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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还是我们拿下了,我们佃制作所!大家快看看!”
如同每次赢得与帝国重工宇宙航空部的火箭发动机阀门系统竞赛,这一次的佃社长也理所当然把大家聚集在营业部的办公处大肆宣布胜利。制作所的每位员工也如同之前数次那样欢呼着,却不再有最初的那种喜极而泣。
“虽然赢了帝国重工是很高兴啦,特别是立花这次那么努力。”技术开发部部长山崎拍了拍年轻后辈的后背,其中却有一种空虚感让他忍不住叹息了声。
这份空虚感不仅是他,连火箭阀门组外的另一个项目组变速器组的工程师岛津也感受到了:“总觉得做了不好的事啊……”
“立花,真是遗憾啊——”中坚工程师轻部作为前辈,用夸张的语气刺激着本次阀门组的主力立花。
“为什么说得好像我做错事了一样……”这下连本人都有了无法尽兴之感。“我本来还觉得高兴的……”
总是与他搭档的加纳也跟着拍了拍他:“不管怎么说,这次也算完成梦想了呢!下次的火箭就是由我们送上去的。”
“嗯!”立花抖擞了一下精神,可刚挺起身子,就听到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叹息起来。他再次被传染了同样的情绪:“明明做对了,为什么会这样……”
“要说为什么的话……”随着岛津的话,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了一个人独自乐呵的社长。“只有社长高兴到不行呢。”
“但就好像是我们搅黄了大小姐的喜事一样……”山崎摇了摇头,再次被轻部一记暴击:“不是好像,这就是坏了好事,真遗憾啊~”
“轻部先生为什么那么高兴啊!”向来对他轻佻的态度不满的立花立刻嚷嚷起来。
“为后辈的成功高兴不是当然的吗?立花,你不是也挺高兴的嘛。”
“轻部先生——”
“反正你也在想那边输了你就有机会了吧,年轻人?”
“轻部先生!”
“咦立花你喜欢大小姐的吗?”
“因为你们在青空下一起对着火箭呐喊?”
“不要听轻部先生瞎说!”
好好的大功臣就这样又被轻部的玩笑惹毛了,大家又开始安抚立花,这下总算都变回了往常吵吵闹闹的状态,把刚才那份空虚全抛到了脑后。
与他们不同,从一开始确定这次竞争名目,佃航平社长就以必胜的决心全力支持立花的研发,此时他得意洋洋,就差把失败的帝国重工工程师拉到面前嘲笑一番了。尽管每一次的竞争项目他都全力以赴,但唯独这一次,他几乎把自己血性的那一面都暴露出来,化身为魔鬼社长对整个小组施加了惨无人道的加班地狱。清楚他心态的众人不敢吭声,为了各自的梦想走上了一条艰难的内心挣扎之路,最终获得了这充满矛盾的成功。
要说为什么社长会如此,不外乎是来自这次阀门比拼数月前,社长千金佃利菜下的战书:赌上她海外学成的技术,要赢过佃制作所长年经营的专利项目,实现帝国重工火箭发动机整个的内产化,并且——让父亲佃航平答应她的婚事。她已决定嫁给帝国重工宇宙航空部宇宙航空企划推进小组的责任部长,财前道生。而这桩婚事不被父亲佃社长认可,让身为佃航平挚友的财前也无法下定决心。毕竟哪个父亲能轻易赞同自己女儿嫁给与自己同辈的好友呢?财前作为已进中年的靠谱男性,不难理解这其中的滋味。
在佃社长看来,此次胜利并非是搅了女儿的好事,反而是阻止了女儿一时冲动做出的错误选择。尽管他不认为财前是个错误,也不认为女儿是错误,可他们现在光是站在一起,就让他开始讨厌起那位朋友来了。即使他过去没怎么做过好父亲,也不代表他不会作为父亲给未来的新人考验,或者换一种说法,阻碍。
“哼,我看他今天还敢不敢来!可恶!就叫他活该!干得好!”
社长没头没脑地负气道,其中却又有丝奇怪的急躁感。直觉神经过于发达的岛津似乎想到了什么,主动撞到他枪口上:“社长你也只有在利菜小姐不在的时候这么说,要是当面这样,恐怕以后小利菜都不会回家咯。而且社长其实是想财前先生来的吧?”
