出了静思房,往太清殿上走去。没走百步,老远就听见殿上一片喧哗哭闹,柳传羽随着白鸾白清扬跨进大殿,只见一个黄衫少女站在殿中央,正与两个白须老人大声争论,那少女年纪比白鸾白清扬都要小上许多,趾高气昂,说话如连珠炮一般,令殿上一等宗族元老都说不上话来。
柳传羽心想,那便应该是闻名遐迩的卢妃之女白明漪了,得太后宠爱,果然浑身的娇骄之气。
白清扬与白鸾并未上前,大殿都是一干公主和年小的皇子,任谁也不敢随便插话,只是哭。白清扬轻轻碰了碰白鸾,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必这丫头命不久矣。”
白鸾侧头看他一眼,并未接话。
白清扬笑了笑,又开始摇他那把雪白的扇子:“白鸾,你这家伙,真是让人看不透,猜不着。”
白鸾淡淡道:“若是随便就让人看透了,岂不死的很快?”
白清扬呵呵两声:“说的不错。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真就没有一丝争夺天下的野心?”
白鸾道:“即使争得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白清扬被白鸾问得一愣,然而眼珠稍稍一转,摇了摇扇子,“有没有意思,也要争到手了,才知道。”
白鸾不再看他,而是对柳传羽道:“跟我去后院。”
“唉?怎么了?”柳传羽不解,白鸾也不解释,直接转身就往殿后走去,白清扬想了想,也摇着扇子跟上,“哎,别走这么快么,也带上我的说。”
三人来到太清殿后院,越过围墙一看,只见皇宫中已有火光冲天而起。
“哎呀呀,”白清扬凉凉地扇风,“那是慈安殿,想必太后现在已被西校拿下了。”
白鸾皱起眉,白清扬接着道,“不过好像你的凤栖宫也在那个方向哦。弘明殿离慈安殿近得很,我恐怕那把火不过一会就烧到你的地方了吧。”
白鸾从袖中取出一只细长的圆筒,用手一拉芯线,只听尖锐的声响划过,一道刺眼的红光飞上天空。
白清扬和柳传羽皆用手遮住眼睛,柳传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暗号吗?”话音刚落,三人身后的太清殿上发出一声轰隆巨响,整个大殿爆炸开来。火光从殿内涌出,携着滚滚气浪和铺天盖地的碎木砖石,向三人扑来。
白鸾一把拎起柳传羽的后颈,彷如巨鹤,双翅一张飞出去数丈之远,落在围墙边上,火浪卷起阵阵烟尘,白鸾一松手将柳传羽丢在地上,柳传羽被呛得直流眼泪。
“哎,真是狼狈狼狈。”只听白清扬戏谑的声音不满抱怨道,柳传羽一抬头,白鸾面色如常地站在他面前,只是一身白衣染了些灰土,而白清扬竟然也平安无事地逃过了爆炸的火浪,只是慢了点,风流倜傥的锦缎衣裳烧成漆黑的一片,正扇着一把烧焦了边的扇子,满脸愤怒道:“好恨好狠!这阉党真是心狠手辣,差一点,白家的皇子王孙就要被他一口气全炸上天了。”
白鸾先是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白清扬,而后扭头望向爆炸过后成为一片火海的太清殿,略一思索道,“也说不定不是崔昊。”
“那还有谁?”
白鸾道,“也许并不只是一个人。”
白清扬用力拍着染黑的衣服,“还有谁跟他勾结?晴妃?大理王?平西王?”
白鸾并未答白清扬的话,而是向柳传羽:“火势凶猛,再留太清殿也无任何意义,跟我走。”说着又拎起柳传羽的后颈衣服,飞上围墙,白清扬跟在后面:“等等我嘛!”
白鸾足尖在围墙上一点,然后又如燕子一样滑翔而下,柳传羽在他手下急得大喊:“白大美人!千万别再把我往地上砸啦!我已经屁股开花……”
白鸾双臂一展,轻轻落地,但却像是完全没听见柳传羽的哀求,照样随手一扔,柳传羽如一个铅块一样咚第一声砸在地上,登时痛的泪流满面。白清扬随后落在柳传羽身边,笑得前仰后合。
“主人!”