“瞎说,别把我当傻瓜!还有不准不回家!她一个姑娘家的还没结婚不回家想去哪里?可恶我想起来了,他在之前就一直说住在公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哎呀社长您别胡思乱想——”营业部和经理部的人赶紧劝下了差点因为激动捏皱第三方评定信件的社长。“大小姐那么想赢肯定是住在帝国重工里的啦!”
“对啊!……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那么不顺耳?”
同为女性的加纳凑到岛津身边讲起了悄悄话:“岛姐你是故意刺激社长的吧?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利菜小姐真的太可怜了。”不瞒社长,这家公司的女性员工八成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利菜大小姐这边的。
“就是说呀!”岛津却故意夸张地喊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两情相悦的对象,还那么勇敢地向自己父亲发起挑战。我作为前辈都被感动了,那样的女孩子多好啊!为什么要让她伤心,做爸爸的怎么舍得呀?”
一向谁都不服只服岛津的轻部,这次却没帮腔,反而替社长挡下了话术挑衅:“你不能这么说,小岛。我也是做爸爸的,我女儿这样我可能也受不了,做出一点极端的事也是没办法的嘛——”
“啊?轻部先生也会极端的吗?能怎么极端?难道是拼命加班不回家了?”又忘了刚才还被调侃过,立花紧跟着加入其中。
轻部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用技术——狠狠地击败女儿和男人的自信心了,让对方搞清楚究竟谁——是爸爸。”
“哇是魔鬼!”几人感叹完又齐齐盯向他们的社长,“果然社长是魔鬼啊!”
“什么啊什么啊!我明明是好惨一个爸爸!”社长又激动起来,不过这回他手里的信件早已被山崎夺去,他挥舞空手也没有半分杀伤力,“谁要让对人家女儿有非分之想的人进家门啊!”
“没非分之想人家也不会结婚啊……”不知谁悄悄吐槽了句,立刻被社长瞪了——保洁阿姨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怎么回事!”社长利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向整个办公场所的所有人大喊,他的嗓门当然大得所有人都能听到,“这不是常有的事嘛!我们佃制作所的品质是火箭品质!肯定是赢的啊!你们给我高兴起来,不然我可不高兴了!”
众人不得不再次哄起了这位可怜的老父亲。“没有的事我们可高兴了”“社长快看这是您最爱的大福”“社长要不要喝口水”“社长热了吧吹个风”“要不您去休息下来个全套”,可社长显然完全听不进去了,继续发泄着他的情绪:
“我们可是站在正义的一边!明明是那边对我女儿有想法,是那边有错啊!怎么有这样的人你们说说!怎么可以对人家的女儿下手!那是,那是我的女儿啊!”
仿佛是要这几月里累积的怨念尽情宣泄,社长开始了语无伦次的抱怨。原本还打算安抚他的下属们这下也不得不摇头放弃了。当众人打算离开前厅回技术部时,他们发现走道上站着两位与本公司工作服完全不同穿着的客人。
“社、社长……!”“大、大小姐她……!”“财、财前部长……!”
这一阵结巴终于把社长从混乱中唤醒,他越过人群望去,来的人不正是那最不该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吗?一见到眯眼隐藏怒火的女儿利菜与鞠躬致礼的财前,直到前几秒还怒气冲冲的社长突然没来由地心虚起来。他有些慌乱地穿过被员工们堵住的去路,嘴里结结巴巴的:“怎怎怎么都不打个招呼就上门来了!喂你你们不要聚在这儿……”
听到他颤颤巍巍的声音,一旁让路的员工们窃笑起来:“社长怎么害怕起来了”“不管怎么说还是怕被大小姐骂啊”“那个笨蛋发言要来了吗”“我也好想被骂一次听听”“嘘别被社长听到了”。但是这些话社长全听进了耳里:“我要生气了,我这明明是在生气……!”
当他站到两人面前时,女儿已经是隐忍着强烈情绪的蓄势待发。佃航平瞬间怒气弱了下来,虽然赢了技术,但输了气势这也是没办法的。
然而,利菜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撒气。“佃社长……恭喜你们!”利菜低着头,就像刚刚被训过话的孩子,乖乖退了一步。
轮到财前走到佃航平面前,他依旧保持着正直坦率的风度:“佃社长,恭喜佃制作所这次改进成功!如此优秀的数据让我们帝国重工也见识到了国产阀门系统新的可能性。不愧是佃的品质。”
一听这是谈工作,佃社长立刻恢复了理智,十分受用这顿赞赏地拼命点头,完全掩不住笑容:“不,这是我们该做的!不单是作为承包公司,也是我们制作所对自己技术的追求!能得到帝国重工的认可就是我们火箭品质的最佳证明!怎么样财前先生,这次也有让你们刮目相看吧?”
再次向他致礼,财前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当然如此。这不仅在国内,在国际上也想必是亮眼的技术。不过,这一次我们帝国重工也尽力提升了技术,水原本部长对鉴定报告中本社研发的进步也十分关注。”
“啊那个我看到了,不错啊!已经超过我们上一次的数值了。”佃看了眼自己矮小又低着头的女儿,总算注意到她是因失败而感到委屈——就像小时候每次羽毛球输给他时的样子,他松开握住的手后拍了拍女儿的肩,“利菜也有在努力啊。”
利菜没有吭声,似乎不想社长尴尬,财前主动再次提出:“经过这次,帝国重工对自身技术的追求想必也会越加执着。恐怕今后也会不断向佃制作所发起挑战。”
“那就随时放马过来吧,哈哈!”佃社长用他那老实人独一无二的憨厚笑容,笑对大企业的一切挑战。
当气氛逐渐又恢复以往时,佃社长脸上的笑容却开始收敛了:“呃,那个什么,我记得财前先生你没有回到宇宙航空部吧?这个事怎么会由您来亲自通知……”他总算意识到,眼前出现的人是他一直不认可的女儿的恋人。
“啊,关于这个……”财前微微侧过头避开了社长的视线,他望向一旁的利菜,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利菜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犹豫片刻,还是自己亲自面对了父亲。
“所以,爸爸,这次就不结婚了。”利菜大胆地在所有人面前如此说道。
原本周围的偷偷私语声这下完全安静了下来。说回技术部的,整理文件的,对数据的,结果全像脚生根了似的留在了现场,人人都在担(ba)心(gua)社长父女间一触即发的战争。
“那那那是当然!”社长果然再次激动起来,抬起手就差指着女儿鼻子了,“再、再说本来我就没答应这事!把结婚的事情交给工作算什么啊,你根本是在小看这份工作!”他终于煞有其事地表现出了作为社长和技术人员的一份尊严。一时之间,员工们甚至想偷偷为他鼓掌,把婚事的决定权交给他们这点的确是大小姐的不对,不过谁都知道,当初默许了这件事的另两位中年人也有责任。
“我知道给大家添了麻烦……”久违地被父亲斥责了,利菜多少也明白自己的问题,继续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太任性,对不起大家了!”当她向其他员工鞠躬的时候,财前竟然也跟着一起鞠躬致歉,这自然收到了无数受宠若惊的“不不没有的事”“还请不要介意”,原本在心里还负担着这份胜利的代价,现在各个都堆满了放松的笑脸。
难得女儿这么老实,又见到财前如此慎重地对待他们公司,佃社长顿时心软了些:“嗯……啊所以就是,下次不允许这样了知道吗?”
“没有下次了。结婚的事会等到爸爸同意时再说,我不会再把这事拿来捆绑工作了。”
“没错没错!”正要笑出来的佃愣了一下,拼命摆手“不对不对,你怎么又提结婚!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嫁人了,爸爸不允许!”
一听他倔脾气又要上了头,一直担心着的山崎他们赶紧围了过来:“社长,也不用那么强硬……”“现在哪还有阻碍女儿幸福的爸爸啊?”“反正我们都赢了,社长你就放过大小姐吧!”“就是就是!”