柳传羽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正看见逻珊碧虏迎面而来,碧虏双手一抱向白鸾禀道:“主人!我众现在正与不知何来的人马交手,弘明殿起火,情势不容乐观。”
白鸾神色不变,“无妨,事情迟早会如此。弘明殿起火,寒池怎样?”
逻珊道:“寒池已被火势波及。”
白鸾听罢,眉尖紧蹙。
柳传羽心里疑惑,白鸾完全不顾及他的宫殿部下,倒是对一个古怪冰冷的荷花池子如此上心,不知那池子有什么不同?
白鸾轻叹一声,“罢了。”然后又问,“丹增人在何处?”
逻珊碧虏对看一眼:“小主人去取宝瓶,结果遇上一个黑衣女,两人打斗起来,几十回合仍不分上下,后来两人齐齐消失不见,属下无能,没能跟上小主人。”
白鸾神色略略有变,柳传羽见他手指紧张握起,心中不免猜测丹增是何人。
白鸾跟逻珊碧虏吩咐道:“宫中之事,不必再多做纠缠。此间万事,今夜便该了结了。你们立即与韩琦乌努带着各自下属从北宫门出皇城,我们城郊紫皇庙汇合。”说罢一跃而飞,轻功如神,像只轻飘飘的白鸟一样往凤栖宫弘明殿的方向飞去。
柳传羽心下担忧,在白鸾身后大喊:“喂!你干嘛去?!”
白鸾身形极快,须臾已经只剩一个白影,柳传羽心想这天下大乱之时,白鸾还回弘明殿做什么?面上露出焦急神色。
白清扬在一旁摇着扇子哈哈一笑:“白鸾这人可真是大出我的所料。不过有意思!”说着向柳传羽道:“冒牌货小太监,不如我们也跟去看看热闹如何?”
柳传羽转头朝白清扬大骂一句:“看热闹……看你个头啊!”说完也脚下一蹬而起,展开双臂追着白鸾的身影向弘明殿而去。
“咦?!”白清扬大惊,摇着扇子随后跟上,“真没想到你也会武功啊。”
柳传羽飞奔到弘明殿,只见火势已经不容任何人靠近,入目尽是赤红的火海。大殿栋梁发出吱嘎声响,大厦将倾,连寒池边的高阁也摇摇欲坠。柳传羽四处找寻白鸾的身影,热浪烫的他脸颊冒烟,白清扬随后赶到,向他喊道:“喂,小太监,还是别呆在这里啦,你都要烧焦了!”
柳传羽正要从偏殿退出,这时顶上忽然砸下一截横梁,柳传羽堪堪避开,上面传来打杀之声,柳传羽一抬头,正好看见一黑一红两个人影,正在空中过招,一人用刀,一人用剑,招招凶狠,映着殿里熊熊火光,竟像是地狱里飞出来的两个魔鬼正在缠斗一样。
柳传羽大惊失色——那穿紫红衣裳的,不正是陶小夭么?
一见陶夭有麻烦,柳传羽想也不想便一跃而起,竟是准备插到其中帮陶夭一起对抗强敌,然而他实在武功远不及空中相斗的两人,才与黑衣女不过对了两招,便被一掌直拍胸口,轻飘飘地往后飞出,陶夭一见柳传羽往火海里跌去,大惊失色,飞身而下接住柳传羽后腰,这一转身救人,便后防大开,黑衣女如大鹰一般向陶夭柳传羽扑来,自上而下一剑刺出。
陶夭搂着柳传羽旋身避开,却被黑衣女随后一掌重重击在肩上,如飘落的纸鸢一样从空中跌落,两人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陶夭一口鲜血喷在面纱上,柳传羽大喊:“陶小夭!”
这时黑衣女自空中飞下,大声喝道:“宝瓶拿来!”手中银光闪闪的长剑向柳传羽陶夭刺来。
柳传羽抱紧陶夭,只道这番便是绝命了,却听一声刺耳的金鸣,面前火花四溅,一把闪着妖异血芒的红刃长刀横在他面前,一刀架住黑衣女的剑锋。
“白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