“喂,你们不应该帮我吗?我们可是赢了的一边,以后也会一直赢下去,这事根本就不用谈啊!”试图甩开这群叛徒的佃社长一转头,却看到女儿用湿润的双眼直直盯着自己。即使是情商如他也明白,女儿这下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但就算如此她还是陪同财前一起来,可见她是决意要直面自己遭遇的失败与坎坷。想到中学时还在因为人生不顺利而自暴自弃的她,社长又不禁心疼起来。
唉,毕竟是自己可爱的女儿。已经让她学生时代痛苦了那么久,如今还不懂得珍惜她的幸福,这怎么能叫父亲呢?他挠了挠头发,直接看向财前,指名与他对话:“不过,下一次较量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他为挚友留下了一个暗示。
财前忙颔首回应:“随着新技术的普及和市场扩大,我们帝国重工近年来在研发上的投入也终于得到回报,从财务危机中走入平稳,接下来在航天方面的投入应该会有所增加吧。到时佃社长会看到一个更优秀的竞争对手,敬请期待。”
在这种时候,不再是出于礼节,而是真诚地回应,社长再次与他握手:“到时我们也不会输的,财前先生。”
财前总是严肃到有些冷酷的脸上此时也泛着温情的笑容:“我明白。我对贵社的技术和对技术的探究永无止境这点深信不疑,我相信下一次您也会让我看到更惊讶的想法。”
“你这么说好像下次帝国重工还是会输似的。”
“从我的立场上来说不该这样想,可我个人明白,无论是帝国重工年轻的团队还是利菜小姐,目前还很难赶上佃制作所成熟的技术与经验。”
佃瞥了眼一语未发的女儿:“也不是这么说……毕竟还年轻嘛,以后还是有机会追上我们这些老人的。”
“我记得佃制作所的开发小组整体已经趋于年轻化了吧,只有这家公司才能有这样的培养环境,我相信佃社长的能力。”
“……我说财前先生,你是没想过帝国重工赢过我们吧?”佃社长悄悄握紧了拳头。
财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而是专注于回答他的话:“不,我只是非常满意目前这样的研发竞争。对于帝国重工而言,常年垄断大市场导致的陈旧理念,在佃制作所和其他新生中小企业的新技术面前逐渐被粉碎。这对我们帝国重工无疑是一件好事。还请制作所努力保持承包的地位,暂时别被超越才好。”
“啊那什么……就是说……”突然地,佃再次拉进了与财前的距离,讲手伸向他笔挺的西装领口。
——“你是没打算娶我女儿咯?!”
随着低吼声,他一把提起了财前的领口。这若对方是个小个子,此刻早就被五大三粗的社长给举起来了。这一冲动的行为未被立即阻止,只因在场的人们都被这一举动惊呆了。
好一会儿大家只听得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直到一道声音插入了两人之间:
“你是笨蛋吗!这可是名牌西装!”利菜终于用不亚于父亲的嗓门昭示了他们果然是亲父女。
当这声笨蛋响起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跑上前拉开社长:“社长!冷静!冷静——”“您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伤心了我以为社长一定会拼命阻止的说!”“遗憾——你们没机会啦!”“轻部先生你到底帮哪边的!”
佃是被拉开才注意到自己做了那么粗鲁的事,“啊”了好半天,想道歉却又在见到女儿首先关心财前后逞强起来:“什、什么名牌西装的!我又不是赔不起……!”
“这不是西装的问题。爸爸,道歉呢?”
正在帮着财前一起整理衣领的利菜瞥向他,女儿冷漠的视线让他不由自主地低声下气了:“是我不好……”
“嗯,你知道就好。今天记得早点回家。”
撅着嘴的利菜看起来却没那么生气,她一字一句地向父亲说道。
当晚,佃航平与女儿久违地在草地上仰望了夜空,他们讨论着火星和猎户座,还有下一次的火箭。还有,上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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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菜没有要求财前换下以前的结婚戒指,于是就在没有戒指求婚的前提下,财前与佃定下了婚期。这桩婚事当然也知会了藤间社长与水原本部长。水原本部长依旧是无所谓两人的关系与想法,只捉摸着怎么把佃制作所纳入集团之下的态度。反倒是藤间社长在这点上并不执着,他也赞同财前关于竞争的看法。在他这次任期结束之前能否使帝国重工摆脱老牌工业公司的守旧做派,转往新世代的技术理念,这是他目前的重中之重。于是财前的婚事在董事会议内没有引发任何争议,甚至只被社长一句“财前的喜事”就定性了。
但财前也有自己的烦恼,譬如要如何让利菜这样的年轻女性享受新婚——自认没多少浪漫细胞的他,甚至连求婚都没有过,自然而然地彼此就默认了以上门拜访作为确定关系的信号。可随着约定的婚期临近,让利菜人生初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婚姻享受到一般女性该有的幸福,财前逐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婚宴没有问题,尽管以财前这把年纪来说二婚并不需要多大排场,但因为是利菜的第一次,两边的社长仍然都赞成大办一场。在这其中最热心的却竟然是水原本部长,不但担任了司仪还要做媒人的身份。财前意识到,也许在不知不觉间,水原已经把利菜当作女儿一样看待了。只是他向来不喜欢过于亲密的热络,让人到这时候才察觉到。
那么问题是什么呢?财前望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起了摘下它的念头。可这却被利菜发现并制止了。
“财前先生就戴着这枚婚戒吧。”她眯起眼的微笑显然不像是在忍耐或是说谎,她是那样有话直说到比财前还直白的程度,不然他也不会被她带动着走到再婚这一步。
然而对于较真又正直的财前而言,这一行为总有些不妥,于是他在某日下班带利菜去餐厅用餐时,带上了亡妻的婚戒,与一枚新买的适合年轻人的钻戒,一齐送给了她。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利菜流眼泪,第一次是上次输给佃制作所的时候。那一次倔强的利菜不愿在父亲面前哭泣,于是在到达佃制作所前,她硬是拉着他去附近的斜坡上哭了好一会儿。他们坐在草地上望着对面的佃制作所,他听着利菜说与父亲的回忆,那时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当成了父亲。可他没有孩子,便也无法明白对利菜的感情和对女儿的有何不同。只是利菜最后向他西装道歉的事令他莞尔。
与那时候不同,这一次的眼泪显然是幸福的泪水。“我可以戴上它吗?谢谢,我会一直戴着它的!”她非常喜欢那枚不起眼的银色戒指。与她心心念念的整桌法式套餐相比,此刻只有那枚戒指能入她的眼。
“不考虑戴新的戒指吗?”财前小心翼翼地问出他的困惑。
利菜却又是用那样青春洋溢地冲他一笑:“那样的钻戒根本没办法在公司带着嘛!而且……”她望着自己的左手,虽然还没有正式结婚,但戒指已经戴上了无名指。“戴着它就感觉和财前先生结婚很久了,你的妻子一定也希望能延续这样的陪伴吧。”
“你真是个好女孩。”
“那财前先生要记得长寿一点,陪我久一点哦?”
年轻女孩的意气像是一种让人沉迷的酒香,每闻到一次,财前就更着迷。他从未发觉自己有这样的酒瘾,现在想来,他也许在异国他乡的那时候就闻到了那样的醇香。
他自嘲道:“我恐怕会因为工作落下一身病痛吧?”
却只见利菜眨了眨眼:“那我就只能以后再找个年轻的男孩子了。”
明知只是玩笑依然感觉到心中的窒闷,于是财前明白了,自己对利菜的感情绝非对友人女儿的情感。望着她放在桌上的手,他想象着将来牵起她的样子。
“我会努力活得更久,到你老了以后。”一位中年人向他的恋人做下了如此承诺。
“看来到时我也找不了年轻男孩子了。”利菜笑出了声,“——财前先生其实很喜欢我吧?”
猜对了,不愧是佃利菜。
提交婚姻登记之后又过了半个月才是正式的婚宴。在婚宴上,利菜第一次见到财前紧张的样子,帮他扣上西装袖扣的感觉真不错。老实说到了深夜两人回到酒店套房后,婚宴的整体已经不记得多少了,实在是佃社长喝醉后各种洋相占满了两人这一晚的回忆。
“爸爸真是傻啊,还想灌醉财前先生,没想到他自己先醉了。”洗过澡后的利菜重新焕发了青春的光芒,年轻人恢复体力是真的快。
财前也没差太多,忙前忙后了大半个月,做了十几年工作狂的他还不至于被一场婚宴打败,在新婚妻子面前依然与工作时一样精干完美。“佃先生这么喝酒对身体不好,你记得多关心他。”他边坐上硕大的双人床边提醒道。
“那种事叫他自己去关心啦!还有保龄球也叫他自己去玩!”利菜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说着扑到了床上。因为太过主动甚至把财前吓了一跳。
“不要玩闹。简直和你的保龄球一样横冲直撞。”为了掩盖紧张,财前不自然地说了句。他很少会用长辈的语气对利菜说话,这十分难得。
利菜乖乖回了声“好~”,迅速钻到了他身旁靠了上去,就像那天她在他怀里哭泣时那样。
“利菜小姐……”财前变得更紧张了,他一时不知手臂要如何摆放是好。
利菜却仰着头一副天真模样:“直接叫我利菜好不好?”
“可是佃先生也是这么叫你的。”
“那和爸爸有什么关系,我想听财前先生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么你也不该叫我财前先生。”
这下轮到利菜犯难了:“可是爸爸就是这么叫你的……”
“但你今天开始就是财前利菜了。”他注意着语气的轻重,尽可能温柔地向她道出爱意的话语。
“财前利菜……”这个名字似乎让两人都有所回味,利菜好一会儿才抬起上身,侧头看向丈夫的脸,“那我要叫你道生先生?我会不会在公司里叫错?还是叫财前部长比较安全?”
这话让财前的紧张感被别扭感取代了。“利菜小姐的意思是,今晚开始你要叫回我财前部长吗?”
“在家这样会很奇怪吧?”
“我不想在家里叫你佃工程师。”
“那……”盯着他微皱的眉头,利菜笑了起来,“道生先生也要直接叫我的名字。”
“……利菜?”
她满意地吻了他的脸颊。
财前愕然。也许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和佃家人以外没有更多人知道,他们在今天之前还没有过任何亲密接触的事实。他们只有在部分场合挽手过,牵手与接吻全都没有发生——这是财前对佃社长的保证:在结婚前,在利菜还可以反悔的时候,他不会碰触利菜。
因此,这是利菜第一次亲吻他。
到这时,财前才发现利菜早就又害羞又紧张了,她全身蜷缩在他怀里,用那双闪烁的眼睛向他询问着未来的事,她的手紧紧揪着他的浴袍,也许她根本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在无知地期待着。
“第一次让我来可以吗?”财前一手揽起她,让矮小的她更靠近自己。得到了点头的答复后,他亲吻了她的唇。
他们花了一些时间习惯这种接触,之后便能更进一步了。同时,两人也习惯了呼唤彼此的名字,与抚摸彼此的脸颊。
即使停在这一刻也已经很满足了,财前趁着喘息的机会自言自语般地问:“我们是不是等太久了?”
“火箭……”利菜的双眼里有一股黯淡灯光化作的火焰,她柔软的声音已经变得倦怠而黏腻,“就算发射了也要等到轨道上分离才是真正的胜利。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的确如此。”湿漉的银发微微垂落到财前的眉角,不苟言笑的他完全舒展眉头的笑容难得一见。“我也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用比平时工作时略高一些的音调回应。
“我的火箭,飞到道生先生那里了吗?”
“嗯,非常成功。”
被她的火箭吸引着,财前终于也飞上了那条轨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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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前先生您怎么又没有预约就来了!”
“佃社长,拜托您跟我走一趟吧。”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们的阀门还是变速器出问题了?”
“不,并非公事!”
“哦哦那就好!嗯?不对啊,上次你说不是公事的时候还是……”
“利菜怀孕了,希望您能说服她搬回娘家休息。”
“哦哦那是应该……什么?!”
——“什么——?!”“恭喜社长啊!”“不对,这该恭喜吗?”“也算是好事吧?”“大小姐!!!”
“你们走开!!!等下,怎么回……为什么利菜会怀孕啊?!”
“佃先生……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还是请您先去看看利菜……”
“叫什么利菜,叫利菜小姐!”
“是,利菜小姐本人正在医院里。”
“那赶紧过去!利菜,爸爸来了!”
两位高大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离开了佃制作所,只留下了一堆笑得东倒西歪的员工们。